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叩門者
- 我的手機(jī)通神明
- 一碗燒白蛋糕
- 3665字
- 2025-08-24 17:08:55
許厭繞開了光亮的大堂。消防通道里空曠無人,感應(yīng)燈在他的腳步下亮起又熄滅,如同無聲的追光。他最終停在了地下設(shè)備層,找到了通往頂層的中央管道井。空氣里是機(jī)油與塵埃混合的氣味,粗大的金屬管道交錯盤結(jié)在墻壁上,維持著這棟建筑的生命。
他將手掌貼上冰冷的井壁,閉上眼。建筑物的結(jié)構(gòu)在他腦中清晰地展開,一張無形的三維藍(lán)圖。鋼筋是骨,線纜是脈,他能感知到這具鋼鐵造物體內(nèi)每一絲能量的流動。這不是入侵,更像是在自己延伸的軀體里巡視。
他找到了一條由通風(fēng)管道和弱電井構(gòu)成的垂直路徑。身體失去了重量,變成一道貼著墻壁上行的影子。他穿過一層層樓板,那些屬于人間的聲響隔著混凝土傳來,夢中的囈語,空調(diào)的低鳴,冰箱的振動。這些瑣碎的、鮮活的雜音,與他此刻的目的毫無關(guān)系。
頂層到了。趙坤那焦躁的氣息隔著墻壁傳來,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許厭沒有動,他像修復(fù)古物時那樣,耐心地尋找著最完美的切入點。
他從一處檢修口滑入室內(nèi),落地?zé)o聲。這里是二樓的書房,空氣里彌漫著一股不祥的氣息。許厭的目光穿過敞開的房門,望向樓下的客廳。
客廳所有的家具都被推開。中央用紅木案幾和黃綢布搭起一個簡陋的香堂。三支粗大的黑香正冒著甜膩的、令人作嘔的煙。趙坤穿著絲綢睡衣,頭發(fā)梳理整齊,臉上的神情卻混合著恐懼與狂熱。他跪在香堂前,雙手捧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由骨骼雕刻而成的小盒,嘴里正快速念誦著什么。
許厭在樓下感知到的那股陰冷氣息,源頭就是那個骨盒。
“科儀不對,章法全錯。你這不是請神,是開門揖盜,引臟東西入宅。你家大人沒教過你,請神之前,得先掃干凈屋子么?”
一個平靜的聲音從二樓傳來,不大,卻在空曠的客廳里異常清晰。趙坤的念誦聲瞬間停頓,身體僵住。他捧著骨盒,脖頸僵硬地轉(zhuǎn)動,一寸寸地看向樓梯口。
許厭正從樓梯上走下來,步履很輕,神情平靜。他看著趙坤,目光里沒有憤怒,只有審視。
“你……你……鬼!你怎么進(jìn)來的?!”
趙坤的聲音因恐懼而尖利,手里的骨盒險些脫手。
“我是來收租的。”許厭在客廳中央站定,離香堂幾步遠(yuǎn),“你踩著我家的地逃跑,總得留下點過路費(fèi)吧。”
“瘋子!你他媽就是個瘋子!這里是我家!”
“你的家?”許厭笑了,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腳下的大理石地板,“錯了。從你昨晚踏進(jìn)槐花里開始,你就進(jìn)了我的管區(qū)。現(xiàn)在,你站的地方,吃的空氣,都算是我的。你這是在我的地盤上,準(zhǔn)備玩火。你說,我這個當(dāng)主人的,是不是該管管?”
這番話擊垮了趙坤的心理防線。土地神對轄區(qū)的絕對掌控力,是“行走”世界里的常識。但他無法理解,對方一個新人,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將神位穩(wěn)固到這種地步,甚至能將權(quán)能的威壓,輻射到城市另一端的這間屋子里。這不合常理!
“你吹牛!判官哥馬上就到!他一根手指頭就能捻死你!”
“判官?”許厭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好像在品嘗一個新詞,“哦,就是你電話里哭著喊著要他來救命的那位?聽起來是個大人物。可惜,他好像忘了教你最重要的一課:任何時候,都不要把自己的底牌,提前亮給要?dú)⒛愕娜丝础!?
