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會的安全屋內，顏夏守著沉睡的云滄已經三天了。

窗外秋雨綿綿，敲打著玻璃，像極了顏夏忐忑的心跳。床上的云滄面色蒼白如紙，銀發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他還活著。

陳老推門進來，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中藥：“給他喂下去，能穩固靈體。“

顏夏小心地扶起云滄的頭，將藥汁一點點喂進他嘴里。大部分都順著嘴角流了出來，她耐心地擦拭，再試。

“他會好起來嗎？“顏夏聲音嘶啞，她已經很久沒好好休息了。

陳老沉默片刻：“身體會恢復，但靈力...很難說。仙根受損太嚴重了。“

顏夏握緊云滄冰涼的手：“如果...如果他永遠不能恢復法力...“

“那就永遠是個凡人。“陳老嘆息，“或者說，介于凡與仙之間的存在。“

門被輕輕推開，林小滿探頭進來：“夏夏，有客人...“

她話未說完，一道青光閃過，房間里突然多了一個人——青嵐仙子！她依舊一襲青衣，眉間朱砂鮮艷如血，只是此刻臉上帶著少有的焦急。

“滄瀾兄長！“她快步走到床前，檢查云滄的狀況，臉色越來越凝重，“怎會傷成這樣？“

顏夏羞愧地低頭：“都是為了救我...“

青嵐轉向顏夏，眼神復雜：“凡人，你知道他為你放棄了什么嗎？“

顏夏搖頭，胸口發悶。

“三日前是仙界之門最后一次為他開啟。“青嵐聲音冰冷，“錯過那次，他將永遠滯留人間，仙籍除名，千年修行付諸東流。“

顏夏如遭雷擊：“他...他沒告訴過我...“

“他當然不會說。“青嵐冷笑，“我這兄長一向固執己見。“

陳老識趣地拉著林小滿退出房間，留下三人獨處。

“有辦法送他回去嗎？“顏夏強忍淚水問道，“趁現在還來得及...“

青嵐搖頭：“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承受不了穿越兩界的壓力。“她頓了頓，“況且...即使回去了，仙根受損至此，也難復昔日榮光。“

顏夏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都是我的錯...“

“不全是。“青嵐神色稍緩，“兄長性子高傲，在仙界也少有知交。倒是你...讓他有了些人氣兒。“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玉佩，放在云滄胸口：“這是我從師尊那求來的養魂玉，能助他穩定靈體。三日后我會再來，若他醒了...告訴他...“

青嵐突然哽住，別過臉去：“算了，他自會明白。“

說完，她化作一道青光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縷幽香在室內飄蕩。

顏夏呆立良久，才緩緩坐回床邊，握住云滄的手貼在臉頰：“笨蛋仙君...為什么要這么做...“

一滴淚水落在云滄手指上，那修長的手指突然微微動了動。

“云滄？“顏夏屏住呼吸。

云滄的眼睫輕顫，緩緩睜開。那雙金色的眸子黯淡了許多，卻依然清澈如初。

“水...“他嘶啞地說。

顏夏手忙腳亂地倒來溫水，扶他一點點喝下。云滄的喉嚨滾動幾下，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哭什么...難看死了...“

“你還笑！“顏夏又想哭又想笑，“你知道自己差點...差點...“

“死不了。“云滄嘗試坐起來，卻失敗了，“就是...有點累。“

顏夏幫他墊高枕頭，深吸一口氣：“青嵐仙子來過了。她說...你再也回不去了。“

云滄沉默片刻，輕輕點頭：“嗯。“

“為什么？“顏夏聲音發抖，“那是你修行千年的成果啊！“

云滄看向窗外，雨已經停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顏夏...你覺得仙人為何修行？“

“為了...長生？力量？“

“最初或許是吧。“云滄收回目光，金眸直視她，“但活得太久，反而忘了為何而活。直到...遇見你。“

顏夏心跳漏了一拍。

“你看...“云滄虛弱地抬手，指尖亮起一點微光，在空中勾勒出幾個畫面——顏夏第一次在公園發現他的樣子，她笨拙地教他使用電器的場景，兩人在雨中奔跑的狼狽，還有...星空幻境下幾乎相吻的瞬間。

“這些...比仙界任何寶物都珍貴。“光點消散，云滄的手無力垂下。

顏夏再也忍不住，俯身緊緊抱住他：“笨蛋...大笨蛋...“

云滄輕輕回抱她，尾巴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溫柔地環住她的腰。

三日后，青嵐如約而至。云滄已經能坐起來，只是靈力恢復緩慢，耳朵和尾巴還無法完全隱藏。

“兄長。“青嵐恭敬行禮，眼中卻帶著責備。

“青嵐。“云滄點頭，“多謝你的養魂玉。“

青嵐直起身，從袖中取出一卷玉簡：“師尊法外開恩。若你三年內能恢復七成靈力，可重歸仙班。“

云滄沒有接：“代價呢？“

“...散盡半數修為，重走輪回道。“青嵐不忍地說。

顏夏倒吸一口冷氣——這意味著千年修行折損過半，從頭再來。

云滄卻笑了：“替我謝過師尊，但...不必了。“

“兄長！“青嵐急了，“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你將永遠是個半仙之體，不老不死，卻也無法精進！“

