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被愛的人不用抱歉

六月的第一天是兒童節，休假，余沛沛從懷化短途旅行回來，天氣微雨，照常問時川今天要不要上課？平時時川休息的時候，余沛沛問過，不是在打游戲，就是約朋友出去打臺球。小城市的生活比較單一，不像大城市有什么展啊什么音樂節啊什么的看，約著打打球爬爬山就是最簡單的休息方式。

余沛沛之前和時川說過，她的朋友大多不在A城，所以時川是她在A城認識的少有的同齡人，她還挺開心可以認識同齡人的，至少他們有一個關于“游泳”的共同話題可以聊。

照常晚上七點，時川來的時候，余沛沛早已等了幾分鐘。

除了第一節體驗課因為和胡杰問報課價格而讓時川久等了，其余的每一節課，余沛沛再也沒有讓時川等過，她很守時的。

守時，是一種美德。等你的人不會讓你等，不等你的人你等也沒有用。

時川今天沒有換泳褲，而是穿了一身全黑。

很奇怪，余沛沛覺得這身全黑色還蠻好看的，可能是黑色外套襯得對方很白皙。

“我們先把進程推進，今天把劃手加上！”時川等余沛沛熱身結束，說著。他在岸上做劃手的動作要領，認真地看著余沛沛準確無誤地做完了，才讓她下水。

時川讓余沛沛不要拿浮板，而是改成浮棒，背上背漂。

泳池里沒有人，空蕩蕩的藍色泳池蕩起白色浪花，像風平浪靜的暴風雨。今天是兒童節，很多小朋友都去游樂場玩了，而那些大人可能也休假去了，天氣微涼，所以也沒有來游泳。只有余沛沛幾乎不管風雨，希望蛙泳照常上課。

離開浮板的那刻，浮棒沒有辦法給余沛沛安全感，在水里反復地嗆水，瞬間像一個很無辜的小青蛙，不知所措。

“這個浮棒是幫助你劃手換氣的！”時川很疑惑，“你為什么會嗆水？”

“我不知道怎么浮起來！”余沛沛解釋，“我之前就說過，我如果過度地依賴漂浮工具，我就會在失去這些的時候，沒有安全感。”

“你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時川輕嘆一口氣，說著，看來這個水不下也得下。

要不然，怎么說，能讓時川下水的人沒有誰比余沛沛更有天賦。

下了水，也無事于補，兩個人都不知道，為什么陸上所有動作都能做好，可是一到水下連起來的時候，就連最基本的漂浮都不行了，一個浮板沒有了而已。

時川無力地拍打著水花，看著一次又一次試圖用浮棒劃手的余沛沛連最浮都浮不好了，很氣餒地說：“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我不會到這個時候還要上一節課的漂浮吧！”

這一句讓余沛沛愣住了，她不明白時川為什么會這樣問。

“沒有啊，我不知道怎么用這個浮棒！”余沛沛解釋。

“就是夾在胳肢窩里面，你劃手換氣，你背后有背漂不會掉下去，而且淺水區只有一米二。”時川的語氣里有些不耐煩，他真的不知道問題在哪里。

余沛沛再一次嘗試了，可是失敗了，她也輕嘆了一口氣。

“要不換個人教你吧！”時川說，他覺得換氣這個難點他教不會。

游泳有時候和戀愛很像，時川說自己教不會的時候，讓別的教練教，那種感覺就像一個男孩子對這一個女孩子說，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讓別的人來愛你吧。

可是，這樣真的是最好的嗎？

時川都教不會余沛沛的話，憑什么覺得別的教練可以教會？明明整個游泳館最了解余沛沛游泳學習情況的游泳教練是時教練啊。

沉默，長久的沉默。

余沛沛沒有說一個字。

“你自己練蹬腿吧！”時川在另一條泳道撥動水面，那種無力感，只有泳池的水知道。

在洗浴間洗澡，余沛沛讓大花灑的水灑在身上，一種深深的失落彌漫在水中。

“姐妹，今兒六一，我們去酒吧過節？”余沛沛一條消息發給了當地的老同學。

清吧，落寞的身影，還有一杯并不烈的酒，卡在喉嚨，難受。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兒童節。

六月二日，時川給余沛沛發消息。

時川說：“我今天晚上有課，讓江教練來給你上課。”

“不上！”余沛沛回。

短暫的一分鐘。

“好的。”時川回。

“我回老家了。”余沛沛說。

實則，余沛沛已經在從老家回來的路上了。

之后，余沛沛給江教練發消息。

“江教練，時教練讓你來給我上課。”余沛沛比時川更加理性一點兒，時川沒有跟她商量，沒有問過她的意見，就這樣直接以一句話的“通知”的方式，讓她換教練。

“我都可以，你們溝通好就行！”江教練在等余沛沛的消息。

實則，時川和余沛沛壓根就沒有好好溝通。

“我只有八點有時間，你可以接受嗎？”江教練解釋，“七點有一個一對二的課。”

