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鄴冢虎泣
- 神魔魏晉錄
- 巷陌生
- 5874字
- 2025-08-24 20:26:31
歷史背景:西晉太安二年(303年)至光熙元年(306年),鄴城至關中。成都王司馬穎憑借蕩陰之戰大勝、挾持晉惠帝,一度權傾天下,拜丞相、皇太弟,居鄴城遙控朝政。然其執政乖謬,寵信佞臣,激怒各方,終引來幽州刺史王浚、并州刺史司馬騰引烏桓、鮮卑兵南下討伐。司馬穎屢戰屢敗,倉皇棄鄴南逃,又欲奔長安依附河間王司馬颙,最終在途中華陰被擒,于鄴城舊地遇害。
1.鄴水朱華,兇魄初萌
太安二年八月,鄴城。
丞相府邸,燈火徹夜通明,笙歌繞梁不絕。自蕩陰一戰擊潰長沙王司馬乂的軍隊、迫使皇帝進入鄴城以來,成都王司馬穎的權勢已達巔峰。他如今是皇太弟、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天子旌旗儀仗皆備,詔令皆出于鄴城。
宴廳之內,觥籌交錯,諛詞如潮。司馬穎高踞主位,年僅二十五六的面龐上,已刻滿了志得意滿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他身著繡有九章紋飾的親王袍服,金冠束發,顧盼之間,確有幾分英氣,但眼底深處那跳躍不定的光芒,卻暴露了他根基未穩的虛浮與對權力極致渴求帶來的緊張。
“大王神武,蕩平不臣,天子依仗,實乃社稷之幸!”
“如今四海望風歸附,皆仰賴大王恩威!”
佞臣孟玖、宦官王廓等人圍坐左右,諂媚之聲不絕于耳。謀士盧志坐在稍遠的位置,眉頭微蹙,欲言又止。
靈視之下,謝瑛(作為被征召的方士之一,留在鄴城觀察氣運)看到的景象卻遠非表面這般繁華似錦。整個丞相府,乃至龐大的鄴城,都籠罩在一層若有若無的、躁動不安的“氣”中。這氣息暗紅與灰黑交織,源于數月前蕩陰戰場上尚未散盡的沖天血腥與怨憤,更源于此刻司馬穎麾下將士日益膨脹的驕橫之心,以及他對盧志等正士的疏遠、對孟玖等小人的寵信所滋生的昏聵之氣。
然而,在這片混雜的氣息深處,謝瑛敏銳地捕捉到一絲極其隱晦、卻令人心悸的異樣。它并非單純的人心怨氣或戰場煞氣,而更像是一種……正在孕育中的、暴戾而悲傷的活物!其性如猛虎,其狀卻如泣如訴。
是夜,月隱星稀。
鄴城西郊大營,中軍帳外。巡夜士兵緊握長戟,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忽然~~“嗷嗚~~吼~~”
一聲低沉、壓抑、仿佛隔著厚重泥土傳來的虎嘯,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夜的寧靜!那聲音不似山林霸主的威猛宣告,反而充滿了無盡的痛苦、怨毒與悲傷,尾音顫抖,竟真如泣血般哀鳴!
“什么聲音?!”
“虎?鄴城周邊何來猛虎?”
“是從……是從那邊傳來的!”有士兵顫抖著指向大營邊緣那片剛剛平整好的土地~~那里是埋葬蕩陰之戰中陣亡將士的萬人冢所在!聲音竟似從地底傳出!
營中瞬間起了一陣騷動,戰馬不安地嘶鳴,犬只夾起尾巴低聲嗚咽。士兵們面面相覷,臉上血色褪盡。一股莫名的恐慌與狂躁情緒,如同瘟疫般在營地悄然蔓延。
值夜將領強作鎮定,厲聲呵斥:“肅靜!不過是野狗爭食,或是風聲!再敢喧嘩,軍法處置!”