“我知道。“云滄平靜地說，“但我已找到比修行更重要的事。“

青嵐看向顏夏，眼神復雜：“就為了這個凡人？“

“為她，也為我自己。“云滄伸手握住顏夏的手，“這短短數月，比我千年修行更真實。“

青嵐長嘆一聲：“罷了，我早該知道勸不動你。“她留下玉簡，“若改變主意，捏碎玉簡即可。“

她轉向顏夏：“凡人，好好待他。若讓我知道你負他...“

“我不會。“顏夏斬釘截鐵地說。

青嵐最后看了云滄一眼，化作青光消失。

房間里一時寂靜。顏夏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輕聲道：“其實...你可以回去的。三年而已，我等你...“

“顏夏。“云滄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我選擇留下，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明白嗎？“

顏夏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緩緩點頭。

一個月后，云滄恢復了大半，只是靈力仍不穩定，偶爾會不受控制地冒出耳朵和尾巴。顏夏卻覺得這樣的他更可愛了。

他們回到了顏夏的公寓，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只是現在，云滄不再隱藏身份，大大方方地以“銀發美男“的形象跟顏夏出門，引來無數回頭率。

“我覺得你可以考慮林小滿的提議，當個網紅。“顏夏看著云滄微博下成千上萬的評論，酸溜溜地說。

云滄從書里抬起頭：“吃醋？“

“才沒有！“顏夏紅著臉反駁，“只是覺得浪費這張臉...“

云滄突然湊近，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只給你看。“

顏夏呆住了——這是他們第一個真正的吻！雖然短暫得像蜻蜓點水，卻讓她心跳如鼓。

“你...你...“

“不喜歡？“云滄挑眉，耳朵卻紅得滴血。

顏夏的回答是撲上去，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流逝。云滄的靈力漸漸恢復，雖然遠不及從前，但日常使用已無大礙。他開始學著適應人間生活——考駕照，找工作，甚至開了個微博賬號分享“古風美男“的日常，粉絲暴漲。

顏夏則因為之前項目的成功，順利升職為創意部副總監，徐莉莉被查出與李墨有勾結，已經離職。張總則因為“不明原因“申請調去了外地分公司。

一年后的某個周末，顏夏在舊書攤淘書時，偶然發現一本《仙界游記》，作者署名“滄瀾散人“。她翻開扉頁，上面寫著：“致人間那縷最溫暖的陽光——謝謝你讓我明白，修行不是為了遠離紅塵，而是為了更好地擁抱它。“

顏夏的手微微發抖——這是云滄的字跡！出版日期是三個月前，說明他早就...

她匆匆付錢買下書，直奔他們初次相遇的公園。深秋的午后，陽光溫柔，落葉紛飛。長椅上，一個銀發男子正悠閑地看書，九條雪白的尾巴在身后舒展開來，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顏夏放慢腳步，心跳加速。云滄似有所感，抬頭望來，金色的眸子在陽光下如同融化的蜜糖。

“找到我了。“他合上書，唇角微揚。

顏夏舉起《仙界游記》：“什么時候出版的？“

“上月。“云滄示意她坐下，“青嵐幫忙聯系的出版社。“

“所以...你早就決定留下來了？“顏夏緊緊盯著他，“為什么不告訴我？“

云滄輕輕撫摸書脊：“想給你個驚喜。“他頓了頓，“其實...我一直在寫我們的故事。“

顏夏翻開書，果然在后半部分看到了熟悉的劇情——驕傲的仙君如何被一個凡人女孩改變，如何學會愛與被愛...

“肉麻。“她嘟囔著，眼眶卻紅了。

云滄變魔術似的從身后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還有更肉麻的。“

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銀戒，戒托做成狐貍尾巴的形狀，環繞著一顆藍色的寶石。

“顏夏。“云滄難得嚴肅，“你愿意...永遠收留這只無家可歸的狐貍嗎？“

顏夏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伸出手：“看你表現咯，仙君大人。“

云滄為她戴上戒指，然后傾身吻住她。落葉在他們周圍飛舞，遠處有路人驚訝的低呼，但此刻，他們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后來，顏夏問云滄是否后悔放棄仙位。云滄只是笑著指向客廳墻上掛著的那幅字——“此處心安是吾鄉“。

再后來，每當有人問起他們的相遇，顏夏總是神秘一笑：“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撿到了一只受傷的狐貍...“

而云滄則會補充：“然后那只狐貍，撿到了一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