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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40年秋的黃土風

1940年的秋天,來得比驢還急。

剛過白露,山西這疙瘩的風就跟吃了槍藥似的,沒了夏末那點黏糊糊的熱乎氣,反倒裹著黃土高原特有的干硬碴子,從雁門關(guān)那頭呼啦啦刮過來。先掃禿了光禿禿的山梁,再卷過裂著大縫的田地,最后跟討債似的灌進趙家坳村口,把老槐樹的葉子打得“嘩嘩”響,像是誰欠了它二斗小米沒還。

趙老憨蹲在老槐樹下的青石板上。這石板是前清年間村里老秀才家蓋房剩下的,被日頭曬、雨水泡,磨得油光水滑,就是邊角處裂了幾道深溝,跟他左臉上那道刀疤湊成了一對,都是經(jīng)過大風大浪的模樣。他沒戴帽子,后腦勺的頭發(fā)硬邦邦地支棱著,沾了層薄土,風一吹,土渣子就往脖子里鉆,癢得他縮了縮脖子,卻沒抬手去拍。

在戰(zhàn)場上滾過的人,這點癢算個屁。

手里的煙袋鍋子“吧嗒吧嗒”響得歡實。煙桿是自家后山砍的棗木,被他攥了三年,包漿磨得發(fā)亮,煙鍋里的煙絲是上個月跟村西頭王大爺換的,用半塊雜糧餅子換了一小包,勁兒足得能嗆得娃娃直咳嗽。可趙老憨抽得跟吸了人參似的,瞇著眼,吐出來的煙圈剛飄到半空,就被風撕得稀碎,連個影子都留不下。

“他娘的,這風再刮下去,老子的骨頭縫都要被灌滿黃土了!”趙老憨低聲罵了一句,聲音不高,卻帶著股子從喉嚨里滾出來的糙勁兒,像是磨過砂石的鐵塊。他抬起胳膊蹭了蹭眼角,不是有眼淚,是風裹著細土粒兒迷了眼。

這胳膊上的舊傷還沒好利索,去年跟鬼子拼刺刀時被劃了道三寸長的口子,雖然后來用老鄉(xiāng)給的草藥敷了,可一到陰雨天、刮大風,就跟有小蟲子在肉里爬似的,又癢又疼,鉆心的難受。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胳膊上的疤痕,那疤痕比旁邊的皮膚硬實,像塊沒揉開的面疙瘩,摸起來硌手,卻也讓他心里踏實,這是能跟鬼子拼命的記號。

村口的路是實打?qū)嵉耐谅罚卉囕喿訅撼鰞傻郎顪希鷥蓷l長蛇似的趴在地上,里面積了些松散的黃土,風一吹,就揚起一陣煙,迷得人睜不開眼。路的盡頭是片高粱地,高粱早就收割完了,只剩下光禿禿的高粱桿,歪歪扭扭地立在地里,像一群打了敗仗、沒了魂的兵。

遠處的山梁更是光溜溜的,連點像樣的綠色都少見,只有幾叢耐旱的酸棗樹,結(jié)著一些干癟的小紅果,掛在枝頭晃悠,看著就沒什么嚼頭,連山里的麻雀都懶得啄。

趙老憨蹲在這兒,可不是閑得沒事干曬日頭。團里昨天派通訊員騎馬捎來消息,說今天要派兩個新兵到他班里,讓他來村口接。說起這事兒,趙老憨就一肚子火氣沒處撒。

他這班,雖說人不多,可個個都是過過命的兄弟,去年冬天打鬼子,班里還折了兩個:小張和老李,小張才十九歲,跟那河南來的娃子差不多大,第一次上戰(zhàn)場腿肚子都在抖,可最后為了掩護老百姓,還是抱著個鬼子滾下了山崖;老李是個老炊事員,煮得一手好粥,結(jié)果為了給前線送熱湯,被鬼子的冷槍打穿了胸膛。

現(xiàn)在班里就剩下他、炊事員劉大鍋,還有副班長王鐵柱,和那幾個老兵。本來人就夠少了,團里不派些能扛槍、能打仗的硬茬子,反倒派兩個新兵蛋子來,還是兩個聽著就不靠譜的。據(jù)通訊員說,一個是從河南農(nóng)村來的娃子,年紀輕,看著軟乎乎的,像是沒吃過苦;另一個更邪乎,是從北平來的學(xué)生,戴著副圓眼鏡,細皮嫩肉的,估計連鋤頭都沒摸過,更別說拿槍了。

“這他媽是來打仗的,還是來這兒享清福、混飯吃的?”趙老憨又罵了一句,把煙袋鍋子往青石板上狠狠磕了磕,煙灰“簌簌”往下掉,火星子濺起來,落在黃土里,“滋啦”一聲就滅了,連點痕跡都沒留下。

他想起小張犧牲時的模樣,那娃子臨死前還攥著他的手,說“班長,我還沒殺夠鬼子呢”,現(xiàn)在團里派這么兩個新兵來,別說殺鬼子了,能不能扛住這山西的大風都難說。

風還在刮,老槐樹上的葉子又掉了幾片,打著旋兒落在趙老憨腳邊。他彎腰撿起一片,葉子已經(jīng)黃透了,一捏就碎,粉末沾在指尖上,一吹就沒了。

他看著這片碎葉子,想起自己剛參軍那會兒,也是這么個秋天,也是這么大的風。那時候他比這兩個新兵還不如,連槍都不會開,槍托抵在肩上能疼得他齜牙咧嘴,還是老班長手把手教他瞄準、扣扳機。

可那時候不一樣,那時候鬼子剛打進山西,到處都是逃難的老百姓,到處都是死人,不打仗就活不下去,不拼命就保不住家。

現(xiàn)在這兩個新兵,一個從農(nóng)村來,估計是家里遭了災(zāi)、沒活路了才來參軍;另一個從北平來,放著好好的書不念,跑到這窮山溝里遭罪,圖個啥?是圖能吃飽飯,還是真的想打鬼子?

