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將林燁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朝著那個剛掛斷電話的外賣員走去。

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眉頭緊緊鎖成一個川字，眼里全是焦灼和不甘。他對著已經暗下去的手機屏幕，極其低聲地罵了句臟話，拳頭攥得死緊，指節發白。

林燁在他面前站定。

外賣員嚇了一跳，警惕地抬起頭，看到林燁身上單薄的襯衫和不算整潔的樣子，眼神里的警惕又混入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干嘛？”

“兄弟，”林燁開口，聲音因為之前的情緒波動和寒冷，他刻意放緩了語速，帶上一點恰到好處的、令人煩躁的關切，“剛超時被罵了？這平臺系統真是狗，完全不給人活路。”

外賣員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一個陌生人會來說這個，但被戳到痛處，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沒好氣地說：“關你什么事？”

“是不關我事，”林燁點點頭，語氣依舊平緩，甚至帶著點認同，但接下來的話卻像針一樣精準扎過去，“就是看你這樣，想起我以前。拼死拼活，賺不到幾個錢，還天天受氣。女朋友跟人跑了吧？家里也指望不上？嘖，這日子……”

他每說一句，外賣員的臉色就難看一分。這些話語看似共情，實則惡毒，每一句都在放大他此刻的失敗和窘迫，把他最不愿被人觸及的狼狽攤開在寒冷的夜風里。

“你他媽誰啊？！”外賣員猛地漲紅了臉，額角青筋跳起，那是一種被陌生人無故窺探羞辱的暴怒，“滾開！神經病！”

【能量收集：來自張偉的憤怒+15，痛苦+8。當前能量強度：23%】

藍色的界面在林燁視野角落無聲提示。

成了。

林燁心里那點微弱的、關于道德的不適，瞬間被這實實在在的進賬沖散。他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微不可查的熱流，順著某種無形的通道匯入自身，驅散了一絲寒意。

原來如此簡單。

他不再看那氣得渾身發抖的外賣員，面無表情地轉身。

林燁走近，沒有停留，只是在經過男孩身邊時，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兩人都聽到的聲音，嗤笑一聲：“哥們兒，至于么？為這種哭哭啼啼的，浪費今晚的球賽？天涯何處無芳草啊。”

哭聲戛然而止。

女孩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林燁，又猛地轉向男友，眼淚還掛在睫毛上，眼神卻已經變成了驚疑和憤怒：“球賽？什么球賽？你今晚約了人看球賽？！”

男孩的臉色瞬間變了，慌張地想解釋：“不是，小雅你聽我說，他胡說八道的……”

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并且瞬間長成了參天大樹。女孩猛地甩開他的手，聲音尖利：“所以你剛才一直看時間是在急這個？！王浩你混蛋！”

【能量收集：來自李曉雅的憤怒+22，痛苦+15。來自王浩的驚慌+10，憤怒+18。當前能量強度：88%】

冰冷的提示音宛若天籟。

林燁腳步未停，甚至沒有回頭去看那場因他一句話而驟然升級的戰爭。一種奇異的感覺在他體內涌動，陌生而強大。他像是一個隱形的獵手，漫步在自己的獵場，精準地投下餌料，然后冷眼旁觀痛苦的滋生。

這感覺……不壞。

他甚至感到一絲久違的掌控感。

那個跌跌撞撞的醉漢成了下一個目標。林燁只是在他又一次試圖爬起來卻失敗時，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用一種極盡輕蔑和厭惡的眼神看了他幾秒鐘，什么也沒說。

醉漢似乎被這眼神刺痛，嗚咽聲變成了含糊的咒罵，試圖用臟污的手去抓林燁的褲腳。

林燁輕易地避開了。

【能量收集：來自未知目標的屈辱+12，憤怒+10。當前能量強度：110%】

【新手任務完成。獎勵發放：技能類兌換權限初步解鎖。請于系統界面查看。】

視野中，幽藍色的界面光芒微閃，多了一個新的標簽頁【技能】。

林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快步走到一個相對僻靜的廣告牌后，集中精神點開。

【當前可兌換技能（初級）】：

【口才精通（初級）：小幅提升語言感染力與說服力，易于引導他人情緒。兌換需能量強度：50%】

【洞察之眼（初級）：小幅提升觀察力，易于捕捉目標細微表情與肢體語言。兌換需能量強度：50%】

【體能強化（初級）：小幅提升身體耐力與反應速度。兌換需能量強度：80%】

林燁的目光在三個選項上來回掃視。【口才精通】和【洞察之眼】顯然是為“收集”量身定做的利器。而【體能強化】……他摸了摸餓得發慌的胃部，感受著身體的虛弱，這似乎能解決他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但“小幅”提升？80%的能量只換一個“小幅”？

這系統，胃口不小。

他略作思索，選擇了【口才精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兌換成功。消耗能量強度：50%。當前能量強度：60%。】

一股奇異的暖流瞬間涌入大腦，仿佛某些沉睡的神經通路被悄然打通。他并沒有立刻感到自己變得能言善辯，但一種微妙的自信感油然而生，似乎下一句話就能更輕易地戳中人心。

很好。

剩下的60%能量，他毫不猶豫地全部兌換了現金。又是三萬塊入賬。手機銀行的余額數字跳到了一個讓他短暫安心的高度。

現在，他需要食物，需要休息，需要一個地方好好消化今晚這荒謬而危險的奇遇。

他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是個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看他衣著單薄神色疲憊，隨口搭話：“小伙子，這么晚，剛下班啊？”

