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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卷一:啟程·緣起 最后的舞臺

幕落

劇場里的空氣凝滯得如同死水。

最后一句臺詞在空曠的劇場里無力地回蕩,然后被厚重的幕布吞噬。林凡站在側幕的陰影里,看著臺上演員們勉強維持著謝幕的笑容,那笑容像是用魚線硬生生扯出來的,僵硬而疲憊。

臺下,稀稀拉拉的掌聲像是施舍。借著舞臺上反射的微光,林凡能數清觀眾的數量——十七個。其中三個是劇團成員的家屬,兩個是附近無所事事的老頭,剩下的十二個,大概是走錯了門,或者純粹是為了找個地方避雨。

雨確實在下,敲打著劇場鐵皮的屋頂,聲音在空蕩的劇場里被放大,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叩問著什么。

“林編,下次……下次咱們能排個熱鬧點的嗎?”飾演男主角的老陳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下臺,卸妝油的氣味混著汗味撲面而來,“這《荒村孤影》也太……太悶了。觀眾都快睡過去了。”

林凡沒說話,只是遞過去一條還算干凈的毛巾。《荒村孤影》是他花了三年心血寫出來的本子,融入了地方民俗傳說,他本以為能觸動人心深處那點對未知的敬畏。結果,只是“悶”。

團長李建國在一旁清點著今晚的收入,手指蘸著口水,一遍又一遍地數著那寥寥無幾的紙幣和硬幣,眉頭鎖成了疙瘩。“別說下次了,”他聲音沙啞,帶著一股被生活磨礪出的粗糲,“場租都快付不起了,水電費欠了三個月,再沒進項,下個月‘晨曦劇團’這牌子,就得摘了。”

“晨曦劇團”,名字聽著充滿希望,現實卻像是永遠陷在了黃昏里,掙扎著不肯落入徹底的黑暗。劇團成立二十多年了,最早是縣里的宣傳隊,后來改制,李建國憑著一點理想和不服輸的勁兒硬撐著。也風光過幾年,排過幾出叫好又叫座的大戲,下鄉巡演時能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但那都是老黃歷了。如今,電視、手機、短視頻,奪走了絕大部分觀眾。剩下的,誰還愿意花錢來看這臺上咿咿呀呀、唱念做打的老古董?

后臺狹小逼仄,燈光昏暗,彌漫著廉價化妝品、灰塵和過期漿糊混合的怪異氣味。演員們沉默地卸妝,沒人說話,只有瓶罐碰撞的輕微聲響和窗外淅瀝的雨聲。失望像是無形的霧氣,彌漫在每一個角落,壓得人喘不過氣。

林凡默默地幫大家收拾道具。那些曾經光鮮的戲服,如今縫縫補補,邊緣已經磨損得起了毛邊;刀槍劍戟的道具,漆皮剝落,露出底下灰白的木質。每一件物品都記錄著這個劇團的落魄和掙扎。

女主角小唯坐在鏡子前,盯著鏡子里逐漸褪去油彩、顯得格外蒼白的臉,眼神空洞。“我爸又打電話催我回去了,”她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他說在老家給我找了個超市收銀的活兒,穩定。”

沒人接話。穩定,這個詞對于搞劇團的人來說,奢侈得像是個夢。團里最年輕的龍套小趙,才十九歲,咬著嘴唇,眼圈有點紅,不知是因為卸妝水的刺激,還是別的什么。

林凡走到舞臺前方,拉下電閘。唯一亮著的舞臺頂燈“啪”地一聲熄滅,整個劇場徹底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安全出口那點微弱的綠光,勉強勾勒出空曠座椅的輪廓,像是一片沉默的墓碑。

他獨自站在巨大的黑暗里,聽著雨聲。這里曾經是他夢想開始的地方,如今卻像是一座華麗的墳墓,埋葬著他所有的熱情和才華。三十五六歲的年紀,不上不下,寫的本子沒人看,守著的劇團要散了,像是一事無成。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第二天,天氣依舊陰沉。劇團那間租來的小辦公室里,氣氛比天氣更沉。李團長把一疊拖欠工資的單據和催繳房租水電的通知攤在桌上,像是攤開一副絕望的牌。

“散了吧。”李團長搓了一把臉,聲音里透著無盡的疲憊,“老陳,你人脈廣,看看能不能帶幾個人去婚慶公司那邊跑跑場子,唱個堂會什么的。小唯……回老家也好。林凡,”他看向林凡,眼神復雜,“你對劇團的心意,我知道。但……沒辦法了。時代變了。”

就在眾人沉默地準備接受這宣判時,辦公桌上那臺老舊的傳真電話機,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聲音刺耳,嚇了所有人一跳。

這部電話,除了催債的,幾乎沒人會打。李團長猶豫了一下,像是怕接起另一個壞消息,最終還是拿起了聽筒。

“喂?哪位?”他的聲音帶著慣性的警惕。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模糊不清的雜音,像是信號極差,又像是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一個異常干澀、緩慢的男聲斷斷續續地傳出來,吐字有些古怪,帶著一種難以辨明的口音。

“是……晨曦劇團嗎?”