騷動被暫時壓下,但那種深入骨髓的不安,卻已種下。
謝瑛立于自己居所的窗前,遠遠望向西郊大營方向。靈視之中,她看到那萬人冢上空,濃郁得幾乎化不開的灰黑色怨氣,正與彌漫全軍的驕橫躁動之氣,以及從丞相府方向延伸過來的一縷代表司馬穎野心的暗紅氣運,緩緩糾纏、融合!一個模糊的、形如負傷猛虎的龐大暗影,正在那怨氣與野心的混合物中痛苦地掙扎、凝聚,發出無聲的咆哮!
“冢虎兇魄……”謝瑛低聲自語,眼中掠過深深的憂慮,“以士卒枉死之怨為骨,以主帥驕狂野心為血,以全軍恐懼不安為魂……此物一出,恐噬主反噬,大兇之兆。”
2.驕狂滋長,虎嘯隨行
接下來的數月,司馬穎愈發志得意滿,行事也更加肆無忌憚。他坐鎮鄴城,遙控洛陽朝廷,賞罰任免皆由己出。孟玖等人恃寵而驕,公然賣官鬻爵,排擠盧志等正直之士。軍中紀律日漸松弛,來自幽并的精銳騎兵在城中橫行霸道,欺壓百姓,怨聲載道。
而那夜半虎嘯,并未消失。它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司馬穎的大軍。
起初只是旬日一聞,漸漸變得三五日一次。后來,幾乎每夜,只要軍營足夠大、駐留時間足夠長,那悲泣般的虎嘯便會準時響起,有時甚至一夜數次。
更詭異的是,凡聞虎嘯之營寨,兵士們第二日便會變得格外焦躁易怒。一點小小的口角可能引發械斗,訓練時下手不知輕重,對待俘虜和百姓更是殘忍暴虐,殺心極重。軍中屢屢發生無故虐殺戰俘、甚至劫掠本地村落的事件,軍官彈壓不住,甚至自身也受這種情緒影響。
司馬穎起初不以為意,甚至在某些讒臣的蠱惑下,將那虎嘯曲解為“西方白虎星君降兆,主大王兵鋒西向,蕩平不臣”的吉兆。他陶醉于權力的巔峰,忽略了盧志“整飭軍紀、安撫民心、遠離小人”的苦苦勸諫,也忽略了那虎嘯聲中日益清晰的怨毒與逼近感。
機會很快到來。河間王司馬颙部將張方在洛陽逼辱天子,百官流離。司馬穎打出“奉迎天子,清君側”的旗號,盡起鄴城之兵,以名將石超為前鋒,浩浩蕩蕩西向洛陽。
大軍開拔,連綿數十里,旌旗蔽日。司馬穎乘坐金裝馬車,意氣風發,仿佛天下已在掌握。
謝瑛隨軍而行,她看到那“冢虎兇魄”已不再僅僅盤踞于營地之上。它化作一片龐大無形的暗紅陰影,籠罩著整個軍隊,隨著軍隊移動而移動。無數細若游絲的怨念從每一個士兵身上散發出來,匯入那片陰影,使其愈發凝實。那陰影的形狀,愈發像一頭匍匐潛行、蓄勢待發的巨虎,唯有那雙“眼睛”的位置,是兩道不斷翻滾著痛苦與瘋狂的深紅漩渦。
夜間,虎嘯聲變得更加頻繁和清晰,不再局限于營地,甚至在行軍途中,于荒山野嶺間也會陡然響起,引得萬籟俱寂,飛禽驚惶。
軍隊的暴虐之氣有增無減。西進路上,但凡遇到稍有抵抗或疑似勾結敵軍的城鎮,動輒屠城泄憤。石超雖盡力約束,但往往軍令難行。兇魄的影響已深入軍心,將士們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打著,變得嗜血而狂躁。
3.王師敗績,兇魄反噬
然而,司馬穎的“王師”并未如預想般順利。就在他西進的同時,被他逼反的幽州刺史王浚、并州刺史司馬騰,已聯合了烏桓酋長羯朱、鮮卑部酋長務勿塵,匯聚起一支強大的胡漢聯軍,鐵騎如潮,南下直撲兵力空虛的鄴城!