許厭的視線,落在了趙坤手里的骨盒上。
“讓我看看。”許厭的語氣像是在鑒賞一件粗劣的仿品,“骨質(zhì)疏松,雕工浮夸,靈氣駁雜不純。這是一件消耗品,用你的血做引子,請某個不入流的東西上身,幫你打一架。代價呢?是折損你的根基,還是折壽?那個‘判官’,是把你當(dāng)棋子,還是當(dāng)垃圾桶?”
趙坤的臉徹底白了。他最大的秘密和倚仗,被對方風(fēng)輕云淡地說了個通透。這種被完全看穿的恐懼,比死亡本身更讓他崩潰。
恐懼的盡頭,是孤注一擲的瘋狂。
“我殺了你!”
趙坤發(fā)出一聲嘶吼,他舉起骨盒,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混著鮮血的唾沫,狠狠噴在盒蓋之上!
骨盒上的雕紋瞬間亮起妖異的紅光。一股比餓煞更恐怖、更純粹的惡意從中轟然爆發(fā)。
也就在同一時刻,許厭動了。
他沒有前沖,甚至沒有挪動腳步。他只是抬起手,對著趙坤的方向,打了個響指。
“敕令·塵歸塵。”
趙坤腳下的大理石地磚,在一瞬間化為齏粉。一股巨力從下方傳來,將他整個人向上拋起,狠狠撞在天花板上。他手中的骨盒脫手飛出。
不等他落下,旁邊那張沉重的紅木案幾橫移過來,像一柄攻城錘,精準(zhǔn)地撞在他的腰腹。
一聲沉悶的撞擊。
趙坤像斷線的風(fēng)箏一樣飛出去,撞在墻壁上,滑落在地,蜷縮成一團(tuán),再也動彈不得。
那個閃著紅光的骨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穩(wěn)穩(wěn)地落入許厭手中。
他掂了掂手里的骨盒,上面的紅光正在消退。他走到蜷縮的趙坤面前,垂眼看著他。
“現(xiàn)在,我們可以談?wù)勥^路費(fèi)的問題了。關(guān)于‘判官’,也關(guān)于你認(rèn)識的所有人。我想,你最少有三句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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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厭將趙坤搬到了客廳正中,讓他躺在光潔的地板上。他自己選了張沙發(fā)坐下,姿態(tài)很隨意,仿佛這是他自己的住所。那個骨盒在他手里轉(zhuǎn)動,觸感冰涼。天色已經(jīng)大亮,晨光透過落地窗照進(jìn)來,讓這間豪宅顯得有些空曠和冷清。趙坤喉嚨里發(fā)出聲響,緩緩睜開了眼。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對面的許厭,對方正安靜地看著他,眼神專注,像一個工匠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你別亂來……我告訴你,我爸是……”
“省點力氣。我不關(guān)心你父親是誰,我現(xiàn)在只對這個小東西感興趣。”
許厭的手勢止住了趙坤的話。他舉起那個骨盒,聲音平穩(wěn),讓趙坤后面的話沒能說出口。許厭的拇指在骨盒的紋路上移動,動作很慢,像在解讀什么。
“這玩意兒,是拿小孩兒的天靈蓋做的。十三歲以下,陰氣足,陽火還沒散干凈,是做這種害人玩意兒的好材料。不過這手藝太糙了,趕工出來的東西。上面的符文也刻錯了,這里,還有這兒,至少三筆不對。這么一來,用的時候就不穩(wěn)當(dāng),十次里有三次得把自己給搭進(jìn)去。那個叫‘判官’的,給你這東西的時候,沒跟你說清楚這些?”
趙坤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許厭的每一句話,都準(zhǔn)確地?fù)糁辛怂囊ΑK囈苑P的底牌,在對方口中成了一件隨時可能出事的次品。這種巨大的認(rèn)知落差,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
“你怎么……你怎么可能知道這些……”
“我說了,我是個手藝人。”許厭的語氣很平淡,“看東西的真假好壞,是吃飯的本事。現(xiàn)在聊正事吧,你的那個‘判官’,到哪兒了?”
