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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狂暴之心,共情救贖

另一邊,工兵鏟從怪物的眼窩里拔出,帶出一股腥臭粘稠的黑血。

季野甩了甩鏟刃上的污物,金屬撞擊水泥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刮擦聲。

戰斗已經結束了。

腎上腺素的潮水緩緩褪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陸以辰捂著鼻子,一臉嫌惡地踢開腳邊一截扭曲的肢體:“媽的,這鬼東西聞起來就像放了三個月的臭雞蛋和鐵銹的混合體。”

顧行儼沒有理會他的抱怨。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應急燈慘白的光,視線冷靜地掃過整個補給站:“檢查物資,清點可用裝備。我們不能在這里久留。”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像手術刀一樣精準而冰冷,迅速將眾人從剛才的血腥激戰中拉回現實。

尉遲瀾點點頭,正想說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卻捕捉到一絲不協調。

季野。

那個剛剛還如戰神般將工兵鏟砸進怪物頭顱的男人,此刻正背對著他們,單手撐著冰冷的金屬貨架。

他的肩膀線條繃得極緊,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帶著巨大的重量,隔著一層薄薄的作戰服,能看到他背部的肌肉在不正常地痙攣、起伏。

他好像一頭受了重傷,卻執意獨自舔舐傷口的孤狼。

“喂,刀疤臉,你沒事吧?”陸以辰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調,試探性地靠近一步。

“滾開。”

季野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沙啞、低沉,充滿了壓抑的痛苦和警告。

那不是屬于人類的音色,更像是野獸在喉嚨深處發出的威脅性低吼。

氣氛瞬間凝固。

顧行儼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的手已經悄然握住了剛才用過的那根鋼管,肌肉繃緊,進入了戒備狀態。

直播間的彈幕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停滯了一秒,隨即爆發出海量的猜測。

『怎么回事?季野受傷了?』

『不對勁,他這個樣子……不像是受傷。』

『我怎么感覺他要變身了?那眼神好嚇人!』

尉遲瀾的心臟猛地一沉。

一股尖銳的、冰冷的刺痛感,毫無征兆地穿透了她的感知。那不是她自己的情緒,而是通過某種無形的鏈接,從季野身上強行灌輸過來的。

痛苦,狂怒,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對自身失控的恐懼。

她看見季野撐著貨架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根根泛白,皮膚之下,似乎有無數條細小的黑線在游走,朝著他右臂上那個不起眼的金屬環匯聚而去。

那東西……是抑制器。

尉遲瀾瞬間明白了。

這不是普通的傷勢復發,這是他身體里那顆被強行埋下的炸彈,即將引爆。

“季野,”顧行儼的聲音冷靜得可怕,“立刻報告你的身體狀況。這是命令。”

回應他的,是季野更加粗重的喘息。

他猛地轉過身,一雙眼睛已經漫上了一層駭人的血紅色。他的面部肌肉扭曲著,汗水混合著塵土,在他刀削般的臉頰上劃出泥濘的痕跡。

“吼——!”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咆哮從他胸腔中炸開,帶著非人的瘋狂和暴戾。

“尉遲瀾,陸以辰,退后!”顧行儼厲聲喝道,他一個箭步橫在了兩人身前,“他要失控了!”

陸以辰臉色煞白,卻還是下意識地將尉遲瀾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

整個地下空間里,只剩下季野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氣聲,和他體內骨骼錯位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咔咔”聲。

他正在變成一個怪物。

一個比剛才那個基因失敗品,更加危險、更加恐怖的……人形兵器。

直播間徹底瘋了。

『臥槽!臥槽!真的暴走了!誰家野獸還沒拴好啊?!』

『快跑啊瀾姐!這TM誰頂得住啊!這不是馴夫,這是馴龍啊!我嗑的CP不會BE吧?!』

『伊甸的B階Ω藥劑后遺癥……基因崩潰!完了,這下真的要團滅了!』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尉遲瀾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

她輕輕推開了擋在身前的陸以辰和顧行儼。

“瀾姐?”

“尉遲瀾!”