“是,您是?”

“我們……看到你們演的《荒村孤影》……”那聲音頓了頓,似乎每個字都需要費力思考,“里面……提到了‘夜乞婆’的傳說……”

林凡心里一動。《荒村孤影》里確實融入了一個極冷門的民間傳說元素,關于一個只在午夜時分出現、向人乞求“戲文”的詭異老嫗。他為了寫這個,查了很多資料,沒想到居然有人注意到。

“嗯,是有這個。”李團長有些疑惑。

“很好……”那聲音似乎滿意了,“我們這里……有一個機會。XX村,你們……知道嗎?”

李團長茫然地搖頭,捂緊話筒低聲問其他人:“XX村?誰知道在哪?”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聽說過。

電話那頭的聲音繼續緩慢地說道:“我們村……保留著一種老戲,叫‘夜戲’。快失傳了……想請專業的劇團來,復排出來,演一場。”

“復排?演一場?”李團長更疑惑了,“什么戲?有本子嗎?”

“有殘本……需要你們整理、排演。酬勞……”那個聲音報出一個數字。

辦公室里瞬間安靜了。連窗外的雨聲似乎都停滯了。

那個數字,足夠付清劇團所有的欠款,支付他們半年的人工,甚至還能添置幾件新行頭。

“多……多少?”李團長懷疑自己聽錯了,聲音都有些變調。

對方重復了一遍那個驚人的數字,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定金……可以先付三成。演完之后,付清全款。吃住……村里包。”

巨大的誘惑像是一記重拳,砸得所有人頭暈目眩,暫時忘記了之前的絕望。

“為什么……為什么找我們?為什么給這么多?”李團長畢竟年紀大些,強壓著激動,保留著一絲警惕。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只有滋滋的電流聲。“因為……你們戲里……有‘真’東西。我們只要……最好的。或者……最合適的。”那聲音的用詞有些古怪,“時間緊……十天之后,就是最好的日子。必須在那天……上演。你們……來嗎?”

李團長捂住話筒,看向辦公室里僅剩的這幾個劇團骨干。每個人的眼睛里都閃爍著一種絕處逢生的光,以及被巨大誘惑砸中的不敢置信。

“XX村……沒聽說過啊,地圖上能找到嗎?”老陳比較務實。

“給的錢太多了,有點……邪乎。”小唯小聲說,臉上卻帶著希冀。

“會不會是騙子?”小趙問。

林凡一直沉默著,他腦子里想的卻是別的。夜戲?殘本?復排?還有對方提到《荒村孤影》里的“真”東西?一種混合著好奇、職業性的探究,以及一絲被認可的巨大欣慰感,攫住了他。比起散伙回家,這聽起來雖然古怪,卻像是一根唯一的、閃著詭異光芒的救命稻草。

“問問具體在哪,怎么去。”林凡低聲對李團長說。

李團長深吸一口氣,對著話筒問出了地址和聯系方式。對方報出一個極其偏僻的方位,聽起來需要輾轉多種交通工具,最后甚至可能需要步行一段。聯系方式則只有一個村里的公用電話號。

“我們……需要商量一下。”李團長說。

“盡快……”那個干澀的聲音說,“錯過這次……就沒有下次了。傳真……給你們定金憑證和簡單的……介紹。”

說完,電話被掛斷了。緊接著,那臺老舊的傳真機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緩慢地吐出一張紙。

紙上最顯眼的是銀行轉賬的電子回單截圖,金額確實是那誘人的三成定金,匯款方名稱模糊不清,只有一個“XX村文化基金會”的字樣勉強可辨。下面還有幾行字,是對“夜戲”的簡單描述:

“夜戲,敬神古劇。午夜開場,雞鳴收煞。演員需心誠,佩戴特制面具,演繹古人事,娛神亦娛己。規矩重,勿輕慢。”

紙的最后,用加粗的字體重復了一遍那個村里的聯系電話和十天的期限。

辦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傳真紙發熱的余溫和淡淡的墨粉味。

“干吧,團長!”老陳第一個忍不住了,“有了這筆錢,劇團就能活下去了!”

