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殘?jiān)珨啾谂c不熄之火
______螭吻消失的漣漪尚未完全平復(fù)，河灘上的空氣卻驟然凝固。凌昊那聲尖銳的驚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河谷短暫的、脆弱的寧靜。
“那……那是什么東西？！”凌昊的聲音因震驚而變調(diào)，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他死死盯著螭吻消失的水域，指尖那簇橘紅色的火焰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劇烈地、不安分地跳動著。那張?jiān)緦憹M優(yōu)越感的臉龐上，此刻混雜著難以置信的駭然，以及一種如同餓狼嗅到血腥般的、難以遏制的貪婪！
他看到了！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那絕非尋常兇獸！那幽藍(lán)如寶石的鱗片，那威嚴(yán)而純凈的氣息，那如同神祇般的存在感……神獸！絕對是神獸！這個念頭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頭！傳說中蘊(yùn)含無上力量、甚至可能藏有神獸紋章的存在！價值連城！不！是無價之寶！
凌昊的目光猛地轉(zhuǎn)向下游河灘！那個廢物！那個抱著病秧子的雜役！神獸剛才……似乎和他有過接觸？！它甚至……給了那病秧子什么東西？！
一股強(qiáng)烈的嫉妒和占有欲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凌昊的心臟！憑什么？！一個連啟靈都差點(diǎn)失敗的廢物！一個隨時會斷氣的病秧子！憑什么能得到神獸的垂青？！那本該是屬于他的！屬于凌家嫡系天才的機(jī)緣！
“蕭凡！”凌昊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居高臨下的質(zhì)問和毫不掩飾的惡意，“剛才那是什么？！你對那神獸做了什么？！它給了你什么東西？！”他向前踏出一步，指尖的火焰猛地竄高了一截，橘紅色的光芒映照著他眼中閃爍的貪婪寒光，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
周圍的幸存者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動，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驚疑不定地看向?qū)χ诺膬扇恕？諝庵袕浡_一股緊張而壓抑的氣息。
蕭凡緩緩站起身。他背對著凌昊，用身體將依舊沉睡的蘇沐牢牢護(hù)在身后。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側(cè)過頭，冰冷的視線如同實(shí)質(zhì)的刀鋒，穿透了細(xì)密的雨絲，精準(zhǔn)地釘在凌昊那張因貪婪而扭曲的臉上。
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只有一種沉淀了血與火的、如同荒漠孤狼般的沉靜與……漠然。仿佛在看一只聒噪的蒼蠅。
這種無聲的、徹底的漠視，比任何言語的反擊都更具殺傷力！
凌昊臉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被輕視的狂怒瞬間沖上頭頂！他指尖的火焰“呼”地一聲暴漲，幾乎要脫離控制！“你聾了嗎？！回答我！那神獸……”
“閉嘴！”
一聲低沉、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斷喝猛地響起！
是那個被稱作“老石頭”的前城衛(wèi)什長！他拖著一條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fù)踉诹肆桕缓褪挿仓g。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刻滿了疲憊和沉重，但那雙眼睛卻如同鷹隼般銳利，死死盯著凌昊。
“凌家小子！收起你那點(diǎn)心思！”老石頭的聲音如同兩塊生鐵摩擦，帶著戰(zhàn)場磨礪出的鐵血?dú)庀ⅲ翱辞宄@是什么地方！兇獸隨時可能追來！不想死就給我安分點(diǎn)！再敢挑事，別怪老子不客氣！”他粗糙的手掌按在腰間僅剩的半截?cái)嗟兜侗希还删媒?jīng)沙場的煞氣毫不掩飾地散發(fā)出來。
