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爺爺?shù)幕ü?/h1> - 杏花村:李凱和他的非遺直播往事
- 凡人小飛
- 3678字
- 2025-08-23 20:57:59
爺爺?shù)幕ü?
第二天早上,李凱是被雞叫聲吵醒的。他睜開眼,看見窗外的天已經(jīng)亮了,陽光透過塑料布糊的窗戶,照在屋里的土墻上,映出幾道光斑。
墻皮有些地方已經(jīng)剝落,露出里面的黃土,墻角還堆著半袋去年的玉米,袋口用麻繩扎得緊實,偶爾有幾只麻雀落在袋沿上,探頭探腦地想啄食,又被風吹動的塑料布聲驚得撲棱棱飛走。
左手的疼減輕了些,卻還帶著隱隱的酸脹,他慢慢坐起身,指尖碰到枕邊硬邦邦的東西,是那臺相機。
黑色的機身裹在洗得發(fā)白的布袋里,外面還套著層舊毛巾,布料磨得軟乎乎的,是爺爺?shù)氖炙嚒?
他想起昨天回村時,自己因為手疼沒力氣拿相機,爺爺接過去時,手指輕輕蹭過鏡頭蓋,動作輕得像怕碰壞了稀世珍寶,最后還特意把相機放在他枕頭邊,說“離人近點,踏實”。
他穿好衣服——是件藍色的舊外套,袖口磨出了毛邊,還是去年回家時爺爺給他縫補的——剛走出房門,就看見爺爺在院子里編竹筐。
院角的竹堆擺得整整齊齊,都是爺爺前幾天上山砍的竹子,削好的竹篾子泛著淺黃的光。爺爺坐在小板凳上,背有些駝,手里的竹篾子在指間翻飛,時而交叉,時而纏繞,竹條碰撞發(fā)出“沙沙”的輕響,不一會兒,一個竹筐的雛形就出來了,邊緣修得圓潤光滑。
“醒了?”爺爺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手里的活卻沒停,“粥在鍋里,自己盛,灶里還留著炭火,熱乎著呢。”
老人起的很早,是因為老人一般都睡不著!
李凱點點頭,走進廚房。廚房是土坯砌的,屋頂掛著幾串干辣椒和玉米棒子,灶臺是用黃泥糊的,鍋里的紅薯粥冒著淡淡的熱氣,甜香順著鍋蓋的縫隙飄出來。
他拿起粗瓷碗,盛了滿滿一碗,粥里的紅薯塊燉得軟爛,咬一口甜到心里。
剛端著碗走到院子里,就聽見村口傳來了說話聲,夾雜著鋤頭碰撞地面的“篤篤”聲。
他探頭往外看,看見村支書領著幾個村民往這邊走,有扛著鋤頭的張大叔,有挎著竹籃的王大媽,還有牽著牛的老陳,他們手里都拿著農(nóng)具,腳步卻走得慢悠悠,目光時不時往他家院子里瞟,像在打量什么新鮮事。
“凱子,你回來了?”沒等他反應過來,村支書就邁著大步走進了院子,他嗓門洪亮,震得院門口的老槐樹葉子都晃了晃,手里還拿著個泛黃的賬本,封皮上寫著“杏花村收支賬”。
“昨天聽老王說你回村了,手咋回事?咋還包著紗布?是不是在城里受欺負了?”
村支書一開口,其他村民也跟著走進來,圍著李凱七嘴八舌地問。張大叔湊得最近,眼睛盯著李凱的左手:“凱子,在城里打工咋還把手弄傷了?是不是工廠里活太重?要不跟叔說,叔給你找個輕省的活。”
王大媽則盯著院子角落里的相機,眉頭皺成一團:“聽說你還買了個相機,得不少錢吧?回來拍啥?咱村這窮地方,有啥好拍的?”
