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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無聲的勘探

古宅的大門再次在身后合攏,將最后的天光與喧囂(雖然外面也只有死寂)隔絕。

張十安低垂著頭,刻意讓步伐顯得笨拙而順從,完美地扮演著一個初來乍到、惶恐不安的啞巴學徒。老仆那盞昏黃的燈籠再次成為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引領著他走向那座吞噬一切的建筑深處。

一切仿佛重演。

但這一次,他的內心完全不同。記憶的回歸如同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盞燈,雖然光線微弱,卻足以照亮前路的輪廓和陷阱。

他知道那扇滲出血腥味的門需要避開。他知道藏書樓深處藏著什么樣的恐怖。他知道“它”厭惡聲音,尤其是真相。

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潛入者,表面麻木,實則所有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默默記錄著路線的每一個細節——拐角、樓梯、特殊標記的門廊。老仆的腳步聲、燈籠搖晃的節奏,都成了他構建內心地圖的參考。

再次站在荒蕪的院落里,接過那把冰冷的銅鑰匙,聽著老仆千篇一律的警告,然后目送其消失在黑暗之中。

沉默再次降臨,比上一次更加沉重,因為這一次,他知道這沉默之下隱藏著何等猙獰的真相。

他沒有急于去藏書樓,而是先回到了那間釘死窗戶的下房。關上門,他靠在門板上,仔細傾聽。絕對的寂靜,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安全。

他迅速而無聲地檢查了整個房間。墻壁、地板、床鋪、桌子……他用指尖細細觸摸,用“掘秘者”那微弱的直覺去感知。沒有暗格,沒有異常。這里只是一個純粹的囚籠。

隨后,他走出下房,但沒有立刻進入藏書樓,而是開始以院落為中心,小心翼翼地探索周邊。

院落鋪著青石板,縫隙里長著枯草。東面是藏書樓,西面是一堵更高的墻,墻上有一扇緊閉的月洞門,門上掛著一把更大的銅鎖,后面不知通向何處。南面是他們來時的走廊,北面則是一排看起來像是倉庫的低矮平房,同樣門窗緊閉。

他的目光首先鎖定了那排倉庫。

躡手躡腳地靠近,試著推了推門,紋絲不動,鎖得很死。他湊近門縫,里面一片漆黑,只能聞到更濃重的灰塵和霉味,似乎堆放著雜物。

沒有異常。

他的注意力轉向西面那扇月洞門。直覺告訴他,這后面可能更重要。他嘗試觀察鎖孔,但無法看清內部結構。強行破壞不可能,聲音太大。

就在他準備放棄,轉身走向藏書樓時,他的腳尖無意中踢到了月洞門門檻下的一塊松動的石板。

“咯噔。”

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

張十安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他猛地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全身的感官都警惕著黑暗中可能被驚動的存在。

寂靜。

只有風聲(如果那能算風的話)。

幾秒過去了,沒有任何異動。

他緩緩松了口氣,冷汗已經浸濕了內襯。太冒險了!任何一個微小的失誤都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檢查那塊松動的石板。它似乎只是自然松動,下面依舊是堅實的泥土,沒有任何隱藏之物。虛驚一場。

但這次驚嚇也提醒了他,必須萬分小心。這里的“規則”敏感而致命。

他最終走向了藏書樓。用鑰匙打開門,熟悉的陳腐書卷氣息撲面而來。

這一次,他沒有去動那本放在角落的、記錄著禁忌知識的手抄志異。他知道那里有什么,也知道觸碰它的風險。

他的目標更加明確——尋找那本志異被撕掉的部分,或者任何其他可能提及“鎮壓之法”的線索。

他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安靜的方式工作。拿起一本書,輕輕吹掉灰塵(動作輕柔到幾乎沒有氣流),慢慢翻開,快速瀏覽目錄和關鍵頁,然后又輕輕合上,放回原處。整個過程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這是一個枯燥而煎熬的過程。藏書樓的書籍浩如煙海,大多是無用的經卷。時間在絕對的寂靜中緩慢流逝,窗板縫隙透入的光線逐漸變得昏黃。

