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秋梅交了醫藥費,一家人就準備兵分三路。
單楷留在醫院照顧符安,他在說服人這一方面很是成功,又大概是符安本身就有所動搖,才讓他三兩句就將符安收起尖刺。
萬秋梅則帶著漆許,先一步離開趕時間去了瑞嶼。
單叢和單楷出去幫忙收拾東西,留下單意在醫院和符安干瞪眼。
“你在想什么?”單意瞧著符安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忍不住問。
符安一個機靈回神,看著單意發出靈魂一問:“你哥說話他一直那么伶俐嗎?”
“啊?”單意乍一下沒反應過來,看符安表情復雜才明白他說的是單楷嘴毒。
“沒有吧,他就是今天心情不好。”
單意決定還是幫單楷維護一下形象。
“心情不好?”
符安半信半疑,卻又實在沒看出單意有什么心虛的表情。
單意雙眼微瞇,眼里閃過一道精光。
“你是不是很好奇你哥的事情?”
符安瞬間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樣,眼神亂晃,說話時聲音也莫名的高了不少。
“哪有,什么哥,他不是我哥。”
“不是你哥,那你們就是長得一樣的陌生人咯。”
她一向喜歡順著別人的話下。
單意被震動的手機吸引,一低頭,發現全是漆許的消息。
【T^T:我以為你回去之后會計劃著最后瘋玩幾天,結果你說你要學習?】
【T^T:不可置信.jpg】
單意長按表情包將其保存,手指快速的在鍵盤上打字。
鍵盤自帶的機械音噼里啪啦的小聲響著。
符安端著水杯,時不時好奇的觀察著單意。
今天的一切對符安來說依舊很突然新奇。
醒來之前,他還是四處為家的一縷風,就算是消失了也不會有人多加關注的一縷無名之風。
但今天突然來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說我是你的哥哥。
符安下意識將手攥得緊緊的,即使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短暫醒神的疼痛刺激著他的感官,符安眨了眨眼。
沒有骨頭一樣窩在旁邊的單人小沙發里的女孩沒有消失,她依舊揚著嘴角回信息回得火熱。
病房里僅有的聲音就是她打字時的噼里啪啦聲。
好像是煙花綻放的聲音。
符安此時此刻無比清醒的認識到,在即將過去的十九歲里,他擁有了家。
雖然父親不是個什么好東西,但仍舊有一個溫暖的家一群和善的家人等著他。
“原來你們去買吃的了啊。”
單意的聲音敲醒了在內心世界徘徊的符安。
他循聲看去,單意站在門口,兩眼放光的盯著滿滿東西的兩個袋子。
“怕你回去的路上困了餓了。”
單楷將其中一個袋子塞給她。
現在是晚上八點五十六分,單意坐上了回家的副駕。
單意探出頭去和單楷道別,車子啟動后才縮回去。
“爸,你可真不愧是咱家的勞模。”單意低頭翻著購物袋,嘖嘖兩聲。
單叢憨憨笑了聲,說道:“那是,我愛工作,工作愛我。”
單意搖頭,她怎么就沒遺傳到一點愛工作的基因呢?
“爸,你也別太拼了,你看你這黑眼圈,都快成國寶了。”
“那不行,我這就天生是塊工作的料,你不讓我工作,那不就是壓制我的興趣愛好嗎?”
單意:“……”
哪來那么小眾的興趣愛好?
……
“就算是工作,也不能這么熬啊!”
日出清晨,來到瑞嶼福寧小區的萬秋梅發出第一聲慨嘆。
昨天夜里因為趕路太累,沒來得及觀察倒頭就睡。
今天一早萬秋梅才發現這幾個月不見,漆禾就瘦成了竹竿子。
“小禾,我們工作是為了自己有好的生活對吧,但你要是為了工作把自己身子熬垮了,這不值當。”
鍋上熬著粥,萬秋梅看著漆禾蒼白的臉就心疼。
好歹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現在憔悴成了這個模樣,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姨,我沒事,我就是最近太累了。”漆禾擠出一抹笑來。
蒼白的臉蛋擠出笑,更像是把那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強顏歡笑。
“那可不就是在強顏歡笑嘛。”漆許眼睛都還沒睜開,倚著門框舉著手機就對準了漆禾,“姐,看鏡頭。”
漆禾茫然看過去,隨即聽到一聲活力四射的招呼:“小禾姐,是我是我!媽,你看我的豆漿,是不是很誘人?”
萬秋梅給漆禾量完體溫后就要出去看粥,路過時看了眼漆許的手機。
“看到了看到了,一看就李老頭那買的。”
她說著,把還在打哈欠的漆許拉到了漆禾床旁邊的椅子上。
漆許趴在床邊上,支著手臂充當手機支架。
直到漆禾將手機拿走,他才兩手疊著趴在邊上補覺。
“你手怎么樣了?”漆禾關切的問。
單意將左手抬起,沒心沒肺的說道:“快好了,過不了多久就能靈活如初了。”
“不過小禾姐,你的事漆許都和我說了。”
單意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一句。
“你放心,我單意絕對是你永遠的妹妹。”
漆禾愣了下,捂著唇半晌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
“好好好,你在我心里也排在第一位,把漆許排在你后面。”
“哦對了,小禾姐,我給你看個東西。”單意一溜煙跑沒了影。
只留下一個還在通話的手機,和一碗孤零零的豆漿,旁邊的油條都成雙成對的。
漆禾只看著她噠噠噠的跑上樓,又一臉興奮的抱著一個盒子跑了下來。
那個盒子,看著像是小意珍藏的茉莉花茶禮盒。
“這是什么東西?”