噩耗傳來時,司馬穎的大軍剛行至洛陽附近。后院起火,根基動搖,司馬穎頓時慌了手腳。他進退維谷:繼續西進?洛陽張方擁兵自重,未必肯輕易就范。回救鄴城?千里迢迢,疲師遠征,焉能必勝?
軍中士氣本就因虎嘯和暴行而變得詭異浮躁,此消息一經傳開,更是嘩然。恐懼如同野火般蔓延開來。那籠罩大軍的冢虎兇魄仿佛受到了滋養,暗影劇烈翻滾,虎嘯聲變得高亢而尖銳,充滿了毀滅的欲望。
“回師!速回鄴城!”司馬穎最終做出了決定,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回師之路,變成了一場噩夢。軍心渙散,士卒思歸又懼戰。沿途郡縣見其勢衰,或閉門不納,或趁機襲擾。給養難以為繼,怨聲載道。
當司馬穎的軍隊疲憊不堪地趕到鄴城附近時,面對的是王浚、司馬騰聯合胡騎的嚴陣以待。胡騎驍勇,銳氣正盛。而司馬穎的軍隊,連日奔波,士氣低落,更被那日益壯大的兇魄侵蝕得紀律全無,狂躁不安。
決戰爆發于平棘(鄴城周邊地區)一帶。
戰場之上,胡騎縱橫沖殺,箭矢如雨。司馬穎的軍隊一觸即潰!并非全然因為戰力不濟,更是因為一種莫名的、源自心底的恐懼與瘋狂!
許多士兵在接敵瞬間,雙眼突然變得赤紅,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不顧陣型地瘋狂撲向敵人,狀若瘋虎!然而這種瘋狂缺乏配合,往往陷入重圍被輕易絞殺。更有甚者,在極度的恐懼和兇魄影響下,竟調轉刀口,砍向身邊的同袍!整個戰場陷入一片混亂,自相踐踏而死者,竟不比戰死的少!
“穩住!陣型!不許退!”將領們聲嘶力竭地呼喊,但收效甚微。那無形的冢虎兇魄在戰場上空瘋狂咆哮(雖無人聽見其聲,但其影響直達心神),貪婪地吸收著新鮮的血肉與死亡帶來的恐懼、怨毒!
司馬穎在親衛保護下,遠遠望見自己的大軍如同雪崩般潰敗,臉色慘白如紙。他身體劇烈顫抖,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被背叛的憤怒和恐懼。
“為什么?怎么會這樣?!朕是皇太弟!朕有天命!”他嘶吼著,語無倫次。
就在此時,那一直籠罩大軍的兇魄暗影,似乎猛地扭轉頭顱,將那兩道翻滾著瘋狂與痛苦的深紅“目光”,投向了司馬穎!
司馬穎如遭重擊,猛地捂住胸口,感覺一股冰冷暴戾的氣息瞬間鉆入體內!他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一頭渾身沾滿血污泥土、傷痕累累的巨虎,正用那雙飽含無數枉死者怨毒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張開血盆大口,發出無聲卻震耳欲聾的咆哮!
“啊~~!”司馬穎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險些從馬背上栽下去。
“大王!大王你怎么了?”左右親衛慌忙扶住他。
司馬穎猛地推開親衛,眼神變得異常狂亂,指著前方潰敗的軍隊,尖聲道:“是他們!是這些廢物!辜負了朕!還有盧志!對!盧志這個老賊,定是他暗中通敵!還有那些鄴城的賤民!他們都盼著朕死!殺!給朕殺光他們!”