“是啊,雖然地方偏了點,聽起來怪了點,但機會難得啊!”小趙也激動起來。

小唯看著那張傳真紙,眼神閃爍,最終也點了點頭。

李團長看向林凡:“林凡,你怎么看?你是本子專家,這‘夜戲’……”

林凡拿起那張傳真紙,指尖能感受到紙張的微熱。那幾句簡單的描述像是有某種魔力,尤其是“面具”、“古人事”、“娛神”這些字眼,深深吸引了他。作為一個編劇,他對這種瀕臨失傳的、帶有神秘色彩的民間戲劇形式有著本能的好奇和探究欲。

危險?或許有。但比起劇團立刻解散,眼前這詭異的機會,更像是一場值得冒險的豪賭。

“我覺得,”林凡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充滿期盼的臉,“我們可以試試。”

李團長重重一拍大腿,像是把所有的猶豫和擔憂都拍了出去:“好!那就這么定了!我這就回復他們,咱們……接活兒!”

絕境逢生的喜悅暫時沖淡了那絲若有若無的怪異感。每個人臉上都重新露出了笑容,開始興奮地討論起來,規劃著路線,計算著這筆錢該怎么用。

只有林凡,在眾人嘈雜的議論聲中,再次低頭看向那張傳真紙。

“午夜開場,雞鳴收煞……”

“佩戴特制面具……”

“規矩重,勿輕慢……”

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但天色依舊陰沉得可怕。那感覺,不像雨過天晴,倒像是暴風雨來臨前,那短暫而壓抑的平靜。

戲臺的幕布,似乎并未真正落下。只是換了一個更遙遠、更未知的舞臺。

而一場真正的“夜戲”,才剛剛拉開序幕。

邀約

傳真機吐出的那張紙,像一片過于輕盈的羽毛,卻又帶著千鈞重壓,落在積滿灰塵的桌面上。

辦公室里死寂了幾秒。先前關于散伙的沉重絕望,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額數字粗暴地打斷,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近乎眩暈的竊喜和強烈的不安。那感覺,不像撿到了錢,倒像是無意中窺見了一個不該知道的秘密,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帶著罪惡感的興奮。

“多……多少?剛才電話里說的,真是這個數?”老陳的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聲音嘶啞,他探著頭,眼睛死死盯著傳真紙上那串零,仿佛多看幾眼就能確認那不是幻覺。

李團長的手有些抖,拿起那張尚且微熱的紙。銀行轉賬回單的截圖有些模糊,匯款方“XX村文化基金會”的字樣邊緣發虛,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但金額數字卻清晰得刺眼。下面那幾行關于“夜戲”的描述,字體古板,透著一股陳腐氣。

“是……是這個數。”李團長咽了口唾沫,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三成定金……已經到賬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摸出手機,手指笨拙地戳著屏幕,登錄了劇團那幾乎從未有過大額進賬的銀行賬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屏幕上,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短暫的加載后,賬戶余額顯示出來。

那筆錢,真的在里面。

一種近乎狂熱的情緒瞬間沖垮了最后一絲疑慮。

“活了!劇團活了!”小趙猛地蹦起來,年輕的臉龐因激動而漲得通紅,揮拳砸在空氣里,差點帶倒墻角立著的舊道具。

連一向沉穩的老陳也搓著手,咧開嘴,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老天爺……這XX村是什么風水寶地?排一場戲,給這么多?這夠咱們歇大半年的了!”

小唯沒說話,但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那是一種看到希望,不必離開舞臺和同伴的光芒。她悄悄瞥了一眼林凡。

只有林凡,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銀行余額上,而是反復咀嚼著那幾行簡單的介紹。

“夜戲,敬神古劇。午夜開場,雞鳴收煞。演員需心誠,佩戴特制面具,演繹古人事,娛神亦娛己。規矩重,勿輕慢。”

每一個詞都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敬神古劇”——這意味著它很可能不是純粹的娛樂,而是帶有儀式性質。“午夜開場,雞鳴收煞”——嚴格的、違背常理的時間規定。“特制面具”——神秘感的來源。“娛神亦娛己”——這個“娛己”聽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怪異。而最后那句“規矩重,勿輕慢”,簡直像是一句冰冷的警告。

“團長,”林凡開口,聲音將沉浸在狂喜中的眾人拉回現實,“這個‘夜戲’,聽起來不簡單。還有那個村子,XX村,你們誰聽說過?”

興奮的浪潮稍微退卻了一些,露出底下疑慮的礁石。

“沒聽說過,”李團長搖了搖頭,努力在記憶中搜索,“聽著就是個特別偏的小村子。估計是哪個山坳坳里,地圖上都不一定找得到。”

“給這么多錢,就為了排一場戲?還是快失傳的?”老陳摸著下巴,市儈的精明慢慢回歸,“這價碼,請省里的名角兒都夠了。為啥偏偏找上我們這個小劇團?”