“我昨晚睡不著,就起來收拾屋子,然后就給我找到了這個!”
單意唰的一下打開禮盒,極其鄭重的用兩只手拿出了一個長方形的物件。
那是一個相框,像是被仔仔細細擦過一樣,表面沒有一點灰塵。
她把相框往鏡頭前送,直到畫面里滿是相框里相片的人物事。
漆禾先是疑惑,但伴著相片的靠近,屏幕里模糊又清晰的,她逐漸感覺到胸腔的強烈起伏,以及自心頭涌起的酸澀。
相框里是漆禾漆許和他們父母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相片里的人都很小很幸福。
漆許還只是五六歲的模樣,和姐姐漆禾規規矩矩牽著手站在前面。
兩個人的手里都握著一根棒棒糖。
身后是笑容幸福的他們的父母。
紅白的裙子,筆挺的西裝,幸福的一家。
這曾是兩姐弟對父母最后的念想。
卻在小的時候,因為姐弟倆的一次爭吵,漆許賭氣將相框藏起來后再也找不到蹤跡。
為此,漆許內疚了好些年。
漆禾一直默認相框不見了壞掉了,卻沒想有朝一日被單意發現了出來。
“你在哪里找到這個的?”漆禾哽咽道。
漆許并沒有深睡,乍一聽漆禾抽泣,還以為出了什么事,趕忙抬頭。
卻猝不及防被滿屏的過去給占去視野。
“我不是睡不著收拾屋子嘛,就想著給書桌和衣柜換個位置,在搬空衣柜的時候,我在衣柜里面的頂部三角角落找到的。”
單意生怕她沒看夠,說話的時候都不敢動一點角度。
她也沒想到,一時突然興起還能找到這么件塵封多年的東西。
咔嚓一聲。
好像是截圖的聲音。
“單意。”
“嗯?”
“相框可以拿走了,我姐吃飯了。”
單意哦了一聲,拿走時才發現此刻視頻角度的刁鉆。
漆許隨手拿著手機,鏡頭往上仰視著,伴著他走路的輕微晃動。
越走越看不見他的眼睛。
單意疑惑,這家伙走路還邊走邊仰頭的?
鼻孔看人?
“你不會是哭了吧?”
單意盯著屏幕,使勁的瞪著眼試圖看出他表情的變化。
但看到的全是刀削般的下顎線。
雖然有夸張的成分。
“怎么可能。”
漆許冷哼一聲,鏡頭卻是一點不上移,甚至還被他用手遮擋住。
黑漆漆一片。
絕對是哭了。
單意撇了撇嘴,端起碗將油條浸泡進剩余的豆漿里,三兩下吃光喝光。
鏡頭那邊空無一人,只有水聲嘩啦啦。
漆許猜測她是在洗碗。
漆禾今年大學畢業,別的同學還在漫天投簡歷尋找工作的時候,她大二創立的工作室早已成熟運作。
她并不需要為找工作而苦惱,但苦惱的事情依舊圍繞著她。
工作過勞身體損傷,相伴七年的好友去世,四年男友出軌且成為競爭對手……
父母的早早離世,使得姐弟兩人被迫成熟。
尤其是漆禾,早早的就明白了要自己有本事,才能重新建起支離破碎的家。
自從漆禾上大學之后,漆許和她就見少離多。
見的少了,每次的變化就顯得格外的大。
“你在想什么?”單意洗完碗,就看到鏡頭那端不再黑暗。
漆許坐在前端,手指摩挲著脖子上的玉石,雙目失焦,一看就知道是在發呆。
他端起前面的水,慢吞吞喝著,直到喝完了才說:“我今天看見,我姐有白頭發了。”
“我沒和你說,昨天我們到的時候,那個男的也在,他們剛剛吵完架,地上全是碎玻璃。”
“我姐被他推到,差一點就栽在了碎玻璃上,差一點、就差一點,她的眼睛就……”
他的頭發順直垂下,最長的一段淺淺的蓋住了眼睛。
欲蓋彌彰,微紅濕潤的眼眶沒能被遮掩住。
良久的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單意想起了昨晚萬女士的朋友圈。
【媽:感覺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本以為是對一天奔波的感慨,原來是昨晚和渣男干仗了。
“不過還好。”漆許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擦去欲掉不掉的淚,揚起唇角,“我一個前沖撲了過去,我姐的眼睛好好的。”
“還得是阿姨猛,一把就薅住了那不是人的東西的頭發。”
單意搖了下頭:“不對。”
她手指著屏幕,靈光一閃。
“你說你撲過去接住了小禾姐?”
“是啊。”漆許點頭。
“你又說地上滿是碎玻璃渣?”單意猛地一拍沙發,“那你不就撲在碎玻璃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