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忘憂澤的薄霧時,蘭君正坐在星籽萌發的花庭里,指尖輕捻著一片素心蘭的花瓣。花瓣在他掌心化作細碎的光屑,飄向潭水中央——那里正浮著一輪未沉的殘月,月光與晨光交織,在水面織出銀紗般的網,將他和蓮音的倒影輕輕攏在其中。
“你看這潭水。”蓮音提著竹籃走來,籃中盛著剛采的露水,她將水灑在蘭草與蓮莖上,嫩芽竟發出細碎的輕響,像是在道謝,“昨夜結界消融時,這潭水就變了模樣,連倒影都帶著光。”
蘭君俯身望去,潭中倒影果然泛著淡淡的金芒。他的輪廓旁纏繞著紫金色的光帶,那是蘭草靈力的印記;蓮音的倒影邊則縈繞著瑩白色的光暈,如同盛開的蓮瓣。更奇妙的是,兩人的倒影在水底漸漸相融,光帶交織處生出一朵半開的并蒂蓮,花瓣上隱約有字跡流動。
“是我們昨夜的詩。”蘭君輕聲念出,“‘星籽破土萌新綠,蘭莖蓮蕊共扎根’。”話音剛落,潭中并蒂蓮“啪”地綻開一瓣,露出嫩黃的花芯,光屑如星雨般濺起。
蓮音將竹籃放在石桌上,取出兩塊玉餅:“這是用潭底的暖玉做的,昨夜靈鳥送來的,說能安神。”玉餅觸手溫潤,上面分別刻著“蘭”與“蓮”字,邊緣纏繞著彼此的紋樣——蘭草纏蓮莖,蓮瓣裹蘭葉,渾然一體。
蘭君接過刻著“蘭”字的玉餅,貼在眉心。暖意順著眉心滲入體內,丹田處的金丹輕輕震顫,那些因覺醒而躁動的靈力忽然變得溫順,像被清泉洗過般澄澈。“這玉能安撫靈力?”
“不止呢。”蓮音將自己的玉餅貼在額間,瑩白光暈從她周身散開,“你仔細看。”
蘭君抬眼,只見花庭周圍的素心蘭忽然齊齊綻放,粉白花瓣層層舒展,露出淡金色的花芯。更驚人的是,花瓣上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光點,漸漸匯聚成模糊的畫面——那是萬年前的忘憂澤:年輕的蓮音坐在池邊撫琴,身后的蘭草還只是株半化形的靈植,葉片輕輕蹭著她的衣角;遠處的天雷正滾滾而來,她卻笑著將一縷仙力注入蘭草根莖,“別怕,等我回來”。
畫面碎成光屑時,蘭君忽然握住蓮音的手,掌心的溫度讓玉餅發出更亮的光:“原來你萬年前就……”
“就知道你能撐過來。”蓮音笑著打斷他,指尖劃過他腕間的蓮形結,“你這株蘭草啊,看著柔弱,根須卻比磐石還韌。當年天雷劈下來時,你硬是把大部分靈力渡給我護我周全,自己卻被劈得靈識潰散……”
她的聲音輕了些,帶著一絲后怕:“我尋了你萬年,每一世都在等你的靈識碎片重新聚攏。那些你覺得偶然的相遇、莫名的熟悉感,都是我在偷偷補全你的靈識啊。”
蘭君心中一震,那些輪回中的片段忽然清晰起來:少年時撿到的刻著蘭草紋的玉佩、青年時救他的神秘蓮仙、每次靈力紊亂時總能遇到的溫潤醫者……原來不是巧合,是她跨越時光的守護。
“那雪團……”
“是當年你用靈識碎片凝結的守護獸呀。”蓮音望向在遠處打滾的雪白身影,“它記得你的氣息,總能在你靈識最弱的時候找到你。”
雪團像是聽懂了,奔過來用腦袋蹭蘭君的手心,頸間的琉璃鈴發出“叮鈴”聲,鈴身浮現出一行字:“主人,我找到你啦。”
蘭君笑著揉了揉雪團的腦袋,眼眶卻有些發熱。他忽然拉起蓮音的手,往潭水深處走去。水花沒過腳踝時,潭底的光帶忽然亮起,織成一道通往水底的光階。
“你要去哪?”蓮音跟上他的腳步,光階在腳下步步生花。
“去看看萬年前的‘終點’,算不算作此刻的‘起點’。”蘭君的聲音帶著篤定,“我想親手觸碰那些被時光藏起來的答案。”