這話點醒了眾人。是啊,他們只是一個瀕臨解散的縣級劇團,雖有些功底,但絕不值這個價錢。

“電話里那個人說,是因為《荒村孤影》。”林凡提醒道,他拿起那張傳真紙,“他說我們戲里有‘真’東西。他們要最好的,或者……最合適的。”他重復著那個古怪的說法。

“最合適的?”小唯輕聲重復,微微蹙起眉頭,“這個詞……聽著有點別扭。”

像是量體裁衣,又像是……某種篩選。

“管他呢!”小趙迫不及待地打斷,“錢都到賬了,還能有假?說不定人家村里就有這個傳統,重視這個,愿意花錢呢?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無價!”

這話也有道理。一些偏遠地區保留著古老的風俗,愿意為傳承一擲千金,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我看,小趙說得對。”李團長下了決心,風險與機遇并存,而劇團已經沒有挑揀的余地了,“機會難得!咱們就賭這一把!我這就給他們回電話!”

他拿起話筒,手指因為激動仍有些微顫,按下了傳真紙上那個號碼。電話接通的聲音很長,嘟——嘟——嘟——,每一聲間隔都似乎比尋常電話要長,帶著空泛的回音,像是從很遠很深的地方打來。

終于,又被接起了。還是那個干澀、緩慢的男聲,似乎他就一直守在電話旁。

“喂?”

“您好,我們是晨曦劇團。”李團長的語氣恭敬了許多,“我們收到定金了,非常感謝!這個活兒……我們接了!”

“好。”對方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既無驚喜,也無欣慰,只是平淡地確認,“十天后。記住時間。”

“記住了,記住了。請問具體怎么走?我們大概需要提前一兩天過去熟悉環境,看看本子和場地。”李團長拿出紙筆準備記錄。

“坐車到縣里,轉到鎮上的班車,到了鎮上,問去XX村的路……或許能找到順路的拖拉機、摩托車。最后一段,需要走路。”對方語速很慢,交代得也異常簡略,“吃住,村里安排。盡快動身。”

這交通方式聽起來就極不便利,幾乎是與現代文明半隔絕的狀態。

“好的好的。那個……戲本子?面具?”李團長追問。

“來了……就有了。”對方回答得含糊其辭,“準備好。規矩……不能壞。”

又是規矩。林凡站在旁邊,能隱約聽到聽筒里漏出的那種獨特的、緩慢的語調,那股子違和感更重了。那不像是一種方言口音,更像是一種……長期不與人交流而形成的笨拙和疏離,或者,是一種刻意保持距離的冷漠。

“哎,好,您放心,我們一定遵守規矩,盡全力把戲排好演好!”李團長趕忙保證。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后,毫無預兆地掛斷了。只剩下一連串忙音。

李團長放下電話,長長舒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額頭上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怎么說?”老陳急切地問。

“地方確實偏,得倒好幾趟車,最后還得走路。”李團長把記錄的簡單路線給大家看,“戲本和面具到了才有。反復強調要守規矩。”

“窮鄉僻壤規矩多,正常。”老陳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咱們去了少說話多做事,把人家的祖傳寶貝弄好,拿錢走人!”

計劃既定,氣氛再次活躍起來。絕望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有冒險色彩的期待。

李團長開始分派任務:“老陳,你經驗足,負責聯系車子,規劃路線,看看怎么走最省時間。小趙,你年輕力氣大,幫著清點一下行李,把必要的道具、行頭、化妝品都帶上,以防萬一。小唯,林凡,你們倆心思細,多查查資料,看看能不能找到關于這個‘XX村’或者‘夜戲’的一星半點信息,咱們也好有個底。”

眾人應聲,立刻分頭行動起來。

老陳開始打電話,聯系跑長途的司機朋友,詢問去那個方向的路況。小趙鉆進倉庫,開始翻箱倒柜。

林凡和小唯坐到了劇團那臺最老舊、吱呀作響的電腦前。瀏覽器搜索框里,輸入了“XX村”。

結果寥寥無幾。幾條幾年前過期的地方政務信息提到了這個村名,隸屬一個極其偏遠的鄉鎮,再沒有任何詳細資料。沒有照片,沒有介紹,沒有新聞,像一個被互聯網時代徹底遺忘的角落。

