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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緣起湄洲

下午的暗房里,顯影液的味道混著海草的淡腥,在暖黃的臺燈下漫開。林曉漁蹲在木架旁,幫陳嶼調整顯影罐的角度,指尖沾著點淡褐色的藥液,卻絲毫不影響她動作的輕巧。“阿爸說,洗晨光的照片要慢,顯影時間比平時多等兩分鐘,不然蟹痕的光會糊掉。”她抬頭時,額前的碎發掃過罐口,臺燈的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影。

陳嶼握著鑷子,看著底片在藥液里慢慢顯形——灘涂的灰、晨光的橘、蟹痕的銀,還有曉漁捧著貝殼的側影,像從霧里慢慢走出來。“你看這里,”曉漁指著底片上的紅殼蟹,“我阿爸說,能拍到紅殼蟹是好兆頭,它是灘涂的‘光信使’,能把晨光的好運帶給看到它的人。”

林父坐在門口的藤椅上,手里轉著個舊相機鏡頭,笑著補充:“小陳啊,曉漁這丫頭,從小就跟灘涂的生靈親,她能看懂蟹爬的紋路,知道哪塊礁石下藏著西施舌,你跟著她,能拍到島上最活的風景。”陳嶼點頭,看著曉漁小心翼翼地把底片掛在晾架上,指尖輕輕捏著底片邊緣,像呵護易碎的星光。

傍晚六點,晚霞把湄洲島染成了橘紅色。海面上的漁船陸續歸港,漁火一盞盞亮起來,像撒在橘色錦緞上的碎鉆。林曉漁換了件新的媽祖裝,靛藍色的衣襟上繡著淺金色的海浪紋,媽祖髻上的銀釵換成了水鉆的,在夕陽下閃著細弱的光。“晚上的《緣起湄洲》節目七點開始,我們得提前去占位置,不然好視角會被游客占滿。”她手里提著個草編小籃,里面裝著驅蚊水、紙巾,還有兩個剛煮好的茶葉蛋,“路上吃,墊墊肚子,節目要演一個半小時,怕你餓。”

陳嶼跟著她出門時,又習慣性地摸了摸相機包——里面裝著下午剛晾干的底片,還有三卷新膠卷,是專門為夜晚準備的高感光度型號。“我還是記不住去廣場的路,”他笑著承認,“早上從灘涂回來,若不是你帶路,我肯定會走到碼頭去。”

曉漁回頭,把驅蚊水塞進他手里:“跟著我就好,記住三個地標——老榕樹旁的糖畫阿婆、賣貝殼手鏈的李嬸、還有天后廟門口的石獅子。這三個地方連起來,就是去廣場的近路,比導航靠譜多了。”她走在前面,腳步輕快,媽祖裝的裙擺掃過路邊的牽牛花,帶起一陣淡淡的皂角香。

路過老榕樹時,糖畫阿婆正用勺子在石板上畫龍,琥珀色的糖液在她手里流轉,很快就勾勒出龍的鱗片。“曉漁丫頭,帶朋友去看節目啊?”阿婆笑著遞過一個糖畫小魚,“剛做好的,甜得很,給你朋友嘗嘗。”曉漁接過糖畫,轉遞給陳嶼:“阿婆的糖畫是島上最好的,我小時候總纏著阿爸買,說吃了糖畫,畫畫會更厲害。”

陳嶼咬了口糖畫,甜絲絲的糖液在嘴里化開,帶著焦糖的焦香。“比臺北的麥芽糖還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說,“阿婆的手藝也太好了。”阿婆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喜歡就常來,等節目結束,阿婆還在這里,再給你們做個糖畫螃蟹,跟小陳拍的蟹星一樣好看。”

走到天后廟門口時,石獅子旁圍了不少游客,都在往廣場的方向走。曉漁拉著陳嶼的手腕,把他往人群外側帶:“跟著我走,別被擠到,游客多的時候,容易踩掉鞋。”她的指尖輕輕攥著他的手腕,紅繩蹭過他的皮膚,涼得他心里發顫。陳嶼跟著她穿過人群,眼睛忍不住盯著她的側臉——夕陽的光落在她的媽祖髻上,水鉆銀釵反射出的光,比周圍的游客手機閃光燈還亮。

