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野店，兩人順著山道往西走了兩日。越往里走，山越陡，路也漸漸被叢生的灌木遮了。到第三日午后，眼前竟出現片望不到頭的古林——林間的樹都生得歪歪扭扭，樹干上纏著暗綠色的藤蔓，枝葉密得連陽光都透不進幾分，往里走幾步，就覺得潮氣往骨頭縫里鉆。

“這是‘迷蹤林’，”暮沉從懷里摸出張泛黃的地圖，指尖點在林邊的標記上，“師父留下的地圖上說，穿過去就是斷塵崖的方向。只是這林子里瘴氣重，還有妖獸出沒，得小心。”

蘇云捏了捏腰間的銹劍，劍鞘上的銹跡被他這幾日磨掉了些，露出里面暗沉的鐵色。“有你在，怕什么。”他嘴上說得輕松，眼角卻掃著林邊的草——草葉上沾著些深褐色的痕跡，看著像干涸的血。

暮沉把地圖折好揣回去，從背包里摸出兩個布包：“這里面是驅瘴的藥草，貼身放著。”他遞過布包，又指了指蘇云懷里，“玉佩若發燙，就立刻停步，那是有危險的征兆。”

蘇云應了聲，把藥包塞進衣襟。兩人一前一后走進林子，腳下的落葉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沙沙”響，在這靜悄悄的林子里，顯得格外清楚。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周圍的樹越來越密，空氣里漸漸飄起淡綠色的瘴氣，聞著有點甜，卻嗆得人喉嚨發緊。蘇云按了按胸口的藥包，還好，沒覺得頭暈。他轉頭看暮沉，見對方正低頭看地上的腳印——那腳印比尋常人的腳大上一圈，趾甲尖尖的，像是某種獸類。

“是‘青紋豹’的腳印，”暮沉聲音壓得低，“這畜生速度快，喜食活人，咱們得繞著走。”

蘇云點頭，剛要跟著暮沉往旁邊的岔路轉，就聽頭頂“呼”地掠過一陣風。他猛地抬頭，見一道青灰色的影子從樹梢上撲了下來，尖牙閃著寒光，正是頭豹子！這豹子比尋常豹子大上一倍，皮毛上印著深青色的紋路，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小心！”蘇云一把推開暮沉，自己往旁邊滾了一圈。青紋豹撲了個空，爪子在地上抓出三道深溝，轉頭就朝蘇云撲過來。

蘇云摸出銹劍，猛地往地上一撐，借著反力跳起來。他沒學過什么精妙的劍法，當年在青云峰，師父總說他心浮氣躁，不肯教他高深的招式，只讓他練些基礎的劈刺。可此刻他體內的煞靈像是被驚動了，順著血脈往四肢涌，握劍的手竟穩得很。

“鏘”的一聲，銹劍劈在青紋豹的爪子上。按理說，這銹劍早該卷刃，可不知怎的，竟硬生生擋下了這一爪，還在豹爪上劃了道血口。

青紋豹吃痛，嘶吼一聲，縱身又撲過來。這次它學乖了，不撲蘇云的正面，反倒繞到他身后，尾巴像鞭子似的抽過來。蘇云沒防備，被抽得撞在樹干上，后背一陣發麻。

“蘇云！”暮沉急喊一聲，從懷里摸出張符紙，往空中一拋，“縛！”符紙在空中化作道金光，纏向青紋豹的后腿。

青紋豹被金光一纏，動作慢了半分。蘇云趁機爬起來，咬著牙沖過去，銹劍朝著豹頸就刺——他記得獵戶說過，野獸的脖頸是要害。可青紋豹反應極快，猛地轉頭，一口咬在劍身上。

“咔嚓”一聲，銹劍竟被它咬得彎了彎。蘇云心里一沉，正想抽回劍，忽覺懷里的玉佩猛地發燙，燙得他心口一縮。跟著，他眼角瞥見青紋豹的眼睛里閃過道黑氣——那黑氣和之前野店里的煞影竟有幾分像！

“它被煞靈纏上了！”暮沉喊道，“別硬拼，刺它眉心的青紋！”

蘇云這才注意到，青紋豹眉心有塊菱形的青紋，比別處的紋路深得多，此刻正隱隱發黑。他二話不說，左手往劍身上一按，體內的煞靈順著手臂往劍上涌——原本銹跡斑斑的鐵劍，竟泛起層淡淡的黑氣，劍刃瞬間亮了起來，像是被打磨過一般。

“去！”蘇云喝了一聲，銹劍帶著黑氣，猛地刺向青紋豹的眉心。

青紋豹像是被黑氣嚇住了，竟沒躲閃。劍刃穩穩刺中那塊青紋，“噗”的一聲，黑氣從豹身里涌出來，尖叫著消散在空氣里。青紋豹晃了晃腦袋，紅眼睛里的兇光退了，竟轉身跑進了密林深處，沒再回頭。

蘇云拄著劍喘氣，才發現手心全是汗。他低頭看手里的銹劍，黑氣已經散了，劍刃卻比剛才亮了些，卷刃的地方竟平滑了少許。

“這劍……”他愣了愣。

暮沉走過來，摸了摸劍身，眼里閃過絲詫異：“竟是柄‘養煞劍’。看來當年棄在亂葬崗，不是偶然。”他抬頭看蘇云，“你體內的煞靈能養它，它也能護你，倒是緣分。”

蘇云握緊了劍，忽然覺得這柄銹劍順眼多了。他剛要說話，就聽林深處傳來“咔嚓”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踩斷了。

暮沉臉色一變：“不止一頭。走，往林子深處穿，那里有處山洞，能避一避。

兩人不敢耽擱，快步往林深處走。身后的動靜越來越近，像是有好幾頭獸類在追。蘇云回頭瞥了一眼，見瘴氣里隱約有好幾道青灰色的影子，心里暗暗發緊——看來這迷蹤林，比他們想的還要兇險。

好在暮沉認得路，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頭果然出現個山洞。洞口被藤蔓遮著，撥開藤蔓鉆進去，里面竟挺干燥。兩人剛站穩，就聽洞外傳來幾聲嘶吼，像是那些畜生守在了洞口。

“暫時安全了。”暮沉靠在石壁上喘氣，從背包里摸出干糧，“先歇會兒，等天黑了再走。”

蘇云點點頭，坐在地上擦劍。洞外的嘶吼聲漸漸低了，可他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摸了摸懷里的玉佩，還好，沒再發燙。他抬頭看暮沉，見對方正望著洞口的藤蔓出神，眉頭微蹙，像是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蘇云問。

暮沉回頭，眼神沉了沉：“我在想，這林子里的畜生，怎么會被煞靈纏上。按理說，煞靈只纏活人……”

他沒說完，蘇云卻懂了。能讓這么多獸類沾染上煞靈，這林子里，恐怕不止有妖獸那么簡單。

夜色漸漸暗了，洞外的月光透過藤蔓灑進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影。蘇云握緊了銹劍，聽著洞外偶爾傳來的嘶吼，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林子里有什么，他都得闖過去。斷塵崖就在前面，他不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