搜索“夜戲”,結果倒是多了不少,但大多是指夜間表演的戲劇統稱,或者某個地方戲曲的夜場演出。符合“敬神古劇”、“面具”這些特征的,完全找不到匹配信息。

這個詞,就像那個村子一樣,隱藏在迷霧里。

“這也太神秘了。”小唯盯著屏幕,有些不安地抱緊了手臂。

林凡沉吟著:“要么是極其冷門,不為外人所知;要么……就是這個名字,只在那個小范圍內使用。”

他嘗試搜索“午夜唱戲”、“雞鳴收煞”等關鍵詞,依然一無所獲。倒是一些邊角料的地方志怪傳說網頁彈出來,講的都是些荒誕不經的鄉野奇談,看得人心里發毛。

“別找了,”小唯有點受不了那種詭譎的氣氛,“估計就是個小地方自己叫法。等到了就知道了。”

林凡關掉網頁,心里那點不安卻像墨滴入水,緩緩擴散開來。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莊,一場神秘失傳的古戲,一筆豐厚到詭異的酬金,一個強調規矩、語焉不詳的聯系人……所有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

但他沒有說出口。看著同事們重新燃起希望、忙碌準備的身影,他把疑慮壓回了心底。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編劇的職業病,總愛編織故事。

接下來的兩天,劇團沉浸在一種緊張的忙碌中。訂車票,收拾行李,打包必要的演出用品。那筆提前到賬的定金像一劑強心針,讓每個人走路都帶風。

林凡抽空去圖書館查了地方縣志,關于XX村的記載也只有只言片語,提到其歷史久遠,民風淳樸(亦或剽悍?記載模糊),至于“夜戲”,只字未提。

出發的前一晚,劇團成員聚在一起吃了頓飯。氣氛比之前歡快了許多,大家喝著便宜的啤酒,暢想著拿到尾款后要怎么重振劇團,排新戲,換設備。

只有林凡,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窗外夜色濃重,他莫名又想起那句話:“午夜開場,雞鳴收煞。”

李團長端著酒杯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林凡,別多想。咱們就是去演場戲,演完就拿錢。天底下哪有那么玄乎的事。”

林凡點點頭,勉強笑了笑。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么玄乎的事。

他舉起酒杯,冰涼的酒液滑過喉嚨,卻帶不起多少暖意。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一輛破舊的中巴車搖搖晃晃地停在劇團門口。這是老陳費了不少勁才聯系到的,愿意跑一趟長途的車。司機是個黝黑精瘦的中年人,聽說要去XX村那個方向,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他們幾眼,嘟囔了一句:“那鬼地方……路可不好走。”

行李塞滿了車廂后面的空位。眾人告別了空蕩的劇場和留守的兩位老員工,懷揣著希望與忐忑,踏上了旅程。

中巴車轟鳴著駛出縣城,高樓漸次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丘陵和田野。天氣不算好,灰蒙蒙的云層低垂,壓著遠山的輪廓。

林凡靠窗坐著,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越往前走,人煙似乎越發稀少,道路也從柏油路變成了水泥路,最后干脆成了顛簸的碎石土路。

車里的說笑聲漸漸平息下來,旅途的疲憊和窗外愈發荒涼的景致,讓那股被暫時壓抑的不安重新探出頭來。

偶爾經過一些極其簡陋的村落,土坯房低矮,看見陌生的車輛經過,村口蹲著的老人會用一種麻木而審視的目光追隨著他們。

中途換乘了一趟更破舊、擠滿了人和家禽的鄉鎮班車,空氣污濁不堪。到了那個指定的鎮子,已是下午。鎮子很小,只有一條坑洼不平的主街,幾家店鋪懶洋洋地開著門。

按照指示,他們需要在這里找去XX村的交通工具。

李團長和老陳下車打聽,連問了幾個人,一聽到“XX村”,對方要么茫然搖頭,要么臉色微變,擺擺手匆匆走開。

一種被孤立排斥的感覺悄然蔓延。

finally,一個蹲在雜貨店門口抽旱煙的老頭,瞇著眼睛打量了他們半天,才用煙桿指了指鎮子西頭:“XX村啊……遠著呢。這個點兒,沒人去了。那邊路邪性,天黑不敢走。”

“大爺,幫幫忙,我們真有急事。”李團長遞過去一根煙。

老頭接過煙,別在耳朵上,嘆了口氣:“明天一早吧……看看有沒有去那邊山窩里收山貨的拖拉機順路捎你們一段。剩下的路,就得靠你們自己走嘍。”

看來今天是無法進村了。無奈之下,只能在鎮上唯一一家招待所住下。招待所條件簡陋,被褥潮濕,帶著一股霉味。

晚飯是在招待所旁邊一家油膩膩的小飯館解決的。吃飯時,能感覺到鎮上的居民都在偷偷打量他們這幾個外鄉人,眼神里帶著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林凡嘗試向飯館老板打聽XX村和夜戲的事。

