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魯迅,近來常覺精神倦怠,案頭《且介亭雜文》的校樣才看了半篇,眼皮便重得似墜了鉛。窗外的月光透過舊式木格窗,在青石板地上織出細碎的銀紋,巷子里偶有更夫敲著梆子走過,“篤篤”聲混著夜蟲的低鳴,倒讓這秋夜更顯寂靜。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想著再寫幾行字便歇息,可筆尖剛觸到稿紙,眼前忽的一暗,竟不知覺墜入了夢鄉。
恍惚間,我似是被一陣嘈雜的聲響驚醒。并非我熟悉的人力車鈴鐺聲、小販的吆喝聲,而是一種從未聽過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轟鳴,從四面八方涌來。我猛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寬闊的街道上,腳下是平整光滑的黑色路面,竟比北平最規整的石板路還要平坦數倍。抬頭望去,我更是驚得后退半步——無數高聳入云的樓房拔地而起,墻面泛著玻璃的光澤,在陽光下亮得晃眼,直比我見過的上海匯豐銀行大樓還要巍峨十倍。這些樓房層層疊疊,直插天際,仿佛要將天空都割裂開來,我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煙盒,手指竟有些發顫。
“這是何處?”我喃喃自語。周遭的人穿著輕便的衣裳,色彩鮮亮,與我身上的長衫、棉袍截然不同。他們步履輕快,臉上大多帶著笑意,不像我記憶中那般,總蒙著一層生活的愁苦。有年輕男女并肩走著,手里拿著能發光的小方盒,指尖在上面輕輕滑動,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有孩童被大人牽著,手里舉著裹著透明紙的吃食,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嘴角還沾著甜膩的醬汁。這景象,是我從未見過的熱鬧,卻又與舊時廟會的喧囂不同——這里沒有乞討的流民,沒有面黃肌瘦的孩子,每個人的眼里,似乎都透著一種安穩與平和。
我沿著街道慢慢走,心中滿是疑惑。路邊的店鋪門面寬敞明亮,玻璃櫥窗里擺著琳瑯滿目的商品,有我認得的布匹、瓷器,更多的卻是我叫不出名字的物件——有的像小匣子,能發出悅耳的音樂;有的像鏡子,卻能映出會動的人影;還有一排排整齊的鐵盒,上面印著看不懂的符號,想來是吃食之類。店鋪前沒有伙計高聲叫賣,顧客們自主挑選商品,到柜臺前時,只需將手中的小方盒在一個機器上輕輕一碰,便完成了交易,無需遞錢、找零,便捷得讓我驚嘆。
正看得出神,一陣輕柔的風拂過,帶著淡淡的花香。我轉頭望去,只見街道旁有一片綠地,種著各色花草,還有供人休憩的石凳。幾位老人坐在石凳上,有的在下棋,棋子落在石桌上發出“啪啪”聲;有的在聽一個黑色的小匣子,里面傳出唱戲的聲音,竟比戲園子里的還要清晰;還有一位老人正用手中的筆在紙上作畫,畫的便是眼前的高樓與綠地,筆觸間滿是愜意。我走上前,輕聲問道:“老丈,敢問此處是何地?如今是何年月?”
那老人轉過頭,看了看我的長衫,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卻依舊溫和地答道:“這里是BJ啊,如今是2024年了。先生看著面生,是從外地來的吧?”
“BJ?2024年?”我心中巨震,幾乎要站立不穩。BJ我自然認得,可我記憶中的BJ,是城墻斑駁、胡同縱橫,哪里有這般高樓林立、車水馬龍?2024年,距我所處的年月,竟已過去了近百年?我定了定神,又問:“老丈,如今這世道,百姓們的日子,過得安穩嗎?”
老人聞言,爽朗地笑了起來:“安穩!怎么不安穩?如今吃穿不愁,看病有醫院,上學有學堂,出門有汽車、地鐵,想去哪里都方便。不像從前,兵荒馬亂的,能保住命就不錯了。現在啊,我們這些老人,每月還有養老金,閑了就出來遛遛彎、下下棋,日子舒心著呢!”
“吃穿不愁?看病有醫院?上學有學堂?”我重復著老人的話,眼眶竟有些發熱。我想起年輕時在日本學醫,只因見了國人圍觀同胞被斬的麻木,便立志棄醫從文,想以筆為刃,喚醒沉睡的國人,盼著有朝一日,百姓能不受饑寒,能有尊嚴地活著。我寫《祝福》,寫祥林嫂在寒冬里的慘死;寫《故鄉》,寫閏土從活潑少年變得麻木遲鈍;寫《阿Q正傳》,寫底層百姓在苦難中的自我安慰。我曾憂慮,曾憤懣,曾在深夜里對著孤燈嘆息,不知這黑暗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可如今,眼前的景象,老人的話語,竟一一應了我當年的期盼。
我繼續往前走,看到路邊有一所學校,孩子們穿著整齊的校服,在操場上奔跑嬉戲,笑聲清脆得像春日里的鳥鳴。校門口的牌子上寫著“BJ市某小學”,旁邊還有一行小字:“義務教育,免試入學”。我想起從前,只有富家子弟才能進學堂,窮苦人家的孩子,大多只能跟著大人下地干活,或是在街上流浪。如今,竟連最普通的孩子,都能免費上學,這何嘗不是我當年夢寐以求的景象?
