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聿風的目光終于與她的視線相遇時，那雙沉靜如枯井的眸子里沒有一毫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與疏離。

她微微啟唇，聲音透過降噪耳機內置的傳聲系統傳出，帶著一種機械般的冰冷。

“太子爺深夜造訪，請問，有何吩咐？”

“結婚”

聞聲，御漓捧著水晶杯的手指微不可察的收攏了幾分，她抬起眼簾，對上蘇聿風那灼熱的目光：“你我相差九歲。”

“嗯”蘇聿風喉結滾動了一下，立刻急切回應：“然后呢？”

“是九歲。”不是九個月，御漓再次重復，“太子爺年輕有為，意氣風發，何必執著我一個行將就木之人。”

“胡說！”

蘇聿風聲音陡然拔高，“御漓，我們是相隔九年光陰，但不代表我們就一定有代溝，你嫁給我，針對御家那些暗地里的臭蟲就會急不可耐的冒出來，只有我，只有我能護住你。我答應你，我們婚后生的第一胎，無論是男孩兒還是……”

“砰啷——！！！”

一聲刺耳的碎裂聲，粗魯的截斷了蘇聿風未說出口的情話。

那只通體透白的水晶杯，竟被她失控的砸在了地上，碎片炸裂，四濺開來。

蘇聿風望著滿地狼藉，心臟像是被尖銳的薄刃狠狠摜穿一般，不過他沒有退縮，反而更近幾步，單膝觸地，跪在那鋒利的碎片上。

“御漓，看著我，我向你求婚，不是因為想要一個孩子來維系什么，更非覬覦御家財富。我心悅你，我想你做我的妻子，只是因為是你。御漓，做我的蘇夫人，你依然可以當御家家主，嫁給我，好不好？”

聞者指尖微微顫抖，刻意避開他鋒芒的視線。

“先別急著拒絕，聽我把話說完。”蘇聿風深吸一口寒氣，語速更快，拋出他精心準備的“籌碼”：“如果你怕疼，我們可以不要孩子，待我們百年死后，御蘇兩家家產全部交還國家，如何？”

“太子爺說笑了，御家不過是蘇家桌上的一盤小菜而已，能得太子爺青睞，是御家祖上積德。”

聽到她帶刺的回應，蘇聿風心里那根原本就繃直的弦又驟然一緊。

“御漓，看著我……”他的聲音突然如浸了蜜糖的蛛絲，輕柔的纏繞上來，“你累了……這里的冷空氣讓你感到疲倦……放松……只聽我的聲音……”三年的隱忍中，他研習催眠術，他不想功虧一簣，他不要聽她的拒絕聲。

“御漓，拋開蘇家，拋開太子爺的身份，拋去所有利益權衡。只看我蘇聿風這個人，這個為了站在你面前，努力十年，只想要你御漓做他妻子的男人，你告訴我，嫁給我蘇聿風這個人，你，愿意嗎？愿意……”他嗓音牽引著，試圖將“愿意”的指令烙進她的意識里。

……

這家伙……

御漓的呼吸微微一滯，維持著那幅被催眠的癡癡模樣。

她微微歪頭，仿佛在努力消化他給的指令。

無意間又迎上蘇聿風那孤注一擲的雙眸，月華流瀉的銀發也偏愛的滑向她，還有那神明造就的完美五官比例……

鼻尖縈繞著他帶來的玫瑰香，御漓嘴角微微揚起一抹淺淺弧度，那弧度轉瞬即逝，他這般……任誰看了，恐怕都難說出“拒絕”二字。

“我……愿意”她張了張嘴，聲音細如蚊嚶，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交付。

“好！”蘇聿風猛地站起身，帶起一陣風，他生怕晚一秒御漓就會反悔。

他雙手小心翼翼捧起御漓纏滿繃帶的手，那觸感……冰冷的不像活物，“太好了！阿漓，你等我，晚些時候我就來迎你，你現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去睡會兒。”

他抬頭看了一眼墻角的古董座鐘，“兩小時，就給我兩小時，兩小時后，整個御府和蘇宅都會為你我沸騰起來。”他篤定，在他的催眠暗示下，御漓會乖乖入睡，等待他的迎娶。

“……好”

看著他疾風般轉身離開的背影，御漓第一次覺得這滿屋寒意似乎不再是唯一安撫自己的良藥。

她緩緩閉上眼睛，一滴滾燙的眼淚悄然墜入她純白的衣料間。

蘇聿風，我終于……等到你回來了！

看到蘇聿風滿面春光的走出來，江浪激動的拍了拍一側的陸凡：“成了！成了！”

“太好了！兄弟為你高興，我現在就發通告，不出一分鐘，K城所有大家族都將會嚇得睡不著覺。”陸凡說著掏出手機，將喜訊散布出去。

三人回到車上，車輛駛離御宅，車內，蘇聿風靠在后座，銀發垂落，遮擋住小半張臉，他沉默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雙手無意識收緊成拳。

這反常的舉動，立刻被坐在他對面的江浪和陸凡捕捉到，“我的太子爺？你這是又唱哪一出？剛才不還好好的？”

陸凡推了推眼鏡，銳利的目光緊緊鎖定蘇聿風緊繃的側臉：“出什么事了？靳家又有小動作？御家大房作妖了？”

蘇聿風緩緩轉過頭，常年冰冷無波的眸子里，涌出一抹罕見的雜亂：“我……動用了催眠術。”

“！！！”

“臥槽！”江浪臉上的關切瞬間凝固，嘴角裂開的弧度轉瞬變成了絕望的苦笑，“哥，你…你不怕嫂子她……她事后發現嗎？”

陸凡的反應更直接，他猛地吸了一口氣，一把摘下眼鏡，手指用力碾過鏡架。

“糊涂！蘇聿風，不是說好了嗎？實在不行，用蘇家家主身份堂堂正正向御家施壓，你……你怎么能用催眠術這種下下策呢？！”他氣得直捶座椅。

“你這不是把你同她一起架在火上烤嗎？”

蘇聿風煩躁地閉上眼睛，一開口，嗓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我怕……我怕她不同意。”

再次睜開眼，他眸子里俱是赤裸裸的恐慌，無所遁形：“十年了……整整十年，我步步為營，機關算盡，想把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可她要是不點頭呢？萬一她就是不愿意呢？我……我不敢賭那個萬一，我不敢想象她拒絕我的樣子，催眠……是我能想到最保險的方法了。”他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句幾乎成了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