光階盡頭是座水晶般的宮殿,殿中央懸浮著一塊巨大的冰晶,里面封存著萬年前的場景:天雷劈下的瞬間,蘭君化作一道紫金色光箭,撞向天雷的核心;蓮音跪在地上,將散落的蘭草碎片一片片拾起,淚水落在碎片上,凝成晶瑩的珍珠。
“原來我不是被天雷打散的。”蘭君望著冰晶,指尖撫過冰涼的晶面,“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蓮音從身后輕輕抱住他:“你總說,蘭草的本分是護著蓮蕊。可你知不知道,蓮蕊的根,早就纏在蘭草的根莖上了?”她抬手輕揮,冰晶中忽然飛出無數光粒,落在蘭君身上,“這些是你散落在時光里的靈識核心,今天該歸位了。”
光粒融入蘭君體內的剎那,他忽然覺得丹田處的金丹炸開一道強光,紫金色的靈力如潮水般涌遍四肢百骸。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尖竟能憑空凝結出蘭草形狀的光刃,劃過時帶起細碎的花瓣。
“這是……完全覺醒?”
“是‘歸位’。”蓮音替他理了理被靈力掀起的衣袍,“你本就該是這樣的。”
蘭君忽然握住她的手,靈力順著相握的指尖流淌,在兩人之間織成一道光橋。他望著她的眼睛,忽然吟道:“‘萬載尋蹤終得見,蘭莖纏定蓮根間。’”
蓮音眼中閃過驚喜,隨即接道:“‘星潭映出同心影,不負時光不負緣。’”
詩句落下的瞬間,冰晶徹底碎裂,化作漫天光雨。宮殿開始震動,光階順著水流向上延伸,將他們送回潭邊。此時的花庭已變了模樣:素心蘭爬滿了新搭的竹架,開出的花瓣上綴著星星點點的光;潭水中央浮著一座蓮臺,上面放著兩張玉凳,凳腳纏繞著蘭草與蓮莖。
雪團叼著一個錦囊跑過來,錦囊里裝著兩張泛光的符紙。蘭君打開一看,上面用金線寫著“塵劫已渡”四字,符紙化作光屑融入兩人體內,那些因輪回留下的疲憊感瞬間消散。
“靈鳥說,這是天帝的賀禮。”蓮音笑著將符紙的光屑攏在掌心,“他說我們解開了‘執念劫’,往后的日子,只有坦途。”
蘭君望著漫山遍野的素心蘭,望著潭中交纏的光帶,忽然明白:所謂覺醒,不是找回失去的力量,而是看清彼此藏在時光里的守護;所謂重生,不是抹去過往的傷痕,而是讓每一道傷痕都變成彼此相認的印記。
他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竹笛,吹奏起萬年前蓮音常彈的調子。笛聲掠過潭水,激起層層光紋,光紋中浮現出未來的畫面:他們在花庭里對詩,在蓮池邊練劍,在雪夜里煮酒,在晨光中侍弄那些永遠開不敗的素心蘭……
蓮音坐在他身邊,指尖撥動無形的琴弦,琴音與笛音纏繞著飛向天際,驚起無數靈鳥。鳥群掠過的軌跡在空中拼出四個字——
“歲月長安”。
陽光徹底驅散了薄霧,忘憂澤的山巒露出清晰的輪廓,潭水波光粼粼,將天空的藍、花庭的粉、光帶的金都揉碎在漣漪里。蘭君放下竹笛,與蓮音相視而笑,掌心的玉餅輕輕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時光在為他們鼓掌。
原來最好的玄幻,從不是驚天動地的法術,而是藏在歲月里的溫情;最動人的重生,也不是突然擁有超凡的力量,而是終于看清:你守護的人,恰好也守了你千萬年。
花庭的素心蘭還在不斷綻放,每一片花瓣上,都寫滿了未完待續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