酉時快到了。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今天搜尋時,他的手指在整理一架最高層、幾乎觸及天花板的古籍時,碰到了一絲異樣。

那是一本厚厚的《地方風物志》,書脊與其他書無異,但當他試圖將其抽出時,卻發現它的重量不對。太輕了。

他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將書取了下來。翻開封面,里面竟然是中空的!被人巧妙地掏空了書頁,做成了一個隱藏的隔層!

而隔層里面,放著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幾頁泛黃的、邊緣粗糙的紙張!

是撕痕!和那本志異最后的毛邊完全吻合!

張十安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膛!他強壓下激動,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絕對寂靜無人后,才顫抖著取出了那幾頁紙。

紙上是用同樣的工整字跡寫下的內容:

**【……然記錄皆毀,只言片語藏于先祖牌位之下。】【鎮‘它’需三物:】【一曰‘寂滅之石’,色黝黑,觸之無聲,納于‘它’之核心,可遏其能。石在……井底?】(井字后面有一個巨大的墨點,仿佛書寫者極度猶豫和恐懼)【二曰‘血親之縛’,需嫡系血脈之血,繪‘禁言’古符于宅樞之上,方可短暫隔絕其感。】【三曰……三曰……】(后面的字跡被大片深褐色的、像是干涸血跡的污漬徹底覆蓋,無法辨認)【然縱得三物,亦需……之聲……方可……】(最后幾行字完全模糊,只能勉強辨認出“聲”、“可”等零星幾個字)】

信息依舊殘缺,但足夠了!

“寂滅之石”?在井底?宅子里有井?“血親之縛”?需要嫡系血脈的血?畫符?宅樞又在哪里?第三物是什么?被血跡掩蓋了!最后似乎還需要某種“聲音”來驅動?

雖然依舊迷霧重重,但至少有了方向!井!血脈!宅樞!

他必須找到這些東西!

就在這時——

梆!梆!梆!

遠處,傳來了三聲沉悶的梆子響。

酉時到了!

幾乎在梆聲落下的瞬間,藏書樓外的天色仿佛瞬間徹底黑透。樓內的陰影變得濃稠如墨,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陡然變得清晰起來!

一種無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壓力,如同潮水般從宅子深處彌漫開來,迅速充斥每一個角落!

“它”的活動時間到了!

張十安臉色一變,迅速將幾頁殘紙小心翼翼塞回原處,將那本偽裝的書放回書架頂端,然后像受驚的兔子般,毫不猶豫地沖出藏書樓,甚至顧不上鎖門,以最快的速度沖向自己的下房!

在他身后,藏書樓的深處,似乎再次響起了那種輕微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

他猛地沖進下房,反手死死插上門栓,背靠著門板劇烈喘息。

門外,死寂再次降臨。

但這一次的死寂,卻充滿了某種蠢蠢欲動的、饑餓的意味。

他滑坐在地上,在絕對的黑暗中,慢慢攤開手掌。

雖然那幾頁紙不能帶走,但上面的信息已經牢牢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井……血脈……宅樞……

下一個白天,他的目標明確了。

而就在他思索下一步計劃時,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拖拽聲,伴隨著一種像是指甲劃過木板的刺耳聲音,緩緩地、持續地,從門外的院落里傳來……

由遠及近。

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外面拖行著某種重物,并且……正在慢慢靠近他的房門。

張十安全身的血液瞬間涼透了。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連呼吸都徹底停止,整個人蜷縮在門后,一動不動。

那拖拽聲和刮擦聲,在他的門外……停了下來。

一片死寂。

然后,他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帶著陳腐塵埃的氣息,正絲絲縷縷地從門縫下面,滲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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