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下銀行卡余額，

銀行卡余額：-11，743，282.51。

數字是鮮紅的，像一道剛剛劈開皮肉、深可見骨的刀傷，凝固在手機屏幕冰冷的白光里。林燁坐在馬路牙子上，身后是他剛剛被貼上封條的公司——曾經也燈火輝煌過，如今只剩一個黑洞洞的、被抽走了靈魂的水泥框架。

初冬的夜風像摻了玻璃碴，刮過臉頰，生疼。他沒穿外套，西裝早在幾天前為了湊一筆根本湊不齊的貨款當掉了，身上只剩一件單薄的襯衫，領口歪斜，沾著不知道是咖啡漬還是別的什么。討債公司的猩紅油漆，“還錢”兩個猙獰大字，潑滿了公司緊閉的卷簾門，像某種野蠻的圖騰。

手機又在震，嗡嗡嗡，貼著大腿肌肉，執著得令人絕望。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李老板？張總？還是那個聲音甜膩、措辭卻比刀還鋒利的銀行專員？

胃里一陣抽搐，空的，連酸水都嘔不出來了。最后十塊錢，一個小時前換了一個冷掉的、硬得像磚頭的燒餅，此刻正在胃里沉甸甸地墜著，提醒他身為人的最后一點體面也即將消耗殆盡。

遠處城市的霓虹燦爛得虛偽，車流如織，引擎聲匯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襯得他這里的寂靜格外刺耳。那些光鮮亮麗，那些紙醉金迷，曾經他也觸手可及，如今卻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厚玻璃。他在這頭腐爛發臭，世界在那頭喧囂狂歡。

“呵。”一聲極輕的、氣流從齒縫里擠出來的笑。連絕望都顯得廉價。

視線開始模糊，不是眼淚，是體力透支帶來的眩暈。他用力眨了下眼，試圖聚焦于對面奢侈品店里走出來的一對男女。男人臃腫，肚腩將名牌T恤頂起一個弧度，女人年輕，挎著最新款的包，笑得花枝亂顫，整個人幾乎吊在男人的胳膊上。

曾幾何時，他也會給蘇曉買包。她總會蹙著眉，說太浪費了，眼神里的歡喜卻藏不住。

蘇曉……

這個名字像根針，精準地扎進心臟最軟弱的角落。然后，那股熟悉的、幾乎要把他五臟六腑都攪碎的恨意翻涌上來，沖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不是恨她。是恨那個站在她身邊，此刻正用輕蔑的眼神打量著他這片“廢墟”的男人——周子豪。

他最好的兄弟，在他資金鏈最緊繃、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的時候，卷走了他最后一筆救命錢，順便卷走了他談了五年的未婚妻。手段干凈利落，甚至還在朋友圈發了一段在馬爾代夫度假的視頻，配文：“感謝生活，獎勵給勤奮的人。”

去他媽的勤奮！

林燁的指甲狠狠摳進掌心，刺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但他控制不住那恨意，它在血管里奔流，咆哮，燒得他渾身滾燙，卻又被冰冷的現實死死壓住，無處發泄。

這種極致的憤怒，混合著破產帶來的巨大屈辱、被背叛的錐心痛苦，以及對未來徹底的、黑洞般的恐懼，擰成一股黑暗的漩渦，在他胸腔里瘋狂攪動。

他覺得自己快要炸開了。

就在這一刻。

【檢測到極致負面情緒：憤怒（峰值），痛苦（峰值），恐懼（峰值）。能量符合綁定標準……】

一個絕對冰冷、毫無任何情緒起伏的電子合成音，毫無征兆地直接響在他的顱腔深處。

林燁猛地一僵，渙散的眼神瞬間聚焦。

幻聽？餓出幻覺了？

他警惕地四下張望。街邊行人匆匆，沒人看他一眼。只有一只黑貓悄無聲息地躍過垃圾桶，碧綠的眼瞳在暗處一閃。

【綁定確認。宿主：林燁。負面情緒兌換系統，激活。】

眼前，毫無征兆地彈出一個半透明的、泛著幽藍色冷光的界面，像是直接投射在他的視網膜上。科技感十足，卻透著一股非人的詭異。

界面中央，幾個簡潔的數據欄冰冷地陳列著：

【當前情緒能量來源：林燁（自身）】

【情緒類型：憤怒、痛苦、恐懼】

【能量強度：98%（極度充盈）】

【可兌換選項：】

【1.現金：RMB 98，000.00（根據實時匯率及能量純度浮動）】

【2.技能：暫無（需解鎖對應兌換權限）】

【是否立即兌換？】

林燁徹底愣住了，嘴巴無意識地微微張開。寒風灌進去，他卻感覺不到冷。

系統？兌換？這他媽是什么？臨死前的狂歡式臆想？還是哪個無聊家伙搞出來的最新AR整蠱游戲，鏡頭正藏在哪個角落等著拍他出丑？

他猛地抬手，用力揉搓眼睛，甚至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

界面依舊懸浮在那里，幽藍的光芒穩定得不帶一絲閃爍，那些數字清晰得刺眼。

九萬八……

這個數字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他的神經上。恰好是他此刻最需要，也最不可能擁有的東西——一筆能讓他喘口氣、不至于今晚就凍死街頭的現金。