凌昊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和那股毫不掩飾的殺意震得微微一滯。他臉色鐵青，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反駁，但目光掃過老石頭身后那些同樣眼神不善、帶著警惕和厭惡看向他的幸存者，尤其是幾個同樣帶傷、卻眼神兇悍的老兵時，他強(qiáng)行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他狠狠瞪了蕭凡的背影一眼，那眼神中的怨毒幾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最終，他冷哼一聲，指尖的火焰不甘地縮回，轉(zhuǎn)身走回上游河灘，只是那背影僵硬，顯然并未放棄。
短暫的沖突被強(qiáng)行壓下，但河灘上的氣氛卻變得更加沉悶和詭異。一種無形的裂痕，已經(jīng)在幸存者之間悄然蔓延。
“都別愣著！”老石頭環(huán)視四周，聲音洪亮地壓下竊竊私語，“喝飽水！處理傷口！立刻整隊(duì)！沿著河谷往下游走！天黑前必須找到能落腳的地方！這鬼地方不能久留！”
命令下達(dá)，人群再次行動起來，但動作明顯多了幾分倉促和不安。取水、清洗、包扎傷口的動作都帶著一種驚弓之鳥般的警惕，目光不時掃向河谷深處那片被雨霧籠罩的未知地帶。
蕭凡沒有理會這些。他重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檢查蘇沐的狀況。她的呼吸平穩(wěn)悠長，臉頰雖然依舊蒼白，卻不再有那種瀕死的灰敗，反而透出一種玉石般的溫潤光澤。那融入她體內(nèi)的月白光華似乎正在無聲地滋養(yǎng)著她枯竭的生命本源。這讓他緊繃的心弦終于可以稍稍放松一絲。
他沉默地整理著僅剩的、被泥水浸透的行囊。當(dāng)他的手指觸碰到那個粗麻布包裹時，動作微微一頓。冰冷的棱角隔著布料傳來，如同無聲的警鐘。螭吻傳遞的意念碎片——狂暴海域、古老神戟、神秘印記——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
力量……他需要力量！不是為了凌昊的挑釁，而是為了在這片隨時可能吞噬他們的兇險(xiǎn)之地，守護(hù)住這唯一的溫暖。
他深吸一口河谷濕冷的空氣，將包裹仔細(xì)收好。然后，他再次將蘇沐背起，用藤條固定。這一次，動作更加輕柔，仿佛背負(fù)著易碎的珍寶。
隊(duì)伍在老石頭的帶領(lǐng)下，沿著河岸向下游艱難跋涉。雨勢漸小，但天空依舊陰沉得如同鉛塊。河谷兩側(cè)的山勢逐漸收攏，形成一條相對狹窄的通道。河水在腳下奔流，聲音沉悶而單調(diào)。每一步踏下，濕滑的鵝卵石都讓人提心吊膽。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越發(fā)昏暗。就在疲憊和絕望再次開始侵蝕這支傷痕累累的隊(duì)伍時——
“看！前面！”隊(duì)伍前方有人驚喜地喊道。
蕭凡抬起頭，透過細(xì)密的雨幕望去。
河谷在前方豁然開朗！一片相對平坦的洼地出現(xiàn)在眼前。更令人精神一振的是，在洼地靠近山腳的位置，隱約可見一片……殘破的、被藤蔓和荒草覆蓋的低矮石墻輪廓！
“是……是廢棄的村落？！”有人激動地喊了出來。
希望的火苗瞬間在人群中點(diǎn)燃！有村落，就意味著可能有遮風(fēng)擋雨的殘?jiān)珨啾冢馕吨赡苡羞z落的工具，甚至……食物？
隊(duì)伍的速度明顯加快，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急切，朝著那片廢墟涌去。
走近了，才能看清這片廢墟的破敗與荒涼。所謂的“村落”，不過是十幾間用粗糙石塊壘砌、早已坍塌了大半的低矮石屋。屋頂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斷壁殘?jiān)陲L(fēng)雨中頑強(qiáng)地矗立著，如同巨獸的骸骨。厚厚的藤蔓如同綠色的毯子，覆蓋了大部分墻體，荒草在石縫間肆意生長，幾乎淹沒了原本的道路。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植物腐爛的氣息。
“分散！小心搜索！注意安全！”老石頭大聲指揮著，眼神中卻帶著一絲警惕。這種荒廢之地，往往也潛藏著未知的危險(xiǎn)。
幸存者們?nèi)缤彼阌咳霃U墟，在斷壁殘?jiān)g翻找著，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蕭凡背著蘇沐，找了一處相對完整、背風(fēng)且干燥的墻角。他小心地將蘇沐放下，讓她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他仔細(xì)檢查了她的狀況，確認(rèn)她依舊在沉睡，呼吸平穩(wěn)，才稍稍放下心來。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這片被時光遺忘的角落。殘破的石墻，爬滿青苔的基石，荒草叢生的院落……一切都透著死寂。然而，就在他目光掠過一處倒塌了大半、只剩下半截門框的石屋時，他的腳步猛地頓住！
