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在艾莉亞的身邊坐了下來。
“拉斐爾先生,您也是來避雨的嗎?”艾莉亞問。
“不是,我是照常來這里坐坐。你急著回去嗎?我有傘,可以送你。”
“我不急。我就是不太想回出租屋,太悶了,腦子不清醒的話,報告想不出來怎么寫。”
“哦?什么報告?”
“莫比烏斯事務所的工作報告。說起來,我本來還想專程去您那里給您道謝呢!我已經順利入職啦,過段時間就搬到他們的員工宿舍里住了。”
“恭喜啊。”拉斐爾微笑著祝賀道,“我聽說那里薪水給得很高呢。”
“是的!不過……”艾莉亞有些猶豫地看向拉斐爾。
“怎么了?你說吧。”
“據我的同事告訴我,他們從未在公眾視野出現過,都是幻術師群體內部才知道這個事務所。所以您也是幻術師嗎?”
拉斐爾看了一下周圍,其他人都在和身邊的人談話,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里。
于是,他在艾莉亞眼前緩緩張開手。
只見一朵藍色的小花苞出現在拉斐爾的掌心。
然后,這個花苞在他的掌心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盛開。
“哇……”艾莉亞小聲驚嘆。
“我院子里的那些花可以一年四季盛開,也是因為我的幻術。不過,這個幻術沒什么用,誰也對付不了。”說完,拉斐爾自嘲地笑了笑,收了幻術,那朵藍色的花也隨幻術消散。
那好歹也是真的幻術師……不像我……
再聊這個話題有些尷尬,艾莉亞看著那張雕像的臉,問道:“先生,您知道這是供奉哪位天使的教堂嗎?”
“這是殺戮天使的教堂。”
“啊?”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大,艾莉亞忙捂住了嘴,“抱歉先生,我沒辦法把殺戮和天使聯系在一起……”
“你可以理解為,主創造了祂,讓祂在人間出現罪孽的時候,用力量去鎮壓罪孽。”
“所以祂并不像名字那樣可怕,反而是上帝派來的正義使者?那為什么這里還會荒廢呢?”
“因為人們的偏見。千年以來,總有一些過度聯想的人,刻意將殺戮天使與邪惡和黑暗聯系在一起。兩百年前的時候,一些過激的人把這個教堂燒毀了,建議改成光明教教堂。”
“那為何這個教堂又重新被翻修了呢?翻修之后,這里也沒有神父和牧師做禱告,翻修一個教堂又要花很多錢,這樣做有什么意義呢?”
拉斐爾看著雕像的臉沉默了很久很久,讓艾莉亞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
“可能原因就是出錢翻修教堂的人不喜歡光明教吧。”拉斐爾淡淡地說道。
艾莉亞見拉斐爾沒有要生氣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氣。
“先生好像很懂這些神和天使之間的故事。”
“一些個人愛好。總不能每天只看教科書備課吧。”
這個時候,艾莉亞聽到旁邊有人說雨停了,回頭一看,太陽真的已經從烏云后面跑出來了。
“拉斐爾先生,雨停了。很高興今天聽您講這些,如果您愿意的話,周末我可以再去拜訪您。”
艾莉亞站起來,向拉斐爾微微欠身。
“好,你隨時可以來找我。早些回去吧,注意安全。我再在這里坐坐。”
“嗯,先生再會。”
艾莉亞離開后,教堂里的人也陸陸續續都走了,最后只剩下了拉斐爾一個人悠閑地看著報紙,對身后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毫不在意,仿佛來的只是一個需要歇腳的陌生人。
“學生記得老師的住所離這里很遠。”
來者不緊不慢地坐到了拉斐爾的斜后方。
“我記得你的住所也離這里很遠,埃文。”
“這么多年,您還是喜歡在這個教堂里坐著。”
埃文說著,翹起了腿,仿佛只是來跟多年未見的老師閑聊的。
“你這么大老遠跑過來,只是為了和我聊天嗎?如果是的話,老師很欣慰。”
嘴上說著欣慰,實際拉斐爾頭都沒回。
“那我就直接講正題了。是您讓艾莉亞來事務所的?”
“是我。”
“您倒是直接。是您送她的那把槍?”
“是我。”
“艾莉亞說那把槍是您的朋友送您的,可據朋友所知,您似乎也沒別的朋友?那把槍其實是先生本人造的吧。”
“嗯,也是我。所以呢?”
“所以我想問,您到底要做什么?”
一小時前。
“老板,我們把艾莉亞的背景查好了。和她個人信息填寫的沒有出入,確實是棄嬰,在福利院長大,親生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族沒有幻術師基因。18歲后,一名叫拉斐爾的男子資助她讀了聯邦警察大學的偵查學專業,22歲畢業后在立亨市警察局工作了三年,后辭職。”
一名情報部門的員工將調查報告遞給了埃文。
埃文眼神空空的,眉頭緊皺,并沒有立刻接過那份報告。
“老板,您……怎么了?”
