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的肩膀被搭住的瞬間，儲藏室的木窗突然“哐當”一聲崩碎。冷風卷著碎玻璃碴灌進來，她猛地側身，卻發現身后空無一人。

只有那面鏡子，還嵌在鐵皮柜里泛著冷光。

鏡中的“她”已經恢復了正常神態，正歪著頭看她，嘴角的弧度和她此刻的驚疑重合。林硯下意識后退，后腰撞到紙箱，里面的剪報散落一地，1998年那場火災的報道赫然鋪在腳邊——照片里的圖書館三樓西側，焦黑的墻壁上，隱約能看見和筆記本上一樣的無瞳眼符號。

“別回頭?！备赣H的字跡突然在腦海里炸開。

她強迫自己轉開視線，抓起那本牛皮筆記本往門外退。手指劃過紙頁邊緣時，摸到一處異常的凸起，翻開才發現內頁夾著半張泛黃的便簽，上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回廊的樓梯在雨天會多出一階，別數?！?

便簽背面，畫著圖書館的簡易平面圖，三樓西側儲藏室的位置被紅筆圈住，旁邊標著個箭頭，指向……墻壁。

林硯的目光落在儲藏室那面貼著標語的墻?；覔鋼涞摹皶侨祟愡M步的階梯”下面，墻皮有一道極淡的裂縫，像被人用指甲反復摳過。她走過去，指尖剛觸到裂縫，整面墻突然發出沉悶的震動，標語上的“書”字簌簌掉了層灰，露出底下刻著的數字：1998.12.07。

是火災發生的日子。

與此同時，鏡子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這次不是從身后，而是從鏡面深處傳來的。像有人穿著潮濕的鞋子，在積水的走廊里慢慢走，每一步都濺起水聲。林硯猛地轉頭，鏡中“她”的腳下，不知何時積了片發黑的水洼，正順著鏡面邊緣往現實世界漫延。

“你在找他嗎？”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分不清是來自鏡內還是鏡外。林硯攥緊筆記本，指節泛白：“你是誰？”

鏡中人沒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向林硯身后。

她僵在原地，想起父親的警告，卻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鐵皮柜的陰影處。那里不知何時多了個灰色風衣的衣角，和舊照片里父親常穿的那件一模一樣。衣角在風里輕輕晃，帶著股鐵銹混著雨水的腥氣。

“咔噠。”

鑰匙從林硯掌心滑落，在地板上轉了半圈，停在鏡子正前方。鏡面的水洼突然沸騰起來，涌出無數細小的氣泡，每個氣泡里都映著不同的畫面——父親在圖書館深夜翻找文件，父親對著墻壁喃喃自語，父親將鑰匙塞進鐵皮柜時決絕的側臉……

最后一個氣泡炸開，濺出的水珠落在林硯手背上，冰涼刺骨。

她聽見父親的聲音，清晰得像就在耳邊：“第七階樓梯的磚是松的，藏著另一把鑰匙?！?

話音剛落，鏡面突然碎裂。不是炸裂成碎片，而是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撕開，露出后面深不見底的黑暗。黑暗里伸出無數只手，指甲縫里嵌著鐵銹，抓向現實世界的地板。

林硯抓起鑰匙轉身就跑，身后的儲藏室傳來鏡子徹底崩碎的巨響。她沖出圖書館時，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點打在臉上，帶著和鏡中水洼一樣的寒意。

圖書館門口的臺階上，老管理員周鶴年正撐著傘站著，看見她手里的筆記本，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林先生的筆記……你看到第幾頁了？”

林硯的心跳還沒平復，攥著筆記本的手在發抖：“您知道鏡子里的東西？”

周鶴年沒回答，只是抬頭看了眼圖書館三樓西側的窗口。那里漆黑一片，卻隱約有光在閃爍，像有人舉著蠟燭，在燒毀的廢墟里慢慢走。

“雨停之前，別讓那枚鑰匙沾到水?！彼麃G下這句話，轉身走進雨幕，背影佝僂得像片被風吹彎的枯葉。

林硯低頭看向掌心的鑰匙，雨水正順著指縫往下滴，鑰匙柄上的“307”被浸濕后，銹色突然變深，像在滲血。而筆記本的某一頁，不知何時洇開了一片水漬，將“別數樓梯”那行字暈成了模糊的墨團。

雨越下越大，她突然想起父親便簽上的話——回廊的樓梯在雨天會多出一階。

圖書館的老式木樓梯就在身后，此刻正傳來緩慢的、帶著水漬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有人正在上樓，每一步都踩在積水里，發出和鏡中一樣的聲響。

林硯握緊鑰匙，轉身看向樓梯口。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穿著灰色風衣的身影正站在第三階樓梯上，背對著她。風衣下擺還在滴著水，在臺階上積出小小的水洼。

是父親。

她幾乎能肯定。可當那身影緩緩轉身時，林硯卻猛地后退，撞在圖書館的鐵門上。

那人的臉，和父親的舊照片一模一樣。

但他的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一個漆黑的、旋轉的漩渦，像極了筆記本上畫的那只無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