左眼深處那點(diǎn)沉寂的暗色流光，毫無征兆地、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一種極其隱晦、極其微弱、卻又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共鳴感？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呼喚著他？
蕭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無人注意這邊。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疑，緩緩朝著那半截門框走去。
門框早已腐朽，被厚厚的藤蔓纏繞。他伸出左手（凍傷稍緩），小心翼翼地?fù)荛_那些濕滑的藤蔓。一股更加濃郁的霉味撲面而來。
門框后的石屋內(nèi)部更加破敗，地面堆積著厚厚的塵土和碎石。然而，就在那堆碎石的邊緣，靠近墻角的位置——
一塊半掩在塵土中的、顏色暗沉、邊緣不規(guī)則的石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石板材質(zhì)普通，與周圍的石頭并無二致。但石板的表面……似乎刻著什么？
蕭凡蹲下身，拂去石板表面的浮塵和苔蘚。
一個極其模糊、線條卻異常古樸流暢的圖案，漸漸顯露出來！
那是一個……奇特的印記！
如同兩道蜿蜒的水流相互纏繞、交匯！水流中心，隱隱勾勒出一個類似三叉戟尖端的抽象輪廓！整個圖案透著一股古老、蒼茫的氣息，仿佛承載著歲月的重量！
嗡！
蕭凡的腦海如同被一道無聲的閃電劈中！
螭吻傳遞的意念碎片中，那個一閃即逝的神秘印記！雖然細(xì)節(jié)模糊，但那水流纏繞、戟尖隱現(xiàn)的輪廓……竟與眼前石板上的圖案……驚人地相似！
禺京神戟的印記？！
這廢棄的村落……怎么會刻著禺京神戟的印記？！
一股寒意夾雜著巨大的驚疑，瞬間席卷了蕭凡全身！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左手，掌心那枚冰冷的白澤鏡碎片隔著粗麻布傳來清晰的觸感。
就在這時——
“啊——！！！”
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慘叫，猛地從廢墟的另一端傳來！劃破了廢墟短暫的寧靜！
緊接著，是人群驚恐的尖叫和慌亂的奔跑聲！
“兇獸！有兇獸！！！”
“跑啊！！！”
“救命！！！”
蕭凡猛地抬頭！只見廢墟深處，靠近山腳的一片坍塌最為嚴(yán)重的區(qū)域，一股濃烈的、帶著硫磺和腐臭的腥風(fēng)猛地刮起！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和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
一個龐大的、扭曲的陰影，在昏暗的光線下緩緩從一堆亂石和藤蔓中……站了起來！
它身形如同被強(qiáng)行拼接的巨人骸骨，骨骼粗大卻布滿裂紋，縫隙間流淌著暗紅色的、如同熔巖般的粘稠物質(zhì)！巨大的頭顱上，沒有眼睛，只有兩個燃燒著幽綠色火焰的空洞！裂開的巨口中，參差不齊的獠牙滴落著腐蝕性的涎液，發(fā)出“嘶嘶”的聲響！它的氣息狂暴、混亂、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
尸骸縫合怪？！一種由強(qiáng)大兇獸殘骸和戰(zhàn)場亡魂怨念強(qiáng)行糅合而成的、只知?dú)⒙镜目植来嬖冢?
“吼——！！！”
怪物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帶著無盡的怨毒和饑餓，猛地?fù)湎蛄俗罱娜巳海【薮蟮墓亲]下，帶起一片腥風(fēng)血雨！
“結(jié)陣！擋住它！”老石頭目眥欲裂，嘶吼著拔出斷刀，帶著幾個還能戰(zhàn)斗的老兵悍不畏死地迎了上去！
整個廢墟瞬間化作了新的修羅場！絕望的哭喊、憤怒的咆哮、骨骼碎裂的脆響、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混雜在一起！
蕭凡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轉(zhuǎn)身，撲向墻角昏迷的蘇沐！必須立刻帶她離開！
然而！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
一道橘紅色的火球，帶著灼熱的氣浪和毫不掩飾的惡意，如同毒蛇般從側(cè)面呼嘯而至！目標(biāo)——正是他剛剛發(fā)現(xiàn)的、刻有神秘印記的石板！
“廢物！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交出來！！！”
凌昊那張因貪婪和興奮而扭曲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惡鬼！他竟趁著混亂，再次盯上了蕭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