若是以前，林燁或許會苦笑一聲，含混過去。

但現在，他體內那新獲得的“口才”本能，以及急需測試這能力的沖動，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語氣帶著一種精心調制過的、恰到好處的疲憊和無奈：“是啊，老板不當人，項目黃了，加班到現在，一分錢補償沒有，還得自己貼車費。”

他短短一句話，糅合了打工人的共情、對資本的不滿、以及自身的悲慘，瞬間擊中了司機師傅的某個點。

“哎喲！可不是嘛！”司機師傅立刻共鳴，聲音提高了八度，“這些老板心都黑透了！就知道壓榨我們這些老實干活的！我跑夜班跑到腰椎間盤突出，賺那點錢還不夠買膏藥的！你說這什么世道！”

【能量收集：來自趙德柱的憤怒+18，共鳴式痛苦+10。當前能量強度：28%】

林燁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流光溢彩，聽著司機師傅喋喋不休的抱怨，嘴角無聲地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這能力，果然好用。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激怒，只是引導，就能收獲能量。

他在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連鎖酒店門口下了車。用新到賬的錢開了一個單間。

熱水沖刷在身體上，帶走寒冷和污垢，卻帶不走腦海里翻騰的思緒。他看著鏡子里那張略顯蒼白但眼神異常清醒的臉，陌生感油然而生。

那個半小時前還坐在路邊絕望等死的林燁，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洗完澡，他叫了客房服務，一份豐盛的套餐。食物下肚，真實的飽腹感終于壓下了那虛浮的狂喜，讓他徹底冷靜下來。

他坐在床邊，再次喚出系統界面。

他仔細研究著每一個細節。能量收集范圍是半徑十米，這意味著他必須接近目標。情緒類型細分很多，除了憤怒、痛苦、恐懼，還有嫉妒、焦慮、失望等等，似乎不同情緒能兌換的效率也有細微差別。

而那個“他人產生的負面情緒，價值更高”的提示，則像是一條明確的路徑，指引著他走向一個未知的方向。

他需要更多能量，需要解鎖更多技能，需要更快地變強。

他看向窗外，這座城市依舊燈火通明，每一盞燈光下，都藏著無數的情緒，憤怒、焦慮、痛苦、悲傷……它們無聲地流淌，匯成一片看不見的黑暗海洋。

而現在，他擁有了一張入場的網。

第二天一早，林燁換上了一套新買的、剪裁得體的衣服。人靠衣裝，嶄新的外表能輕易掩蓋內在的崩壞，也能更容易地接近目標。

他刻意去了周子豪公司樓下那家昂貴的咖啡廳。他知道，周子豪有早上來這里喝一杯手沖的習慣，順便彰顯他的身份和品味。

點了一杯最貴的咖啡，坐在一個視野良好的位置，林燁耐心等待著。

【洞察之眼（初級）】的效果似乎也在潛移默化地發揮作用，他注意到更多細節：白領們匆忙腳步下的焦慮，情侶間微笑里的敷衍，成功人士講電話時眉宇間隱藏的不耐……

終于，周子豪出現了。

他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定制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摟著蘇曉的腰。蘇曉依偎在他身邊，穿著名牌套裝，妝容精致，看起來過得很好。

林燁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然后又緩緩松開。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醇香在舌尖蔓延。

就在周子豪經過他桌旁時，林燁像是才看到他們一樣，略微驚訝地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甚至帶著幾分恰到好處驚喜的笑容。

“子豪？蘇曉？這么巧？”

周子豪和蘇曉聞聲停下腳步，看向他。周子豪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閃過一絲極快的錯愕和警惕，隨即被一層虛假的熱絡覆蓋：“林燁？你怎么在這？”他的目光快速掃過林燁身上的新西裝和桌上的咖啡，眼神里多了些審視。

蘇曉的表情則復雜得多，驚訝、尷尬、一絲或許存在的愧疚，讓她下意識地避開了林燁的視線。

“過來見個朋友，談點小生意。”林燁語氣輕松，站起身，主動向周子豪伸出手，“好久不見，看來你最近發展得確實不錯，恭喜啊。”

他的態度坦蕩得近乎詭異，仿佛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那些齷齪的背叛，只是尋常老友重逢。

周子豪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和他握了握。就在兩手相觸的瞬間，林燁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們三人能聽到的音量，微笑著說：

“說起來，還得謝謝你當時‘及時’抽走那筆資金，不然我也沒機會碰到現在這個更好的項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對吧？”

周子豪的瞳孔猛地一縮！

林燁的話像一把涂了蜜的毒刃，精準地捅進了他最虛弱的角落——他那份用背叛換來的“成功”底下，那無法宣之于眾的卑劣！他臉上的肌肉瞬間僵硬，那份偽裝的從容出現了裂痕，尤其是當著蘇曉的面！

蘇曉的臉色也瞬間白了，手指下意識地抓緊了手包。

【能量收集：來自周子豪的憤怒+35，驚懼+20，嫉恨+15。來自蘇曉的慌亂+25，愧疚+10，痛苦+15。當前能量強度：……】

冰冷的提示信息在眼前飛速刷新。

林燁保持著無可挑剔的笑容，松開手，仿佛只是說了一句無傷大雅的客套話。

“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回頭再聊。”

他從容地拿起自己的咖啡，甚至對蘇曉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后轉身，不緊不慢地離開了咖啡廳。

他能感覺到，身后那兩道目光，如同淬毒的針，死死釘在他的背影上。

其中一道，充滿了驚疑不定的憤怒和一絲被戳破的恐懼。

另一道，則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混亂和痛苦。

林燁走出咖啡廳，冬日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他卻只覺得內心一片冰冷的平靜。

幽藍色的系統界面在視野中安靜地懸浮，能量條再次充盈。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白霧散入清冷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