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豐上了樓，坐在床沿上歇著消食，順手就摸出了手機。他點開和陸彩玲的對話框——那是他心里頭悄悄稱作“向日葵”的人，發了消息過去：“吃飯了沒？這往后幾天，是不是光曬玉米就夠了？”后面又說了句，說自己打算去街上擺個攤。

在陸家院子里剝玉米的陸彩玲聽見手機響，不慌不忙拿起來看，見是秦豐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敲得輕響，字里帶著點故意逗人的陰陽怪氣：“是啊，可真辛苦您這位‘大少爺’了。這幾天沒您搭手，我家玉米說不定這月都收不完呢。您要去擺攤？用不用我搭個手？我給您打下手唄。”

秦豐看著屏幕上的字，那點藏在話里的玩味嘲諷看得真切，嘴角卻忍不住彎了，眼里漾著點欣慰的笑。上一世她被硬逼著嫁給林偉那個痞子，整個人都蔫著，臉上就沒見過半分笑影；這一世倒好，還跟從前一樣開朗，哪怕是嗆人，都帶著股鮮活氣。

只是笑著笑著，他心里又輕輕嘆口氣——瞧著她這模樣，好像有些地方還沒完全長開似的，透著點沒經歷事的單薄。這么想來，等她上了高中，自己可得多上點心，別再讓她走了上一世的彎路才好。

秦豐勾了勾嘴角，也帶著股子針鋒相對的陰陽怪氣回了過去：“哪敢勞煩你這位大忙人啊，我這‘本公子’要去睡了，就不勞你特意來‘請安’啦。晚安。”

消息一發出去，秦豐也沒多想，隨手就關了手機，倒頭便睡。他哪能料到，陸彩玲那邊看到他這回復，握著手機的指尖緊了緊，腮幫子先悄悄鼓了鼓，最后竟忍不住對著屏幕狠狠咬了下牙，眼里又氣又有點沒處撒的無奈。

一夜無夢，第二天一早，秦豐洗漱干凈，早飯扒拉完，就蹲在院里搗鼓擺攤的零碎——該歸置的歸置，該打包的打包，手里沒停閑，直忙到下午兩點，才算把東西都拾掇停當，手心都沁了層薄汗。

他瞅了眼手機，心里算著：這就動身騎電車去鎮上，路上再磨蹭磨蹭，到地方也該四點了。到時候在街口買個新鮮西瓜，現切了榨些汁水，天熱，準有人稀罕。等忙活到五六點，鎮上的籃球場該聚滿人了——打球的半大孩子，歇涼的街坊，正好出攤。

心里有了譜，他也不耽擱，把擺攤的家伙什往電車后座捆牢實，一腳蹬開電門，嘴里還跟著哼起了“我要這鐵棒有何用”，調子跑了半截也不管，電車“嗖”地一下，就往鎮上開去了。

秦豐往鎮上騎的時候，路過路邊賣西瓜的攤子，停了車下來挑。他蹲在攤子邊，挨個拿手指敲著西瓜聽聲兒，專挑那種聲音發沉的——老輩說這樣的瓜熟得透，汁水也足。挑了倆看著周正的，問了價，付了四十塊，拎著往電車踏板上一放，接著往前開。

到鎮上籃球場附近時，抬眼瞅了瞅，果然是五點半。先前還冷清的場子，這會子漸漸聚了人，不再是稀稀拉拉的了。

秦豐趕緊把電車停在路邊，七手八腳支起小攤子。先把西瓜切開，拿簡易榨汁機榨了汁，一杯杯倒進一次性塑料杯里；另一邊又按比例沖了增肌粉水，也擺得整齊。

都弄妥了，他清了清嗓子，扯著嗓門喊起來：“哎，各位高富帥富婆們，走過路過別錯過嘍！天兒這么熱，來杯現榨西瓜汁解解渴唄！五塊錢一杯，一口價不還價，買不了吃虧也買不了上當！”

喊完又轉向籃球場那邊，笑著揚聲：“還有那邊打球的NBA球星們兒，看這兒！咱還有增肌粉水！喝了這杯，打球對抗也能更有勁兒，不至于軟乎乎的！七塊錢一杯，過了這村沒這店啊，快來瞧瞧！”

他這大嗓門一喊，籃球場那邊的人果然都往這兒看。其實一半是被他喊得熱鬧吸引，另一半呢——也實在是秦豐長得周正，眉眼清爽，看著就順眼，自然也讓人多留意了幾分。

話剛落，幾個半大孩子就跟發現了寶似的，拽著爸媽的衣角往攤子這邊扯，踮著腳往榨汁機那邊指：“爸！媽！就買那個西瓜汁！看著涼絲絲的！”