老陳靠在院門上,抽著旱煙,煙霧慢悠悠飄出來:“是不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我要是你,就趕緊找個正經(jīng)活,別整天擺弄這沒用的玩意兒。”
他們的目光落在李凱的左手上,像帶著重量,壓得他有些不自在;又掃到院子角落里的相機,眼神里有好奇——好奇這城里來的物件是啥用處,有同情——
同情他斷了手沒了生計,也有幾分不理解——不理解他放著好好的工不打,偏要回村折騰。李凱端著碗,指尖有些發(fā)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從2024年穿來的,知道再過幾個月疫情就要來了,村里的蘋果會因為運不出去爛在地里,村民們的收入要少一大半,他想拍視頻為村里找條線上銷路吧?這話要是說出來,怕是要被當成瘋子。
“就是在工廠干活時不小心弄傷的,”李凱避開他們的目光,低頭喝了口粥,粥的甜意壓不住心里的澀,“回村養(yǎng)養(yǎng)傷,順便拍點咱村的風景,試試能不能傳到網(wǎng)上,說不定能讓更多人知道咱杏花村。”
“拍風景?”王大媽立刻皺著眉頭,聲音拔高了些,“咱杏花村有啥風景好拍的?除了山就是地,春天看土,冬天看雪,有啥新鮮的?”
張大叔也接話,語氣里帶著幾分惋惜:“我看你就是讀傻了,斷了手不好好養(yǎng)傷,還瞎折騰。
隔壁村的王老板招門衛(wèi),管吃管住,一個月兩千塊,你去試試多好,總比在家拍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強。”
老陳也跟著點頭:“是啊凱子,務實點好,別總想著那些虛頭巴腦的。”
村民們的話像針一樣扎在李凱心上,每一句都帶著“為你好”的語氣,卻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攥著碗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碗里的粥漸漸涼了,甜香也散了。
爺爺這時放下手里的竹篾子,竹筐的雛形放在腳邊,他慢慢站起身,動作有些遲緩,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走到李凱身邊,對著村民們說:
“凱子想拍就拍,他長大了,知道自己要干啥。你們也別在這兒圍著了,地里的活還等著呢,誤了時辰可不好。”
爺爺?shù)脑捄茌p,卻像一塊石頭落進水里,讓喧鬧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村民們看了看爺爺——
村里沒人不知道,李爺爺年輕時是種蘋果的好手,為人正直,說話向來有分量——又看了看李凱,嘴唇動了動,沒再說話,慢慢走出了院子。
張大叔路過院門口時,還回頭看了一眼相機,輕輕嘆了口氣;王大媽則拉了拉衣角,小聲嘀咕了句“真是可惜了”。
等他們走了,院子里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風吹過竹堆的“沙沙”聲。
李凱抬起頭,看著爺爺?shù)膫饶槪瑺敔數(shù)念^發(fā)又白了些,陽光照在上面,像撒了層霜。他眼眶有點紅,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爺爺,謝謝你。”
爺爺沒說話,只是伸出粗糙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服傳過來,暖得他鼻子發(fā)酸。
轉身繼續(xù)走到小板凳旁,拿起竹篾子:“果園的屋還空著,你要是想拍視頻,就去那兒住,沒人打擾,安靜。
我昨天給你收拾了一下,地上墊了新的稻草,還把你去年蓋的那床薄被也搬過去了。”
李凱愣了愣,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原來爺爺早就看出來他想拍視頻,還悄悄給他收拾了屋子。
他放下碗,走到爺爺身邊,看著爺爺編竹筐的手,那雙手布滿了老繭,指關節(jié)有些變形,卻靈活得很,竹篾子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爺爺,我?guī)湍恪!?