走著走著,我來到一處車站。站臺上立著一塊電子牌,上面滾動著車輛到站的時間,精確到分秒。不一會兒,一列銀色的“鐵龍”悄無聲息地駛來,車門緩緩打開,乘客們有序地上下。我跟著人群走進去,只見車廂內寬敞明亮,座位整齊,車窗干凈得能映出人影。車開動時,竟平穩得沒有一絲顛簸,比我坐過的火車還要舒適。我問身旁的一位年輕人:“這是何物?竟能跑得如此之快,還這般平穩?”
年輕人笑著答道:“先生,這是地鐵,在地下跑的,不堵車,速度也快。從城東到城西,也就半個多小時。”
“地下跑的?半個多小時?”我心中又是一陣驚嘆。從前從北平城的一端到另一端,坐人力車要大半天,坐火車也要許久,如今竟有這般便捷的交通工具。我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隧道燈光,心中百感交集——當年我為了喚醒國人,呼吁變革,曾遭受過多少質疑與攻擊,可如今,這變革的果實,竟如此豐碩,如此喜人。
車到站后,我走出地鐵站,來到一片居民區。這里的樓房雖不如商業街的那般高聳,卻也整潔漂亮,每棟樓前都有綠地和花壇。一位婦人正提著菜籃從外面回來,籃子里裝滿了新鮮的蔬菜和水果。我走上前,問道:“夫人,如今這日子,想必過得很寬裕吧?”
婦人笑著點頭:“是啊,我先生在公司上班,我在家附近的超市做兼職,兩人的收入足夠家用了。家里有冰箱、洗衣機,做飯有燃氣灶,比從前方便多了。不像我婆婆說的,她們年輕時,做飯要燒柴火,洗衣服要去河邊捶,冬天凍得手都腫了。”
我看著婦人臉上滿足的笑容,想起母親當年操持家務的辛勞,想起無數女性在舊時代里的隱忍與付出。如今,她們不僅能過上安穩的日子,還能走出家門,擁有自己的工作,這何嘗不是一種進步?
不知不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街道兩旁的路燈次第亮起,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也閃爍起來,將整個城市裝點得如同白晝。我站在一座橋上,看著橋下川流不息的車輛,車燈連成了一條金色的河流;看著遠處高樓大廈上的燈光,像無數顆星星落在了人間。空氣中沒有舊時煤煙的味道,只有淡淡的青草香和花香。偶爾有晚風拂過,帶著些許涼意,卻讓人心曠神怡。
我摸出懷中的煙盒,抽出一支煙,卻沒有點燃。我想起當年在上海的亭子間里,對著孤燈吸煙,思考著國家的未來,百姓的命運;想起在北平的四合院里,與友人談論時事,憂心忡忡。那時的我,雖滿懷希望,卻也深知前路漫漫,不知這希望何時才能實現。可如今,我親眼看到了這繁華的景象,看到了百姓們幸福的生活,看到了這國家的興盛與強大。
“這盛世,竟真的如我所愿。”我輕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我想起那些為了民族獨立、人民幸福而犧牲的先烈們,想起那些在黑暗中苦苦求索的人們,他們若能看到今日的景象,想必也會倍感欣慰吧。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梆子聲傳來,“篤篤,篤篤”,與夢中的喧囂截然不同。我猛地驚醒,發現自己依舊坐在案前,筆尖還停留在稿紙上,紙上只寫了半行字。窗外的月光依舊清冷,巷子里的梆子聲還在繼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望著外面漆黑的夜空。夢中的景象依舊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里——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百姓的笑容、孩子們的笑聲……那一切,是如此真實,如此美好。我知道,那或許是百年后的中國,是我和無數仁人志士共同期盼的未來。
我回到案前,重新拿起筆,在稿紙上寫下:“夜夢未來之中華,繁華盛世,百姓安樂,心甚慰。愿此景早日到來,愿吾輩之努力,不付東流。”筆尖在紙上滑動,心中充滿了力量。我知道,前路或許依舊艱難,但只要我們心懷希望,不懈奮斗,那夢中的盛世,終有一天會成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