老板正在抹桌子,聞言動作頓了一下,含混地說:“XX村啊……老村子了,很少跟外面走動。啥戲不戲的,不知道。”

說完,就轉身鉆進后廚,不再搭理他們。

一種無形的壁壘,似乎將他們與那個目的地隔離開來。

夜里,林凡躺在床上,能聽到窗外呼嘯的風聲和老舊門窗偶爾發出的吱呀聲響。隔壁房間的小趙似乎睡得很沉,傳來輕微的鼾聲。

但他卻毫無睡意。

白天的經歷,鎮民怪異的態度,還有那個抽旱煙老頭說的“路邪性,天黑不敢走”……

這一切,都讓那張傳真紙上冰冷的字句,變得更加鮮活,也更加令人不安。

“午夜開場,雞鳴收煞……”

“演員需心誠,佩戴特制面具……”

“規矩重,勿輕慢……”

他仿佛已經能看到那座隱藏在深山里的荒僻村莊,看到那座等待他們的古老戲臺,以及黑暗中,那些無聲等待著“夜戲”開場的……“特殊觀眾”。

旅程才剛剛開始,那股冰冷的、帶著陳腐氣息的寒意,似乎已經順著蜿蜒的山路,悄然滲透了過來。

戲臺遙遠,而戲,早已開鑼。

決斷

鎮上的招待所仿佛被遺忘在時間的褶皺里,空氣凝滯,彌漫著一股經年不散的潮氣和劣質消毒水的混合氣味。墻壁上,水漬暈染出模糊的地圖形狀,天花板角落,蛛網在微弱的氣流中輕輕顫動。

這一夜,沒人睡得踏實。

林凡躺在床上,薄硬的床板硌得他脊背生疼。窗外的風穿過山坳,發出嗚咽般的低鳴,時不時搖動著松動的窗框,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試圖推開。隔壁房間,小趙的鼾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翻來覆去、床板受壓的呻吟。走廊盡頭,似乎總有若有若無的腳步聲,緩慢,拖沓,來回逡巡,但凝神去聽時,又只剩下空洞的寂靜。

他的腦子里反復回放著白天的種種:鎮民躲閃的眼神、老頭那句“路邪性,天黑不敢走”、飯館老板含糊的回避、還有電話里那個干澀遲緩、不帶絲毫人氣的嗓音。這些碎片拼湊在一起,形成一種無形卻沉重的壓力,攫住他的胸口。

“規矩重,勿輕慢。”傳真紙上的字句,在黑暗中變得格外清晰,帶著冰冷的重量。

另一邊,李團長同樣睜著眼,盯著天花板上那片更大的水漬陰影,它像一頭蟄伏的默獸。那筆已到賬的定金,此刻在他心里反復灼燒,既是救命的暖流,又像是燙手的山芋。散了劇團,大家各奔東西,自謀生路,固然是條絕路,但前方那條看似鋪著金銀的未知路徑,卻透著更令人心悸的幽深。他活了半輩子,跑過碼頭,知道某些窮鄉僻壤的規矩大過天,冒犯了,絕不是賠笑臉就能過去的。那“夜戲”,聽起來就不是尋常玩意兒。

老陳心里算計得更實際。錢是真的,這就夠了。至于地方偏、規矩多,他跑江湖多年,見得多了。無非是小心點,少看少問,干完活拿錢走人。他心里甚至已經開始盤算這筆錢到手后的分配方案,哪筆債最先要還,能剩下多少給大家改善生活,劇團或許真能借此喘過氣來。這點希望的甜頭,壓過了那絲模糊的不安。

小唯則蜷縮在帶著霉味的被子里,手機的微光照亮她略顯蒼白的臉。她試圖搜索更多關于那個村子的信息,網絡信號卻極其微弱,時斷時續。屏幕最后定格在一張模糊不清、不知何年何月拍攝的 regional地圖局部截圖上,“XX村”三個小字蜷縮在密密麻麻的等高線里,周圍是大片的空白區域,像是地圖繪制者都放棄了詳細標注。那種被文明世界徹底遺忘的隔絕感,讓她心里一陣陣發冷。她想起電話里那個聲音說的“最合適的”,指尖莫名有些冰涼。