“我在思考,”埃文說著,摸了摸自己好久沒刮的短胡茬,“我在思考立亨有幾個拉斐爾。他姓什么?”
“我們查到的全部資料里都沒有寫他的姓氏,只有名字。不過能查到他是一名聯邦國立大學的教授——您也是這個大學畢業的,難道您認識他?”
“確實認識,不熟。我去找一下這位教授,辛苦你了。”
埃文說完,從椅背上拎起外套就出門。
大雨過后,白鴿都從屋檐下飛了出來,盤旋于教堂之上。
“什么做什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就是推薦一下工作而已,況且艾莉亞現在也很喜歡你們這里……”
一陣鐘聲響起,立亨市的夜幕逐漸降臨。
埃文走到拉斐爾面前,抱臂審視著這位二十年都沒有變化的“老教授”。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幻術師,甚至你可能都不是人。但艾莉亞是個普通人,也是個好孩子,無論你要做什么,別牽連孩子。”
拉斐爾終于放下了報紙,抬起頭,看著這名因為工作強度過大而比自己看起來蒼老許多的學生。
拉斐爾注視著埃文的眼睛許久,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
“你曾經差點毀了萊昂,難道你要把艾莉亞變成下一個萊昂嗎?”
“我想你誤會了。萊昂父母和姐姐的事,我的確很抱歉,但我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了,我也跟你說過很多次了。”
“過去的事可以讓它過去。但你必須告訴我,你為什么接近艾莉亞?這關系到她的未來。”
拉斐爾收起了報紙,緩緩起身。這時候從教堂的門口處吹進來一陣小風,雨后的風夾雜著一絲冷氣,讓他不禁緊了緊自己的風衣外套。
拉斐爾微微抬頭,面無表情地看向這個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人。
“她的未來,與你何干?”
埃文額頭青筋暴起,后退一步,未經過思考直接從腰間掏出了槍,指向拉斐爾的額頭。
拉斐爾沒有動作,藍色的眼睛里只有冷漠。
“你知道的,我身體不好,我的幻術也殺不了人。但你也沒有辦法殺死我。我們這樣有什么意義?而且,可以不要在這座教堂里這樣嗎?去光明天使和光之主的教堂里,你敢這樣嗎?”
埃文終于清醒了一點,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位殺戮天使的雕塑,然后慢慢放下了槍。
他不明白為何老師會信仰殺戮天使,但他尊重一切不會傷害他人的信仰。
拉斐爾看向埃文的眼神里終于有了些柔和的光。
“你是一個很強大的幻術師,也是一位好老板,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幻術師愿意做你的下屬。我一直很為你驕傲。我也可以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做任何對不起艾莉亞的事。請你放心。”
埃文相信拉斐爾的話。因為沒有人會在自己所信奉的神或者天使面前撒謊,否則就是瀆神。
“您是不是知道些艾莉亞的秘密?不必告訴我具體的,我只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埃文小聲問。
“是。”
“好,那學生也沒有別的問題了。打擾老師了。”
埃文說完,轉身對雕像做了一個“抱歉”的動作后,就離開了。
埃文走后,拉斐爾抬頭望著雕塑的眼睛,眼神里有些說不清的情感。
他走上前去,用幻術生成了一朵藍色的小花,放在了雕塑前,然后便轉身離開了教堂。
第二天一早,艾莉亞就拎著行李箱來到了事務所的員工公寓。
“503……504……505……506,OK到了。”
艾莉亞用鑰匙把門打開,就聽見了身后對門的開鎖聲音。
想到后面要和鄰居們相處半年,還是打個招呼比較好,艾莉亞微笑著轉過了身——
然后她微笑就僵在了臉上。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萊昂靠在門框上,睡衣帶子系了跟沒系也沒什么區別,馬甲線和腹肌就光明正大地露在外面,好像故意炫耀似的——就是那種刻意的松弛感。
艾莉亞回憶了一下萊昂勸自己選五樓的場面。
呵。
“再見。”艾莉亞轉身進門立刻就把門鎖了。
“別忘了你的三千字!”萊昂賤兮兮地喊道。
“擾民小心別的鄰居打你!”艾莉亞在屋里喊道。
“他們打不過我!”
艾莉亞嘆了口氣,感覺自己這半年會被吵死。
收拾著收拾著,艾莉亞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萊昂在這里工作了兩年,怎么還住公寓呢?這里開的薪資干兩年還不足以付一個便宜獨棟的首付嗎?
想到這里,艾莉亞突然驚起一身冷汗。
難道這個公司表面上開的薪資高,實際克扣員工?
不過萊昂那個樣子被扣光了也正常。
艾莉亞左右腦互搏了一陣子,覺得涉及到錢的事情還是不能大意,準備過一會兒找萊昂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