她沒有回頭,只是迎著那股幾乎能將人撕碎的狂暴氣息,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那個正在痛苦中掙扎的野獸。

很奇怪,她應該害怕的。

那雙赤紅的眼睛里沒有任何理智,只有純粹的毀滅欲。他身上散發出的熱量,幾乎要灼傷她的皮膚。

但通過那層無形的共情鏈接,她感受到的,卻是風暴中心那最深沉的悲鳴。

像一頭被困在牢籠里,不斷撞擊鐵欄,直至頭破血流也無法掙脫的猛獸。

他在求救。

用最狂暴的方式,發出了最絕望的哀鳴。

季野赤紅的瞳孔死死地鎖定了她。他喉嚨里發出威脅的咕嚕聲,身體微微下伏,擺出了攻擊的姿態。

“別過來……”他用盡最后一絲理智,嘶吼道。

尉遲瀾停下腳步,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脖頸上暴起的青筋,以及皮膚下那些瘋狂竄動的黑色紋路。

她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只手,白皙、纖細,沒有任何力量,在冰冷殘酷的地下基地里,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直播間的畫面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所有觀眾都屏住了呼吸。

顧行儼的鋼管握得更緊了,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陸以辰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然后,那只脆弱的手,穿過了暴戾的空氣,無視了那足以撕裂鋼鐵的危險,輕輕地,落在了季野滾燙的額頭上。

觸碰的瞬間。

“轟——!”

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情感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狠狠沖進了尉遲瀾的腦海。

那是被烈火焚燒的劇痛、骨骼寸寸斷裂的折磨、肌肉纖維被強行撕扯的酷刑。

緊接著,是更加深沉的絕望。

她看到了破碎的畫面:硝煙彌漫的戰場,倒在血泊中的戰友,一張張年輕而絕望的面孔,最后,是冰冷的針頭刺入皮膚,將地獄注入他的身體。

是恨,是悔,是無盡的自我厭棄。

尉遲瀾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身體晃了晃,幾乎要跪倒在地。

太痛了。

原來他一直背負著這樣的地獄。

但她沒有收手。

她咬緊牙關,承受著這股精神上的海嘯,將自己所有的意念,凝聚成一句話。

一句,她曾經對自己說過無數次的話。

她通過那只手,通過那無形的鏈接,將這股意念,這股力量,堅定不移地傳遞了過去。

「別怕。」

季野狂暴的身體猛地一僵。

「我在。」

仿佛一道清泉,注入了沸騰的巖漿。

那股足以摧毀一切的狂躁,在尉遲瀾平靜而堅韌的意志安撫下,竟然奇跡般地開始平息。

她沒有去對抗那股風暴,而是成為了風暴中,那個唯一的、靜止的中心。

尉遲瀾抬起頭,迎上他血紅的、充滿困惑的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輕聲重復了一遍。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空間。

“別怕,我在。”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

季野眼中的血色,如潮水般緩緩褪去,露出了底下那片深邃而破碎的黑色。

他身上暴起的青筋一根根平復下去,皮膚下那些猙獰的黑色紋路也隱沒不見。右臂上的抑制器,那不祥的紅光閃爍了幾下,最終徹底熄滅。

那頭即將掙脫牢籠的野獸,被安撫了。

他高大而充滿壓迫感的身軀,在尉遲瀾面前,第一次,卸下了所有的武裝和防備。

他像一尊耗盡了所有力氣的雕像,緩緩地,靠著身后的貨架滑坐下去,全身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濕透。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復雜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震驚、迷茫、難以置信……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全然的依賴。

直播間在長達十秒的死寂后,爆發出了史無前例的狂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原地去世!』

『我的媽呀!這是什么神仙劇情!馴夫狂魔尉遲瀾!』

『她說“別怕,我在”的時候,我眼淚直接下來了!太好哭了!』

『這磕的不是CP,是命啊!季野那個眼神,徹底淪陷了!』

『只有強者才配得到野獸的忠誠!瀾姐,永遠的神!』

顧行儼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鋼管,鏡片后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現了無法用數據分析的波動。

陸以辰張著嘴,半天沒合攏,最后只憋出兩個字:“我操……”

尉遲瀾也松了口氣,精神和身體的雙重透支讓她一陣眩暈。

她收回手,對著季野露出了一個有些蒼白的微笑。

危機暫時解除了。

但她清楚地知道,剛才她所做的,僅僅是壓制。

那頭被囚禁在季野身體里的野獸,只是暫時睡著了。盤踞在他靈魂深處的創傷,那座名為過去的地獄,依舊存在。

她的共情力,能撫平一時的狂暴。

可是,能治愈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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