最小的趙,年輕氣盛,疲憊和興奮過后,沉沉睡去了一陣,卻被噩夢驚擾。夢里沒有具體形象,只有一片昏黑,和各種扭曲拉長的怪異聲響,像是變了調的鑼鼓,又像是許多人在同時低聲嗚咽。他猛地驚醒,心跳如鼓,黑暗中瞪大眼睛,只覺得這招待所的房間格外逼仄,空氣粘稠得讓人呼吸不暢。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舊陰沉。眾人聚在招待所樓下的小飯堂里吃早飯——稀薄的米粥,咸得發苦的腌菜,還有幾個看上去干癟的饅頭。氣氛沉默得有些壓抑,每個人眼下都帶著淡淡的青黑。

“都睡得怎么樣?”李團長咬了一口饅頭,努力想讓氣氛輕松點,聲音卻有些干澀。

“就那樣吧。”老陳呼嚕嚕喝著粥,“這地方,還能指望啥星級酒店不成。”

小唯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小趙則用力掰著饅頭,眼神有些發直。

林凡喝了一口粥,米粒粗糙,他放下勺子:“團長,我總覺得,這事還是有點……”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陣引擎的轟鳴和粗暴的喇叭聲打斷了。

一輛銹跡斑斑、沾滿泥漿的拖拉機,像一頭疲憊不堪的鐵獸,喘著粗氣停在了招待所門口。車斗里堆著些麻袋和雜物,一個穿著深藍色舊工裝、皮膚黝黑皸裂的中年男人跳下車,目光掃過飯堂里的幾個人,聲如洪鐘:“去XX村的?走不走了?”

是昨天那抽煙桿老頭聯系的車。來得比預期早得多,帶著一種不由分說的催促意味。

眾人的目光瞬間投向李團長。

抉擇的時刻,就這樣毫無鋪墊地砸到了面前。

李團長喉嚨動了一下,剩下的半口饅頭噎在嘴里。他看看門口那輛像是要散架的拖拉機,又看看眼前這幾個跟著他多年、此刻眼巴巴望著他的團員。退回去,意味著立刻回到山窮水盡,劇團散伙,大家各奔東西,前途渺茫。往前走,是一筆能救急的巨款,也是一個彌漫著迷霧、令人不安的深潭。

空氣凝固了幾秒。拖拉機司機不耐煩地又按了一下喇叭,刺耳的聲音撕裂了小鎮清晨的沉悶。

“走!”李團長猛地站起來,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嘶啞,“師傅,麻煩稍等幾分鐘,我們拿上行李就走!”

決斷已下。

那一刻,林凡看到小唯輕輕松了口氣,但手指卻攥緊了衣角。小趙跳起來,臉上恢復了些活力。老陳則露出一絲“早該如此”的神情,三口兩口把粥扒完。

林凡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此刻,任何疑慮都是不合時宜的冷水。他默默起身,回房拿自己的背包。

行李很快被搬上了拖拉機的車斗,和那些不知裝著什么的麻袋擠在一起。眾人爬上車斗,或坐或站,抓緊冰冷的欄板。

拖拉機再次發出巨大的轟鳴,劇烈地顫抖著,顛簸著駛離了這座冷漠的小鎮。

道路很快從坑洼的水泥路變成了純粹的土路,并且越來越窄,越來越陡。兩側是深綠近墨的山林,樹木高大茂密,遮天蔽日,只在路面投下斑駁破碎的光影。空氣變得潮濕清冷,帶著濃厚的泥土和腐葉氣息。

拖拉機像喝醉了一樣,在崎嶇不平的路面上左搖右晃,每一次顛簸都幾乎要把人拋出去。巨大的噪音掩蓋了一切,讓人無法交談。

林凡抓緊欄板,看著不斷向后掠去的荒涼景象,感到自己正被一股力量拖著,快速遠離熟悉的現代世界,奔向某個被時光遺忘的角落。手機的信號格早已徹底消失,變成一片令人不安的空白。

大約顛簸了近兩個小時,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山坳口,拖拉機猛地停了下來。發動機依舊轟鳴著,司機指著前方一條幾乎被雜草和灌木淹沒、蜿蜒伸向密林深處的小徑:“就這兒了!順著這條路,一直往里走!看到老槐樹往右拐,再走個把鐘頭,估計就能瞅見村子了!我這車進不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這就是“最后一段需要走路”的路?這幾乎不能稱之為路。

卸下行李。拖拉機毫不留戀地掉頭,噴著黑煙,轟鳴著遠去,很快消失在來路的拐角。

巨大的、山野特有的寂靜,瞬間包圍了他們。只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遠處不知名鳥類的單調鳴叫,以及某種隱約的、潺潺的流水聲。

陽光被濃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林間光線幽暗,空氣涼得透骨。

“這……這怎么走?”小趙看著那條隱藏在荊棘和灌木中的小徑,傻眼了。

“還能怎么走,靠腿走!”老陳啐了一口,到底是老江湖,率先扛起一個較重的箱子,“都精神點,跟緊了,別掉隊!這山里容易迷路!”