廣場上已經搭好了戲臺,戲臺背景是巨大的媽祖畫像,畫像兩側掛著紅燈籠,一串串從戲臺頂垂下來,像紅色的瀑布。戲臺前的空地上,擺著不少塑料凳,曉漁拉著陳嶼走到戲臺左側的石階上:“這里視野最好,能看到整個戲臺,還能拍到燈籠和海面的倒影,等會兒打鐵花,這里也不會被火星濺到。”

陳嶼放下相機包,開始調試鏡頭。曉漁坐在他身邊,幫他整理膠卷:“晚上光線暗,你要是拍不清楚,就跟我說,我知道哪里有補光的燈,不會過曝。”她說話時,海風把她的頭發吹亂,有幾縷貼在臉頰上,陳嶼下意識地遞過一張紙巾:“頭發沾到臉了,擦一擦吧。”

曉漁接過紙巾,笑著道謝,指尖碰到他的指尖時,兩人都頓了一下,又迅速移開。陳嶼低頭調試相機,耳尖悄悄泛紅;曉漁則轉頭看向戲臺,假裝看工作人員布置道具,嘴角卻忍不住彎起來。

七點整,戲臺兩側的紅燈籠突然全部亮起,《緣起湄洲》的音樂緩緩響起。前奏是悠揚的笛音,混著海浪聲,像從遠古的海里飄來。很快,穿著媽祖裝的演員們從后臺走出來,她們的裙擺是海藍色的,隨著舞步飄動,像海浪在戲臺上游動。

“第一個場景講的是媽祖誕,”曉漁湊在陳嶼耳邊輕聲說,“島上的女人會用海水為媽祖凈身,祈求一年的平安。你看她們手里的銅盆,里面裝的是真的海水,是早上從灘涂取的,帶著海鹽的味道。”陳嶼舉起相機,對準演員手里的銅盆,燈光落在水面上,反射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在盆里。

節目漸漸推進,從媽祖救漁船,到島民擺棕轎,再到海峽兩岸的漁民共祭媽祖,每一個場景都充滿了海島的煙火氣。當演到“海峽共祭”時,戲臺背景突然亮起兩岸的地圖,中間用燈光連成一道橋,演員們手拉手站在橋上,歌聲變得格外溫柔。“這個場景是去年新增的,”曉漁的聲音帶著點哽咽,“我阿爸說,他第一次看的時候,想起了當年幫過的臺灣林船長,眼淚都掉下來了。”

陳嶼看著戲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母親說的阿公,想起曉漁阿爸的漁歌譜,想起那些跨海峽的老物件。他舉起相機,對著戲臺背景的“海峽橋”按下快門,心里忽然有了個念頭——他要把這些“連接”拍下來,灘涂與海的連接,人與海的連接,兩岸的連接,還有他與曉漁的連接。

《緣起湄洲》結束時,廣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陳嶼放下相機,發現膠卷已經用了半卷,里面全是戲臺的光影、演員的舞步、觀眾的笑容,還有幾張曉漁看節目時的側影——她看得入神,眼睛里映著戲臺的光,像盛了兩團小小的火焰。

“接下來是打鐵花,”曉漁拉著陳嶼站起來,“我們去前面的礁石區,那里是最佳觀賞點,能看到鐵花落在海面上的樣子。”她走得很快,陳嶼跟在她身后,穿過人群時,她始終牽著他的手腕,怕他被擠散。“你慢點,別著急,”陳嶼輕聲說,“我跟著你,不會走丟的。”

礁石區已經圍了不少人,曉漁拉著陳嶼走到一塊稍高的礁石上:“站在這里,視野最好,鐵花會從我們頭頂飛過,落在前面的海面上,特別壯觀。”她幫陳嶼調整相機的參數:“感光度調到 800,光圈開最大,快門速度別太快,不然會把鐵花拍碎。”

陳嶼按照她的指導調整好相機,剛舉起鏡頭,就聽到一陣清脆的銅鑼聲。只見五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師傅,抬著一個巨大的鐵爐走過來,鐵爐里的鐵水泛著橘紅色的光,像個小太陽。“要開始了,”曉漁輕聲說,眼睛緊緊盯著鐵爐,像個期待禮物的孩子。

第一個師傅舉起鐵勺,舀起一勺滾燙的鐵水,朝著空中猛地一潑——“嘩啦”一聲,鐵水在空中炸開,變成千萬點金色的火星,像一場金色的雨,落在黑色的海面上,把海水照得發亮,像天上的星星掉進了海里。人群發出一陣驚呼,陳嶼趕緊按下快門,鏡頭里的金色火星、黑色海面、遠處的漁火,構成了一幅震撼的畫。

