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星火之間
- 心色幻鏡
- 媚骨青青
- 2068字
- 2025-08-24 12:06:59
遴選日。
顏夕站在浴室鏡子前,看著里面那個陌生的自己。蒼白的臉上刻意打了些腮紅,試圖掩蓋連夜的焦慮和失眠帶來的憔悴。她穿上唯一一件還算得體的煙灰色連衣裙,樣式簡潔,幾乎沒有任何裝飾。
她的目光落在靠在墻邊的那幅畫上。它被一塊干凈的深色布小心地包裹著,像一件等待開啟的秘密武器,又像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
右手掌心那熟悉的嗡鳴感似乎比平時更活躍了些,仿佛也感知到了今天的非同尋常。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將那句“小心你的調色盤”和冰冷純白的郵件光暈壓到心底最深處。無論前方是什么,她都必須去。
星火畫廊位于城市的文化藝術區(qū),一棟經過改造的舊式洋樓里,遠離商業(yè)中心的喧囂。顏夕抱著畫,踏上干凈的石階,推開沉重的、鑲嵌著玻璃的黑色木門。
門內的世界,瞬間將她包裹。
空調冷氣恰到好處,空氣中彌漫著極淡的、清冷的松木香氛氣味,幾乎聞不到任何顏料或溶劑的味道。光線經過精心設計,柔和地聚焦在一幅幅懸掛的藝術品上,墻壁是沉靜的深灰色,地面是光滑的深色地板,行走其上,腳步聲被吸收得近乎無聲。
這里太安靜了。安靜得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圣殿,或者…一個精心布置的實驗室。
顏夕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她快速掃視了一眼展廳。
零星有幾個參觀者,穿著打扮皆不俗,安靜地踱步,欣賞畫作。他們身上散發(fā)出的情緒色彩也大多是內斂的、欣賞的沉穩(wěn)藍或思索的紫,濃度很低,與她平日在地鐵或辦公室里遭遇的“色彩風暴”截然不同。這里的色彩,像是被這環(huán)境過濾、凈化過一般。
她的出現,并沒有引起太多注意。只有一個穿著合體黑色西裝、胸前別著工作牌的年輕女孩微笑著迎上來,聲音輕柔:“您好,請問是來參觀還是?”
“我…我來參加新人展遴選?!鳖佅β牭阶约旱穆曇粲行┌l(fā)干,“之前收到了陸總監(jiān)的郵件邀請。”
“好的,請稍等?!迸⒈3种鴮I(yè)的微笑,眼神快速地從她手中包裹著的畫作上掃過,然后走到一旁的內線電話前低聲確認。
等待的短短幾十秒,顏夕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她忍不住打量最近的一幅作品。那是一幅大型的極簡主義油畫,大面積的留白中央,有一道掙扎般的、濃重的黑色筆觸。
在她的視野里,那留白并非真正的“空”,而是彌漫著一種極度克制的、近乎虛無的淺灰白,而那道黑色筆觸的邊緣,則閃爍著極其細微的、痛苦的深紅碎屑。
這發(fā)現讓她心頭一凜。在這里,連藝術品本身,都仿佛帶著創(chuàng)作者殘留的、可以被她窺見的情緒印記。
“顏小姐,”那位工作人員走了回來,笑容依舊,“請跟我來,陸總監(jiān)在里面的小展廳等您。”
顏夕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她抱緊了畫,指甲幾乎要掐進包裹的布料里,跟著女孩穿過主展廳,走向一條相對僻靜的走廊。
走廊盡頭是一扇虛掩著的門。女孩為她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安靜地退開了。
顏夕邁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比外面小很多的展廳,光線同樣精心調控。四壁空空,只有正對著門的墻壁前,背身站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棉質襯衫和深色長褲,身姿挺拔,肩線平直。僅僅是這樣一個背影,就自然而然地散發(fā)出一種沉靜而專注的氣場。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
顏夕的呼吸驟然一窒。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并非他過于出色的容貌——盡管他眉目深刻,鼻梁高挺,下頜線條清晰利落,組合成一張足以讓人過目難忘的臉。
而是…
光。
一片冰冷、純粹、毫無雜質的純白色光暈,如同一個絕對領域,將他整個人溫和地、卻不容置疑地籠罩其中。
比郵件上那抹微光要強烈、清晰無數倍!
它那么近,那么真實,無聲地沖擊著顏夕的視覺神經。這白色沒有任何情緒的溫度,不像雪,不像光,更像是一種…絕對的“無”。它隔絕了所有窺探,所有揣測,像一面完美的墻。
在他的映襯下,連這個精心設計的光線柔和的展廳,都顯得有些黯淡和…“嘈雜”。
陸沉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他的眼神很靜,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帶著一種冷靜的審視,卻沒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大約兩秒,然后自然地下移,落在了她懷中那幅包裹著的畫上。
“顏夕小姐?”他開口,聲音如同他周身的光暈,平靜,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是。”顏夕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她強迫自己迎上他那過于平靜的目光,“陸總監(jiān),您好?!?
“感謝你前來?!彼⑽㈩h首,禮節(jié)周到卻疏離,“這就是你帶來的作品?”
“是的?!?
“可以看看嗎?”
顏夕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將畫小心地放在地上,手指有些微顫地解開了包裹的布。
那幅洶涌著深藍、暗紫、猩紅與墨黑,卻破出一道銳利金色的畫,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展廳柔和的光線下,也暴露在陸沉舟那冷靜的、純白色的目光之下。
陸沉舟的視線落在畫上。
他沉默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沒有露出任何表情,沒有贊嘆,沒有疑惑,沒有厭惡。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仿佛在解讀某種復雜的密碼。
顏夕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幾乎能聽到血液沖刷耳膜的聲音。她所有的神經都繃緊了,試圖從他臉上、從他周身那該死的白色光暈里,捕捉到一絲一毫的反饋。
然而,什么都沒有。
那純白色的光暈,穩(wěn)如磐石,沒有絲毫波動。
就在顏夕幾乎要被這沉默壓垮的時候,他終于抬起了眼,目光再次看向她。
他的視線,極其短暫地、若有似無地掃過她垂在身側、微微握緊的右手。
然后,他開口,聲音依舊平穩(wěn)無波:
“很有趣的能量表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