“可以！”余沛沛的悲傷已經彌漫了幾十個星系。

晚上七點多，余沛沛就到游泳館了。

“來這么早？”江教練一眼就看到了余沛沛，“我還有一會兒，你等會兒。”

“好，我做熱身運動！”余沛沛說。

以往，余沛沛都會比約定的時間早到，只不過之前時川都是按點來的，所以時川從來都不知道。

從岸上再一次看到時川，余沛沛眼里的落寞是遮掩不住的。她心想：你寧愿給這個小朋友上課，也不愿意給我上課，要知道以往七點叫我上課的人是你啊！

“沛沛！”江教練第一次這樣叫余沛沛，“可以上課了！”

叫疊字可真好聽啊，江教練只有成為余沛沛的游泳教練的時候，才第一次這樣叫她。

“嗯，來了！”余沛沛已經不知道在泳池里學的什么了。

江教練認真地看了一遍余沛沛學的所有動作，漂浮、站立、蹬腿、劃手、換氣，單獨的動作問題不大，只是蛙泳腿的確不是很標準，成年人的腳踝沒有小朋友的靈活，多練就行。

“那為什么配合動作做不好？”余沛沛問。

江教練思考了一下，說：“配合本來就很難！”

這句話有被安慰到。

“江教練，這樣換教練的話，這筆業績的提成會怎么分？”余沛沛還是很冷靜的，畢竟蛙泳的課時費她是付來的，她要知道這筆錢的去向。

“我給你上幾節課上會，川川就會給我幾節課的錢。”江教練解釋，“換教練對我來說，沒什么的，你是付了錢的。而且，我和川川的業績是達標的，掙那么多就可以了。”

余沛沛的情緒有些低落，說：“我真的游得很差嗎？”

“沒有，至少蹬腿走水了啊，陸上動作都很棒！”江教練鼓勵余沛沛，“配合，本來就需要時間來練。”

“丟掉之前的輔助工具之后，就在反復嗆水，前幾節課沒進的水，全補回來了，游泳的瓶頸期。第七節課，兩個情緒崩潰的00后，沉默震耳欲聾，兩個人都太年輕了，不知道到底是表達有問題還是行動有問題還是這個教與學的緣分是錯誤的

2025.06.01六一”

“不借助任何漂浮工具，可以獨立劃手蹬腿。情感上我是不接受換教練的，因為我覺得做人應該有始有終迎難而上，但理性上我知道如果兩節課都沒有任何推進，會對教練和學員都產生對游泳的負面影響。如果我的同意會讓教了我七節課的教練開心的話，我就當我完成了我學游泳的第二個目標了。兩位教練的業績都是達標的，我的這一筆生意無足輕重，誰教都是一樣的。

——學游泳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我們不應該本末倒置2025.06.02”

“我們即將結束甲乙方的關系，在此之前，我依舊可以行使甲方權利；但在此之后，我希望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因為結束課程，我們便沒有利益關系。學會一種泳姿固然很重要，但是我覺得快樂地學會更重要。

——2025.06.03”

第十節蛙泳課的時候，雖然沒有學會蛙泳，但是余沛沛按照原計劃推進了結課儀式，在她心目中第十節課就是最后一節課。

雖然只有短短三節課，但是余沛沛已經深刻感受到江教練是愿意并且有信心把余沛沛蛙泳教好的——沒有天賦，那就重復。

這個蛙泳最大的問題是在換氣，只要余沛沛強化換氣動作練習就可以改善。因為時川之前上課的時候忽略了余沛沛的漂浮的動作不能僅僅只靠放松，而需要增加漂浮技巧，不然她的身體的力量感不夠，沒有辦法支撐她的換氣和蹬腿。

漂浮的技巧是江教練教的：把頭低下去

用腹部核心力量讓身體上翹

漂浮時用雙腿的后蹬力

腿和手的動作就是需要磨合才能協調

呼吸的節奏不正確是在于吸入的氣體太少

可是，余沛沛和江教練的緣分太淺了。

那第十節課，就像一場盛大的告別。

余沛沛說：“按照原本的第十節課，我想和我的教練合照照片，可以嗎？”

“當然！”江教練一直都知道余沛沛想要有始有終。

在蛙泳第十節課的時候，游泳館的大廳，拍了一張合照。

“江教練，第一節課的時候，時教練給我游了蛙自仰蝶四種泳姿。”余沛沛沒有叫時川叫川川了，改成了非常客套的時教練，“我本來想第十節課的時候，也能再看一次，我可以再看一次嗎？”

“當然不能讓你失望啊！”江教練回答，這個要求對于一個游泳教練來說，不算困難。

這是蛙泳第一節課和第十節課非常完美的閉環。

最后的時候，江教練在余沛沛的指導下，拍了一個短短的第十節的蛙泳練習視頻，換氣依舊不能加上去，但是劃手和蹬腿勉勉強強還是可以看的。

那天，余沛沛穿的很漂亮，原本第十節課就應該是一場盛大的告別。

“在我心里，這已經是最后一節課了。不管學的怎么樣，這個最后一節課的儀式感還是按進程推進。

我想，那個第一節去上游泳課的我，第十節會送給教練一個禮物，根據我這么多節課的觀察，一個比較實用的小物件，希望能夠改善游泳行業者會造成的職業病。

我想，到第十節課的時候，我留一張合照，謝謝教練能夠堅持教到這里。我們都清晰地知道，游泳課程結束，我們這段教與學的緣分就結束了。

我想，到第十節課的時候，我會把第一節課的視頻和第十節課的視頻匯總，形成一個學習的Vlog。”