他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墻上的鐘。時間是六點零五分。距離他聽到趙坤打電話,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分鐘。
“我算了一下,從隔壁市過來,走高速不堵車,怎么也得三個鐘頭。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進(jìn)城了,最多還有一百一十五分鐘。咱倆的時間都不多。我問,你答,別撒謊,也別扯沒用的。我看得出來。”
許厭把骨盒放在茶幾上,發(fā)出不大的聲響。在這安靜的客廳里,這聲音顯得格外清晰,讓趙坤不由得繃緊了身體。
“我說,我都說!判官哥……他是‘無生道’的!他是我們那兒的執(zhí)法者!”
“無生道?”許厭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他想起了三娘,那個神秘的酒吧老板。他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換了個方向,“執(zhí)法者?聽著挺厲害。具體干嘛的?專門給你們這種不長眼的小弟發(fā)這種假冒偽劣產(chǎn)品?”
趙坤被這句話堵得臉色漲紅,但沒敢出聲反駁。
“不是……判官哥是來處理‘臟活’的。就是有新人不懂事,壞了規(guī)矩,或者有外人過來搶地盤……他就負(fù)責(zé)解決。”
“意思就是,像我這樣的。”
“……對。”
“他是什么序列?有什么能耐?”
“我不知道他具體什么序列,反正是比我高多了……他的能力……是‘勾魂’和‘索命’。聽說被他的鏈子纏上,魂兒就直接被扯出來了……特別……特別痛苦……”
趙坤提到這個,身體明顯抖了一下。他對那個“判官”的恐懼是實實在在的。
許厭的手指在沙發(fā)扶手上輕輕敲著,腦子飛速運(yùn)轉(zhuǎn)。“勾魂”、“索命”、“判官”,這些詞指向城隍體系里的高級職位,可能是日游神或者更厲害的角色。如果真是這樣,憑自己九品土地的實力,正面交手肯定沒戲。
“‘無生道’是個什么組織?聽你這意思,人還不少。那個叫三娘的女人,也是你們一伙的?”
他很自然地提到了三娘的名字。趙坤的反應(yīng)卻非常大,他猛地抬頭,眼神里全是驚恐。
“你見過三娘了?!她也來槐花里了?”
趙坤的反應(yīng)印證了許厭的猜想。三娘在“無生道”里地位不低,而且看趙坤這反應(yīng),他對三娘的害怕,比對“判官”還厲害。
“回答問題。”
“是……三娘是‘無生道’的大當(dāng)家……我們這種小嘍啰,平時根本沒機(jī)會見她……她怎么會去那種地方……”
許厭心里有了數(shù)。一個神秘的首領(lǐng),一個心狠手辣的執(zhí)法者,這“無生道”聽著像個幫派。可三娘給他的感覺,又不像個守規(guī)矩的人。這里面有點不對勁。
“最后一個問題。”許厭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樓下已經(jīng)有早起鍛煉的人了,“那個判官過來,除了收拾我,還有別的事兒嗎?比如說,把你這件次品給收回去?”
趙坤的眼神明顯躲閃了一下,嘴巴動了動,沒說話。許厭沒回頭,只是很隨意地說了一句。
“還有一百一十分鐘。你可以賭一把,看是他先到,還是我先沒耐心。”
“不是回收!”趙坤的聲音突然尖銳,“是獻(xiàn)祭!這個‘餓鬼匣’,是判官哥準(zhǔn)備的見面禮!他說……他說城西博物館地下最近有大東西要出來……他得拿這個,去換個進(jìn)場的門票……”
城西博物館?許厭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刻想起了那里——金沙遺址博物館,那里藏著什么能讓“判官”這種人物都覬覦的“大東西”?
許厭轉(zhuǎn)過身,看著地上的趙坤。這個人已經(jīng)榨不出更多東西了。他拿出手機(jī)看了看時間。
六點二十五分。
“時間差不多了。”
他這話,不知道是說給趙坤聽,還是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