爺爺搖搖頭,頭也沒抬:“你左手還沒好,別碰這些竹篾子,容易劃著手。去果園看看吧,今年的蘋果長得不錯,花也開得旺,說不定能拍點好東西。”
李凱點點頭,拿起角落里的相機,相機裹在布袋里,沉甸甸的,像裝著他的希望。
他背著帆布包,往果園走去。果園在村子的后山,離他家不遠,走二十分鐘就到了。路上要經(jīng)過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里面有幾只小魚游來游去,溪邊的石頭上還長著青苔,踩上去要格外小心。
到了果園,李凱停下腳步——滿園的蘋果樹映入眼簾,樹葉上還掛著露珠,陽光照在上面,閃著細碎的光,像撒了一地星星。
樹枝上綴滿了白色的蘋果花,一朵挨著一朵,有的完全綻放,露出淡黃色的花蕊;
有的還是花苞,鼓鼓的,像害羞的小姑娘。果園的角落里有間小屋,屋頂蓋著茅草,草葉間還夾雜著幾根稻草,門是用木板做的,上面還貼著張舊春聯(lián),春聯(lián)的紅紙已經(jīng)褪色,上面的字卻還能看清——“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李凱推開屋門,“吱呀”一聲,門軸有些生銹了。里面很干凈,地上鋪著厚厚的新稻草,踩上去軟軟的,沒有一點灰塵;墻角放著一張小床,床上鋪著他去年蓋的薄被,被角疊得整整齊齊;
床邊是一張舊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搪瓷缸,缸子上印著“勞動最光榮”的字樣;
還有一個小小的灶臺,灶臺上放著一口鐵鍋,鍋里干干凈凈的,沒有一點油污。
墻上貼著四個人像,應該是很久的事了,毛邊隨著風輕輕地晃動,第一個就是胡子最茂密的馬克思!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陣風吹進來,帶著蘋果花的香味,還夾雜著泥土的清新,撲在臉上,讓他瞬間精神起來。
原來果園里還種著幾棵早熟的蘋果樹,現(xiàn)在正是開花的季節(jié),白色的花瓣被風吹得飄在空中,像雪一樣,落在他的肩膀上、頭發(fā)上。
果園里面有葡萄,有櫻桃,有桃樹,有蘋果,當然還有雪梨!
不遠處,還有蜜蜂!
院子里一個小水塘,連著一個大水潭,上面就是漂亮的葡萄架!
院子里面有一個竹子做的靠椅,還有兩個草墩子!
遠處還有一只小狗在汪汪的叫,哦,是歡迎他的到來呢,還是警訊?應該是以前那個大黑吧!
“大黑!!!”
最后一個有1米多高的黑色毛發(fā)的狗,果園里面沖了出來,對著他看了看汪汪汪的叫了兩聲,然后沖了過來!
搖尾巴對著他的身子轉圈搖!
“想我了嗎?以后咱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他拿出相機,解開布袋,黑色的機身在陽光下泛著光。他慢慢舉起相機,對著窗外的蘋果樹,調整焦距,鏡頭里的畫面漸漸清晰——
白色的蘋果花,綠色的樹葉,還有遠處層層疊疊的梯田,梯田里種著油菜,黃色的花和白色的蘋果花相映成趣,真的很美。
李凱按下快門,“咔嚓”一聲,畫面定格在相機里。他看著相機里的畫面,突然覺得,村民們說的不對,杏花村不是沒有風景,只是他們每天忙著種地、干活,沒來得及停下來看看而已。
他坐在小床上,摸著相機的屏幕,心里的失落漸漸散了——就算村民們現(xiàn)在不理解,就算一開始拍的視頻沒人看,他也要堅持下去。
他要拍出杏花村的美:春天的蘋果花,夏天的綠葉,秋天的紅蘋果,冬天的雪景;要拍出村民們的淳樸:
張大叔在地里鋤草的樣子,王大媽在溪邊洗衣的樣子,爺爺編竹筐的樣子;要拍出村里的故事:
小溪里的魚,山上的鳥,田埂上的狗。他要讓外面的人知道,在滇中云定縣的西北方向,有個叫杏花村的小村子,這里有好山好水,有善良的人,還有著不為人知的溫暖。
風從窗戶里吹進來,帶著蘋果花的香味,吹起他放在桌上的帆布包帶子。
李凱握緊了相機,眼里有了光——他知道,他的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