他的理智,在戰敗的刺激和兇魄的首次直接反噬下,已然出現了裂痕。
4.倉皇南奔,如虎噬心
鄴城是大勢已去。司馬穎在心腹將領的拼死保護下,僅率數十騎倉皇南逃。目的地是洛陽~~盡管那里有張方,但或許還能憑借皇帝的名義茍延殘喘。
逃亡之路,凄風苦雨。往日的皇太弟、丞相,如今如同喪家之犬。身后是緊追不舍的胡騎和討逆軍,身邊是越來越少、人心惶惶的侍衛。
而那冢虎兇魄,并未因大軍潰散而消失。它變得更加凝聚,幾乎化為實質般的暗紅陰影,緊緊纏繞著司馬穎一人!因為它本就是因他而起,由他麾下士卒的怨念與他的野心恐懼共同滋養。大軍散了,那些怨念反而更集中地匯聚到他這個源頭身上!
每夜,無論他們宿于破廟、荒村還是野地,那悲泣般的虎嘯必定在極近的距離內響起,仿佛就在耳邊,就在枕畔!聲音變得更加凄厲、怨毒,充滿了索命般的意味。
隨行之人無不駭得魂飛魄散,夜不能寐。有人甚至不堪其擾,精神崩潰,或逃亡,或自戕。
司馬穎所受的影響最為劇烈。他幾乎夜夜被噩夢糾纏,夢見無數血肉模糊的士兵從墳墓中爬出,猙獰著包圍著他,伸出殘缺的手爪;夢見那頭傷痕累累的冢虎一次次撲向他,撕咬他的血肉,每一次撕咬都帶來刺骨的冰寒與劇痛,醒來后卻不見傷痕。
他的性情大變,時而暴怒無常,對僅存的忠仆非打即罵,懷疑身邊每一個人都要背叛他;時而又陷入極度的恐懼沮喪,蜷縮在角落,渾身發抖,喃喃自語,說著“朕知錯了”、“饒了朕吧”之類的胡話。
他迅速憔悴下去,眼窩深陷,顴骨凸出,目光渾濁而閃爍,時而狂躁,時而呆滯。那無形的兇魄如同寄生蟲般,不斷蠶食著他的精神與生命力。正如謝瑛所料,這凝聚了無數枉死者怨念的兇物,最終的目標,就是反噬其主。
“陛下,前方就要到洛陽了。”一名滿臉疲憊的將領低聲稟報。
司馬穎抬起頭,望向遠處洛陽城模糊的輪廓,眼中非但沒有喜色,反而閃過一絲更深的恐懼。那里,難道就是終點嗎?張方……那個軍閥,會如何對待自己這個失勢的皇太弟?
就在這時,那虎嘯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近得仿佛就在他乘坐的破舊馬車之下!
“吼~~嗷嗚~~”
聲音凄慘無比,充滿了無盡的怨恨與嘲弄。
司馬穎猛地抱住頭,發出凄厲的慘叫:“閉嘴!閉嘴!不是我!不是我的錯!是你們無能!是你們該死!啊~~走開!走開!”他在車廂里瘋狂地翻滾掙扎,狀若癲狂。
車外的侍衛們面面相覷,眼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他們知道,他們追隨的這位大王,恐怕是真的瘋了。而那條纏繞著他的、看不見的兇虎,正獰笑著,準備享用最后的盛宴。
5.華陰末路,虎倀同悲
逃入洛陽的日子,并未帶來轉機。張方雖表面恭迎,實則將其軟禁,視作奇貨可居的傀儡。不久,河間王司馬颙的詔書到了,以張方劫掠洛陽、逼遷天子之罪為由(實則權力重新分配),要求司馬穎離開洛陽,前往長安(司馬颙的大本營)。
司馬穎已成驚弓之鳥,明知前途未卜,卻無力反抗,只得在少量兵士“護送”下,再次踏上路途,西向長安。
此時的他,已徹底淪為冢虎兇魄的傀儡。兇魄與他形影不離,幾乎與他自身的影子融為一體。他時常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時而痛哭流涕,懺悔罪過;時而猙獰咆哮,咒罵天地不公,咒罵所有背叛他、傷害他的人。護送他的兵士都視他為瘋子,避之唯恐不及。
行至華陰(潼關附近),追兵已至。并非王浚的軍隊,而是河間王司馬颙派出的、真正來擒拿他的人員——其部將劉輿的弟弟劉琨率兵趕來。
已至窮途末路。司馬穎身邊僅剩的寥寥數人,見狀也紛紛散去。他獨自一人,披頭散發,衣衫襤褸,被圍堵在黃河邊的一片荒灘上。