“小心!”突然,一勺鐵水濺起的火星朝著陳嶼的方向飛來,曉漁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陳嶼沒站穩,靠在她身上,她的手緊緊護著他的相機,生怕火星濺到鏡頭上。火星落在礁石上,發出“滋啦”的輕響,很快就滅了。

“你沒事吧?”曉漁緊張地問,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有沒有被火星燙到?”陳嶼搖搖頭,心跳得飛快——不是因為火星,是因為剛才靠在她身上時,聞到的她頭發上的皂角香,還有她護著相機時的認真。“我沒事,”他輕聲說,“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曉漁笑了笑,松開他的胳膊,卻還是往他身邊靠了靠:“下次要注意點,打鐵花雖然好看,但火星很燙,要是濺到衣服上,會燒個小洞。我小時候就被濺到過,阿爸還笑我是‘小冒失鬼’。”她說話時,頭發被海風吹得蹭到他的肩膀,癢得他心里發顫。

打鐵花還在繼續,師傅們輪流潑灑鐵水,金色的火星一次比一次密集,把整個海面都照成了金色。陳嶼舉著相機,連續按下快門,鏡頭里的鐵花、海面、人群,還有身邊的曉漁,都成了他想要捕捉的光。“我以前拍過臺北的煙花,”他輕聲對曉漁說,“但沒有打鐵花這么震撼,煙花是冷的,鐵花是熱的,能感覺到它的溫度。”

“鐵花是島上的‘火祈福’,”曉漁說,“師傅們都是祖傳的手藝,打鐵花的時候要念祈福語,祈求漁民出海平安,島上的人日子紅火。你聽,他們嘴里在念呢。”陳嶼仔細聽,果然聽到師傅們低沉的祈福聲,混著海浪聲,格外莊嚴。

打鐵花結束時,海面還殘留著淡淡的金色,像撒了層金粉。曉漁拉著陳嶼走下礁石,人群漸漸散去,不少游客還在拿著手機翻看剛才拍的視頻。“我們去夜市逛逛吧,”曉漁提議,“剛才阿婆說會等我們,給我們做糖畫螃蟹。”

陳嶼點點頭,跟著她往夜市走。夜晚的夜市比昨晚更熱鬧,紅燈籠的光把整條街都染成了紅色,烤魷魚的焦香、海蠣煎的鮮香、糖畫的甜香,混在一起,讓人心里發暖。“你看那個賣貝殼燈的攤子,”曉漁指著一個攤位,“那些貝殼燈是用我們島的貝殼做的,晚上點亮,會映出海浪的影子,特別好看。”

陳嶼走到攤位前,拿起一個貝殼燈,點亮后,燈罩上果然映出細碎的海浪紋,像把海面的浪裝進了燈里。“我買一個給我媽,”他笑著說,“她肯定喜歡,這樣她就能看到湄洲島的海浪了。”曉漁幫他挑了個最大的貝殼燈:“這個貝殼是從月光灘撿的,晚上會泛著淡淡的銀光,比別的貝殼亮。”

走到糖畫阿婆的攤子前,阿婆正等著他們,看到他們來,笑著拿起勺子:“小陳,阿婆給你做個糖畫螃蟹,跟你拍的蟹星一樣,有八只腳,還有兩只大鉗子。”糖液在阿婆手里流轉,很快,一只栩栩如生的螃蟹就做好了,連蟹鉗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太像了,”陳嶼接過糖畫螃蟹,忍不住贊嘆,“阿婆的手藝太厲害了。”阿婆笑著說:“都是練出來的,阿婆做了三十年糖畫,島上的孩子都是吃我的糖畫長大的。曉漁丫頭小時候,還跟我學過做糖畫,可惜她手太巧,學了兩天就會做小魚了。”

曉漁有點不好意思,拉著陳嶼往回走:“阿婆就會說我,我那時候做的小魚,連眼睛都沒有,還不如阿婆做的一半好看。”陳嶼看著她笑起來的樣子,舉起相機,對著她和手里的糖畫小魚按下快門——紅燈籠的光落在她臉上,她的眼睛里映著糖畫的甜,像盛滿了星光。

回去的路上,海風比晚上涼了些,曉漁把自己的薄外套脫下來,遞給他:“晚上風大,披著吧,別感冒了,明天還要去拍夜市的漁火呢。”陳嶼接過外套,上面還留著她的體溫,帶著淡淡的皂角香。“你不冷嗎?”他問。曉漁搖搖頭:“我從小在島上長大,習慣了海風,不冷。”