“當我坐在泳池邊上，再看一次蛙、自、仰、蝶的泳姿展示，就像我第一次坐在泳池邊上，也看了一遍。我們的人生會遇到很多人，遇到很多事，但是再也不可能有2025年的這個夏天如這般的相遇。大家在學習游泳的過程中，會遇到很多教練，他們有不同的方式，有不同的性格，不一定最適合你，但是在不斷的磨合中，總歸能找到最適合你的方式。

當你大膽地嘗試去學新的東西，你的身邊會出現很多聲音，你記得，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所有人可以給出建議，但是決定權在自己手上。過什么樣的生活，自始至終都是自己的選擇。很多事情就像學游泳一樣，你可以因為困難而終止從而再也不下水，也可以因為困難一次次克服直至學會，不管是哪種結果，我覺得都是無可厚非的，是自己的選擇。

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秉承初心，有始有終。

如果后續會繼續學，屬于收拾之前的爛攤子，我將不再納入課程計算2025.06.04”

江教練上完課，回去吃晚飯了，而余沛沛在等下午班的胡杰。

“小胡，你知道你欽點的時教練提出讓江教練教我的這件事嗎？”余沛沛開始興師問罪了，“你當時不是說不同意換教練嗎，我提不同意，時教練提你就同意了？”

這筆業績是胡杰的，余沛沛交了一次體驗課和十節蛙泳課的費用，不是為了給自己買一個遺憾的。

“我不知情！”胡杰百分之百地回答，這要是回答是默許的，就是在給自己挖坑，“時川這樣做的確不合適。”

“我想要蛙泳學習的有始有終，如果最開始你給我推薦的教練是江教練，我一定會讓江教練上完。”余沛沛解釋，“可是，你給我推薦的教練是時教練，他怎么這么不負責任說教不會就不教了，江教練已經強化了我的漂浮動作，我們是因為漂浮不好而進行不了換氣教學的。”

其實，歸根到底，是溝通的問題。

漂浮，這個動作，又不難。

“好，我跟時川說，他最近休息。”胡杰說。

余沛沛知道這是緩兵之計，她才不聽胡杰的，很肯定地說：“你身為我的銷售，既不知情我的蛙泳學習情況，也不知道我的蛙泳教練擅自換教練，現在，還不及時解決問題。”

“我現在給時川打電話！”胡杰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敷衍不過去了。

不知道胡杰在簡陋的辦公室和時川說了些什么，只知道出來的時候，對余沛沛說：“可以！”

“下午兩點！”余沛沛說。

“不行，時教練有課！”胡杰說，“三點行不行！”

“不行！”余沛沛說，“我的課不是課，別人的課是課！”

“真有課，能不能換個時間？”胡杰心累了。

“七點。”余沛沛給了兩個選擇，“要么兩點，要么七點。”

“七點。”胡杰說。

“時教練是不是應該要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給我換教練？”余沛沛問。

“我讓他給你解釋。”胡杰記下了。

“那江教練的課時費的提成，我想知道具體怎么給的。”余沛沛繼續說。

“我們三個人溝通了告訴你。”胡杰回答。

“那江教練那邊……”余沛沛還沒說完。

“要不我們四個人坐一桌，湊個麻將，一起說。”胡杰說，這又要顧這又要顧那。

“不要，你去說，我才不要，不會打麻將。”余沛沛說。

晚上，余沛沛給江教練發消息，她說，她不想讓蛙泳有遺憾，想要有始有終，希望換回時教練。

江教練說，可以啊，讓余沛沛和時川好好溝通。

可是，明明在今天，江教練都做好的準備，把余沛沛的蛙泳教好，把呼吸強化來著。余沛沛一直都知道江教練是想把蛙泳教會的，可是她不能違背她的內心，她不想換教練——既然，時川說教不會她，那她就想用實際行動告訴時川，他教的會。

游泳如養花，你越用心，花越好。

被愛的人不用抱歉。

晚上，余沛沛就之前因為向胡杰提出向換教練的事情向時川道歉了，她不應該在最開始不相信他的能力。換教練并不是一件值得推崇的事情。

時川也向余沛沛解釋了為什么想讓江教練教她，他說，余沛沛想要的是學會蛙泳，時川只是想要她學會而已。

對啊，既然她希望學會游泳，誰教不是一樣的嗎？

或許，不一樣吧！

難道有一天你遇到了你愛的人，你難道會說，你要的只是幸福而已，誰給不是一樣的嗎？

學游泳和談戀愛很相似：能處就處，不行就分；能學就學，不行咱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