“管他圖個啥,到了老子的班里,就得按老子的規(guī)矩來!”趙老憨把碎葉子扔在地上,又往煙鍋里填了些煙絲,從兜里掏出火柴。這火柴是上個月打鬼子時繳獲的,盒子上還印著日文,他看不懂,也懶得看,能點煙就行。火柴劃著,“嗤”的一聲,火苗子竄起來,他趕緊湊過去點煙,風一吹,火苗子歪了歪,差點燒到手指頭。

遠處的土路上,漸漸揚起一陣煙塵,越來越近,像條黃龍似的。趙老憨瞇起眼,順著煙塵的方向望去,能看見兩個模糊的人影,一個走得快些,步子慌慌張張的;一個走得慢,還時不時停下來,用手撣身上的土,像是怕把衣服弄臟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黃土,土渣子“簌簌”往下掉,他把煙袋鍋子別在腰上。這煙袋鍋子是他娘臨走時給的,說是家里傳下來的,能辟邪,他一直帶在身上,就算打仗再累,也沒丟過。

“來了。”趙老憨低聲說了一句,往路中間走了兩步。風還在刮,刮得他的衣角“呼呼”響,左臉上的刀疤被風吹得有點發(fā)緊,像是在提醒他過去的疼,可他沒在意,比起戰(zhàn)場上的槍林彈雨、刺刀見紅,這點疼算個屁。

走近了,趙老憨才看清楚這兩個新兵。走在前面的那個,個子不高,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灰布軍裝,衣服看著就不合身,褲子短了一截,露出腳踝,腳踝上沾了不少黃土,連襪子都磨破了個洞。他頭低著,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泛白了,跟受驚的兔子似的,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抬頭看人。

趙老憨心里嘀咕:“這就是那河南來的娃子?看這慫樣,別到時候聽見鬼子的槍響,腿一軟就尿褲子,那可丟死人了!”

走在后面的那個,個子高些,也穿著灰布軍裝,可看著就比前面那個整齊些,領(lǐng)口扣得嚴嚴實實的,就是皮鞋上沾了不少泥。這皮鞋在這土路上走,簡直是瞎胡鬧。他還時不時停下來,用手小心翼翼地蹭鞋面上的泥,那模樣,跟城里的少爺出門走親戚似的,生怕把鞋子弄臟了。他戴著圓眼鏡,鏡片上沾了層土,時不時要抬手擦一擦,擦完了還得瞇著眼看看,生怕鏡片被擦花了。

趙老憨一看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他媽是來打仗的,還是來這兒走親戚、裝斯文的?擦什么擦,再擦,到了戰(zhàn)場上,鬼子的子彈可不會因為你眼鏡干凈就饒了你!到時候小命都沒了,還管什么鏡片花不花!”

兩個新兵走到趙老憨面前,停下腳步。前面那個娃子還是低著頭,聲音細得跟蚊子似的,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班……班長好,我……我叫王小寶,從河南……河南駐馬店來的。”風一吹,后半句差點就聽不見了,他說完,頭埋得更低了,像是怕趙老憨罵他。

后面那個戴眼鏡的,推了推眼鏡,挺了挺腰,說話倒是挺利索,就是語氣里帶著股子學(xué)生氣:“班長您好,我叫李默,從北平來,是來參加革命、抗擊日寇的。”他說“革命”“抗擊日寇”的時候,還特意加重了語氣,可那細皮嫩肉的模樣,跟“革命”“抗擊日寇”這幾個詞實在不搭,倒像是在背書。

趙老憨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沒說話,心里的火氣還沒消,一開口怕忍不住罵人。他轉(zhuǎn)身就往村里走,腳步邁得大,鞋底踩在土路上,“咚咚”響。走了兩步,回頭一看,那兩個新兵還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著他,沒跟上來。趙老憨瞪了一眼,聲音提高了些:“看啥呢?傻站著干啥!還不快走!想在這兒喝西北風、吃黃土啊?”

王小寶嚇得一哆嗦,趕緊跟上,腳步慌慌張張的,差點摔一跤。李默愣了一下,也趕緊跟上,走之前還不忘再蹭蹭皮鞋上的泥,像是那皮鞋是什么寶貝疙瘩。

風還在刮,裹著黃土,打在三個人的臉上,疼得慌。趙老憨走在前面,腳步沉穩(wěn),背影在黃土高原的背景下,顯得格外挺拔,那是被戰(zhàn)火煉出來的硬氣。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的班里又多了兩個人,又多了兩個要一起扛槍、一起打仗、一起在這亂世里求生存的兄弟。不管這兩個新兵現(xiàn)在多慫、多嬌氣,到了他的班里,他就得把他們煉成能扛事兒、能打鬼子的硬漢子,不然,對不起犧牲的小張和老李,也對不起這身軍裝。

“他娘的,等著吧,小鬼子,還有這兩個新兵蛋子,老子都不會讓你們失望的!”趙老憨在心里默念著,腳步又快了幾分。老槐樹的葉子還在“嘩嘩”響,像是在為他們加油,又像是在訴說著這片土地上即將發(fā)生的故事:有苦,有難,有犧牲,可更多的,是一群漢子朝著光、朝著希望,往前沖的硬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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