賭一把？

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尖叫。萬一是真的呢？就算是最新型的詐騙，他一個負債千萬、兜比臉還干凈的人，還有什么值得被騙的？

“兌換。”

他幾乎是咬著牙，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對著空氣嘶啞地吐出這兩個字。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指令確認。兌換物品：現金。兌換金額：RMB 98，000.00。】

【兌換成功。資金注入渠道：中國工商銀行（尾號7481）。預計到賬時間：60秒。】

界面上的數字跳動了一下，【能量強度】瞬間從98%暴跌至【0%】。那個幽藍的界面也隨之淡化，直至完全消失。

世界恢復了原樣。霓虹依舊閃爍，車流依舊喧囂。寒冷重新包裹上來。

仿佛剛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精神瀕臨崩潰下的幻覺。

林燁呆坐著，心臟卻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撞得他肋骨生疼。他死死攥著那臺屏幕已經裂了好幾道的舊手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

59秒…58秒…他在心里默數，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突然！

手機屏幕猛地亮起，不再是那刺眼的赤字余額界面，而是一條最新彈出的短信通知。

【中國工商銀行】您尾號7481賬戶11月07日21:38完成轉賬交易RMB98000.00，當前余額為RMB98215.49。

冰冷的黑色字體，清晰地印在白色的短信背景上。

每一個數字，都像一顆小小的太陽，灼燒著他的視網膜。

林燁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卡在喉嚨里，發出一種類似漏氣風箱般的怪異聲響。他手指顫抖著，幾乎是痙攣地點開手機銀行APP，一遍又一遍地刷新。

余額：￥98，215.49。

真的！是真的！

一股巨大的、近乎瘋狂的喜悅猛地沖上天靈蓋，讓他頭暈目眩。絕處逢生！他猛地從馬路牙子上彈起來，因為起身太猛，眼前一陣發黑，差點栽倒。

他扶著旁邊冰冷的路燈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寒冷的空氣吸入肺葉，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甘甜。

不是夢！他不是在做夢！

有救了！至少今晚有救了！能吃一頓熱乎飯，能開一間暖和的房間，能……能暫時活下去了！

狂喜的海嘯尚未平息，那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再次毫無感情地響起：

【初始能量已消耗。請宿主積極收集負面情緒，維持系統運行。能量收集范圍：半徑十米。】

【提示：他人產生的負面情緒，價值更高。】

林燁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

收集……負面情緒？

意思就是，他需要主動去……激怒別人？傷害別人？讓別人痛苦？恐懼？

他下意識地看向周圍。

一個穿著外賣制服的年輕人，正對著電話點頭哈腰，臉上寫滿了焦急與卑微，顯然又快要超時了。一對情侶在街角拉扯爭執，女孩臉上掛著淚珠。一個醉漢跌跌撞撞，嘴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不知是哭是笑。

那些曾經他或許會投去同情目光的場景，此刻在那冰冷提示音的背景下，忽然變得……不同了。

它們不再僅僅是人間百態，而像是一個個……閃爍著誘人光芒的寶箱。

一股寒意，比這冬夜的風更刺骨，悄無聲息地順著脊椎爬升，盤踞在他的后頸。

這系統，救了他的命。

但似乎，也把他推向了另一個更深、更黑暗的深淵邊緣。

它到底是什么？

林燁緩緩直起身，靠在路燈桿上。指尖在冰冷的金屬表面無意識地摩擦。

手機屏幕還亮著，那條銀行短信像一枚灼熱的烙印。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喧囂的街道，投向遠處市中心那片最璀璨、也最冰冷的摩天樓群。周子豪的公司，就在那片光芒的最中央。

復仇的火焰，原本已被絕望壓熄，此刻卻因這突如其來的詭異力量，重新燃起，并且摻入了一種冰冷而危險的質感。

他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需要力量，需要能奪回失去的一切、能將仇人踩在腳下的力量。

而這個系統，似乎能給他這一切。

代價是什么？

林燁慢慢低下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這雙手，曾經簽署過上百萬的合同，也曾溫柔地牽過蘇曉。

現在，它們或許要去散播痛苦和恐懼。

幽藍色的系統界面悄無聲息地再次浮現，一行新的小字提示無聲滑過：

【新手任務發布：于一小時內，收集目標“他人”的負面情緒，能量強度達到10%。任務獎勵：技能類兌換權限初步解鎖。】

時限：59：59。

59：58。

林燁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再緩緩吐出，白霧在眼前氤氳散開。

他最后看了一眼短信上那串令人心安的數字，然后將手機屏幕按熄，揣進褲兜。

邁步，走入了人流。

第一步，腳步還有些虛浮。

第二步，逐漸穩定。

第三步，第四步……步伐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堅定。

他走向那個剛剛掛斷電話、滿臉沮喪和憤怒的外賣員。

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處，一點幽藍的冷光，如同鬼火，悄然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