時值秋末,寒風蕭瑟,濁浪滔滔。
劉琨騎在馬上,看著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眼神渙散的前皇太弟,心中亦是復雜難言。他曾是司馬穎府中的屬官,見識過其早年的些許英姿,如今卻只見癲狂與落魄。
“成都王,”劉琨沉聲道,“奉詔,請殿下隨我等回長安。”
司馬穎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向劉琨,忽然咧嘴笑了起來,笑容扭曲而詭異:“回長安?好,好……去見司馬颙……嘿嘿……你們都想要朕死……都知道……”
他的話語顛三倒四。突然,他猛地抱住頭,發出痛苦至極的嘶嚎,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他體內瘋狂啃噬!他的身體劇烈抽搐,皮膚之下,竟隱約有暗紅色的氣流竄動,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扭曲變形!
劉琨及其部下駭然變色,不禁后退一步。
靈視之中,謝瑛(她一直遠遠跟隨,記錄這一切)看到了最終的景象:那冢虎兇魄已徹底與司馬穎的靈魂糾纏在一起,瘋狂撕咬吞噬!它不再是模糊的影子,而是幾乎顯化出清晰的形態—一頭由無數痛苦扭曲的人臉、斷裂的兵刃、破碎的旗幟以及濃稠血污構成的恐怖虎形!它發出無聲卻震撼靈魂的咆哮,那咆哮中既有復仇的快意,亦有自身注定隨之毀滅的無盡悲泣!
“虎……虎來了……它來吃我了……它一直跟著我……是我的兵……他們來了……”司馬穎在地上翻滾,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不是我……是孟玖……是……是盧志沒用好計……是陛下……對!是陛下昏庸!憑什么要我承擔!憑什么!”
他的辯解、推諉、瘋狂,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暴露無遺。
最終,他猛地一僵,瞳孔放大,直直地望著灰暗的天空,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漏氣聲,再也不動了。那纏繞他的兇魄發出一聲滿足又空虛的、唯有謝瑛能感知到的長嘯,隨即與司馬穎一同死去的那點殘存生機一起,劇烈波動,然后如同被風吹散的沙堡,緩緩消散在黃河岸邊的寒風之中。唯留下最精純的一縷怨毒與不甘,滲入大地,成為這片多災多難土地的一部分。
劉琨默然良久,最終下馬,上前探了探司馬穎的鼻息,確認其已氣絕。他嘆了口氣,下令以簡陋的棺木收斂其尸身。
后來,司馬穎的遺體被送往鄴城舊地安葬。他曾權傾天下,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而那夜夜隨營而泣的冢虎兇嘯,也隨著他的敗亡,成為了八王之亂中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傳說,警示著后人:野心若以萬千枯骨為階,終將招致最為兇戾的反噬。
謝瑛站在遠處的土坡上,望著黃河濁浪東去,心中并無太多波瀾,唯有對命運輪回與人心鬼蜮的深沉嘆息。那冢虎,究竟是真實存在的妖物,還是僅僅是亂世之中,集體恐懼、怨恨與野心交織投射出的心魔幻影?或許,兩者本就是一體的兩面。
“兇魄噬主,主亦飼虎。亂世紛爭,幾人非倀?”她低聲吟道,轉身消失在蒼茫的暮色里。華陰的秋風,依舊嗚咽,不知是在為誰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