兩人沿著海邊的小路走,月光落在海面上,像撒了層銀粉,遠處的漁火還在閃爍,像星星落在海上。“我今天拍了很多照片,”陳嶼輕聲說,“《緣起湄洲》的戲臺、打鐵花的火星、夜市的燈籠,還有……你。我突然覺得,我找到這次來湄洲島的創作主題了。”

“是什么?”曉漁好奇地問,轉頭看向他。月光落在她的側臉上,媽祖髻上的水鉆銀釵泛著光,像顆小小的星星。

“是‘湄洲島的光與故事’,”陳嶼認真地說,“晨霧的光是軟的,藏著灘涂的蟹星故事;戲臺的光是暖的,藏著媽祖的平安故事;打鐵花的光是熱的,藏著島民的祈福故事;還有你的光,是亮的,藏著指引我回家的故事。我想把這些光和故事都拍下來,做成一本相冊,讓更多人知道,湄洲島不只是有海,還有這么多溫暖的故事。”

曉漁的眼睛亮了,嘴角的笑容更濃了:“這個主題太好了!我可以帶你去更多有故事的地方,比如月光灘的星光倒影、天后廟的晨鐘光影、碼頭的漁火故事,還有阿公們修補漁網時,夕陽落在漁網上的光,都特別好看,都有故事。”

“好啊,”陳嶼點頭,“我都聽你的,你帶我去哪里,我就拍哪里。有你在,我就像有了燈塔,永遠不會迷路,永遠知道該拍什么,該找什么。”

兩人走到“潮聲小筑”門口時,林母已經在院子里等他們了,手里端著兩碗熱牛奶:“剛熱的牛奶,喝了暖身子,晚上風大,別著涼了。”曉漁接過牛奶,遞了一碗給陳嶼:“快喝,我媽熱的牛奶最好喝,加了點蜂蜜,甜而不膩。”

陳嶼喝了口牛奶,蜂蜜的甜混著牛奶的香,暖得胃里發慌。“謝謝阿姨,”他說,“今天麻煩你們了,不僅帶我看節目,還幫我找創作主題。”林母笑著說:“跟我們客氣什么,你就把這里當成自己家。曉漁能幫你找到主題,我們也高興,這丫頭從小就喜歡跟人分享島上的故事,只是以前沒人愿意聽她講這么多。”

曉漁有點不好意思,拉著林母往屋里走:“媽,我們進去吧,陳嶼也累了,讓他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去拍漁火呢。”她轉頭對陳嶼說:“早點休息,明天早上我叫你,我們去碼頭拍漁船出港的晨霧,阿爸說,明天的晨霧會是粉色的,特別好看。”

“好,”陳嶼點頭,“明天見,曉漁。”

回到房間后,陳嶼靠在窗邊,看著海面上的月光和漁火,手里還握著曉漁的薄外套,上面的皂角香還沒散。他打開相機包,取出今天拍的膠卷,放在桌上——有《緣起湄洲》的戲臺光、打鐵花的火星、夜市的燈籠,還有曉漁看節目時的側影、笑起來的樣子、遞牛奶的瞬間。

他想起今天曉漁拉他避開火星的手,想起她幫他調整相機參數的認真,想起她湊在他耳邊解說節目的溫柔,想起她聽到創作主題時的開心,心里忽然覺得,這座島的夜晚,比白天更溫暖,因為有了她的光,連月光都變得甜了。

陳嶼走到書桌前,拿出筆記本,寫下今天的日記:“湄洲島的第四天,我找到了創作的主題,也找到了照亮主題的光。《緣起湄洲》的故事讓我知道,光里藏著信仰;打鐵花的溫度讓我知道,光里藏著祈福;而曉漁的指引讓我知道,光里藏著歸宿。明天,要跟著我的燈塔,去拍更多有故事的光,去收集更多溫暖的故事。”

寫完后,他把筆記本放進相機包,轉身看向窗外。月光落在海面上,像灘涂的蟹星反過來,撒了一地銀色的星星。他知道,明天醒來,會有粉色的晨霧,會有出港的漁船,會有他的燈塔,等著帶他去尋找新的光與故事。

這一夜,陳嶼睡得很沉,夢里都是金色的鐵花、紅色的燈籠、粉色的晨霧,還有曉漁的笑容,像座永不熄滅的燈塔,照亮了他的夢,也照亮了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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