本就有路過的瞅著新鮮，這陣仗一鬧，立馬圍過來一小群人。有人舉著手機對著攤子邊貼的收款碼掃，嘴里應著“來兩杯西瓜汁，少冰”；也有穿運動服的小伙子湊過來，指著旁邊的罐子問“增肌粉水咋賣”，掃完碼接過杯子，吸管一插就往球場走。

秦豐正忙著把榨好的西瓜汁遞出去——杯壁凝著層薄水珠，剛遞到人家手里，旁邊忽然湊過來兩個姑娘，其中一個小聲問：“帥哥，你這攤子天天來不？要不加個微信？回頭想喝了直接找你。”

秦豐手頓了頓，撓了撓頭，笑著擺手：“不好意思啊妹妹，加不了。”見姑娘們眼神頓了下，他趕緊補了句，聲音實誠：“我有喜歡的人了。這次出來擺攤，也是想多攢點，給我女朋友湊學費。”

這話一出口，旁邊正掃碼的大嬸先接了話：“哎喲，小伙子挺有擔當啊。”剛付完錢的大哥也跟著笑：“這么實在，以后路過肯定常來！”圍在旁邊的人也都點頭，有個姑娘還回頭沖同伴說：“下次喝汁就來他這兒，這個瓜我要磕！”

秦豐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趕緊低下頭擰瓶蓋，手里的活沒停，耳朵尖卻悄悄紅了，攤子角的收款提示音“叮、叮”地響，倒比剛才更熱鬧了些。

沒多大一會兒就賣光了，最后一杯西瓜汁遞出去時，秦豐松了口氣，開始收拾攤子。地上散落的吸管包裝、空杯子，還有不小心掉的幾片西瓜皮，他都蹲下身撿得干干凈凈，連攤布都抖了抖灰，疊得整整齊齊。

收拾利索了，秦豐干脆在路邊蹲下，從帆布包里摸出手機和一小疊現金。手指在手機賬單上劃了劃，收款合計是113塊；再把現金一張張理開，零的整的湊一起，71塊。他把數字記在手機備忘錄上，忍不住嘖了聲。

說到底還是西瓜買少了。今早挑的那幾個都是沉甸甸的大西瓜，本以為夠了，哪想到來買的人攢了堆，榨到后來連瓜瓤都刮得干干凈凈，最后幾個顧客沒買到，還直念叨“明天早點來”。秦豐撓了撓頭，心里暗下決心：明天得多買幾個，可不能再讓人家跑空了。

賬算完了，秦豐把手機往兜里一揣，拍了拍褲腿上沾的灰，故意裝得輕松似的站起身。他跨上停在路邊的電車，擰了擰電門，車“嗖”地一下滑出去，徑直往街角那家奶茶店開。

心里早盤算了：得給兩個妹妹捎杯她們念叨了好幾回的珍珠奶茶，再給陸彩玲帶杯她愛喝的楊枝甘露。也不是要顯擺啥，就是想讓她們瞧瞧——今天這攤沒白出，實實在在掙著了，也算是份小戰績呢。風刮得電車后視鏡晃了晃，秦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擰電門的手又使了點勁。

秦豐拎著奶茶往家走，剛到院門口就喊：“妹妹們，哥帶啥回來了？”倆小丫頭從屋里竄出來，眼尖瞅見他手里的袋子，蹦著搶過去，嘴里“哥你最好了”的話沒停。

他笑著揉了揉小的那個的頭，轉身往陸彩玲家去，路上摸出手機發信息：“我擺攤回來了，在你家院外呢，給你帶了杯奶茶，下來拿唄。”

信息發出去，他就靠在院外那棵老槐樹上等。等了有二十分鐘，手機沒動靜，院里也沒聲響。他撓撓頭，心里犯嘀咕：“這丫頭咋回事？難道這幾天干活太累睡過去了？”

正瞎琢磨呢，身側忽然有了動靜。他轉頭一瞧，陸彩玲不知啥時候站在那兒的，腳步輕得很，他竟一點沒聽見。她穿件洗得發白的碎花褂子，頭發扎得松松的，眼眶有點紅。

“給。還涼著，趕快喝”秦豐把奶茶遞過去，她伸手接了，指尖碰著杯壁，輕輕抖了下。

“謝謝。”她聲音低低的，尾音像被啥東西堵了下，發顫，聽著竟有點像剛哭過。

秦豐剛要問“你咋了”，她已經攥著奶茶轉身往院里走，步子邁得快，沒回頭，院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秦豐愣在樹底下，手里還空著。他皺著眉想：這咋回事？接了東西就走，都不問我今天的戰績如何。難道是昨天晚上我說的話惹她生氣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啥頭緒，他撇撇嘴：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便轉身往家走，心里又轉到掙錢的事上。

他哪知道，陸彩玲回屋就把自己關在里屋，靠在墻角上沒動。手里的奶茶還涼著，眼淚卻“啪嗒”掉在了杯身上。

可秦豐哪知道，陸彩玲在經歷著什么，都說農村的孩子早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