李團長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努力振作精神:“走吧,早點到地方早點安心。”

林凡背好自己的背包,里面裝著筆記本和一些必要資料,沉甸甸的。他看了一眼小唯,她正有些吃力地試圖背起裝戲服的包裹,他伸手接了過來:“我來吧。”

小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

隊伍開始沿著那條幾乎消失的小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密林深處進發。路極難走,藤蔓纏繞,碎石遍布,坡度時陡時緩。行李沉重,很快每個人都開始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與身體的疲累相比,那種與世隔絕、深入未知環境的心理壓力更為沉重。

林子里太靜了,靜得能聽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和心跳。但那種靜,并非空無,反而仿佛充滿了某種無形的注視。兩側的樹木形態怪異,盤根錯節,像是扭曲的人影。偶爾有受驚的小獸從灌木中竄出,都能讓人心驚肉跳。

“這什么鬼地方……”小趙一邊撥開攔路的帶刺枝條,一邊低聲抱怨,“連個路都沒有。”

“少說話,留點力氣走路。”老陳在前頭呵斥道,但他的聲音在林間的寂靜中也顯得有些虛。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前方出現了一棵巨大的、形態猙獰的老槐樹,樹干部分已經中空,扭曲的枝椏像鬼爪般伸向天空。按照指示,應該向右拐。

拐過彎,路似乎稍微清晰了一點,但氣氛卻愈發壓抑。兩側的山壁陡峭起來,巖石呈現出一種暗沉的鐵銹色。光線更暗了,仿佛黃昏提前降臨。

就在這時,走在前面的老陳突然“咦”了一聲,停了下來。

“怎么了?”李團長緊張地問。

老陳指著路邊一處泥濘的地面:“看這兒。”

眾人圍過去,只見那泥地上,印著幾個清晰的腳印。那腳印很大,深陷泥中,形狀有些怪異,前寬后窄,不像是尋常的登山鞋或農田鞋,倒像是……某種自制的、粗糙的草鞋或木屐留下的印記。更重要的是,腳印的方向,是朝著他們前進的方向——村子的方向。

“有人剛過去?”小趙猜測。

林凡蹲下身仔細查看,眉頭緊鎖:“腳印很深,說明過去的人負重不小,或者……體型很大。但只有去的腳印,沒有回來的。”

這句話讓周圍的空氣瞬間又降了幾度。這意味著,有什么東西,在他們之前,也沿著這條路,進了山,去了那個村子,并且……沒有返回。

一股寒意順著眾人的脊椎爬升。

“也許是村里人出來干活呢?”小唯小聲說,試圖驅散恐懼。

“干活穿這種鞋?走這種路?”老陳搖頭,臉色凝重,“別瞎猜了,趕緊走,天黑前必須到!”

隊伍再次沉默地前進,但氣氛徹底變了。每個人都更加警惕,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身后無聲地追趕,又或者,在前方未知的陰影里等待著。

林木似乎無窮無盡。疲憊和恐懼交織,消耗著眾人的體力與心神。

就在天色越來越暗,幾乎快要看不清路面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老陳忽然又停了下來,這次,他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抽氣。

“又怎么了?”李團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陳沒有回頭,只是抬起手指著前方,聲音有些發干:“……好像……到了。”

眾人奮力跟上,撥開最后一道擋路的濃密枝椏。

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相對平坦的山間谷地出現在前方,依稀有幾十戶人家的房屋散落其中,大多是低矮的土坯瓦房或木屋,顯得破敗而古老。炊煙寥寥,暮色為其蒙上了一層灰暗的濾鏡。整個村子靜悄悄的,聽不到雞鳴狗吠,也看不到人影走動,死寂得如同一幅被定格的油畫。

而在村子入口處,一棵光禿禿的老歪脖子樹下,站著一個人影。

那人影一動不動,像是等了很久。他穿著一身深色的、樣式古老的粗布衣服,身形瘦高,微微佝僂著。由于逆著最后一點天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如同剪影般的輪廓。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面對著他們來的方向,仿佛早已知道他們會在這個時刻出現。

拖拉機引擎的轟鳴似乎還在耳中回蕩,但此刻,卻被這死寂的村莊和幽靈般的接引人徹底吞噬。

林凡感到心臟猛地一縮。

戲臺尚未看見,但那股冰冷、陳腐、帶著濃濃非人氣息的“夜戲”氛圍,已經如同實質的濃霧,將整個XX村,連同他們幾人,徹底籠罩。

決斷帶來的短暫勇氣,在這一刻,被眼前景象凍結。

他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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