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豪華轎車無聲地滑入車流，將電視臺門口的喧囂與混亂徹底隔絕。車內空間寬敞得近乎奢侈，真皮座椅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空氣凈化器發出幾不可聞的低鳴。

林小磊靠在椅背上，偏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街景。霓虹閃爍，人流如織，一切似乎與往日并無不同，但在他的視野里，整個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行人身上蒸騰著各種或濃或淡的情緒色彩：匆忙的白領帶著焦慮的**渾濁黃**，嬉笑的情侶冒著甜蜜的**粉紅氣泡**，路邊等待的人散發著不耐煩的**暗橙色**……這些色彩交織流淌，將灰色的城市街道渲染成一條流動的、喧囂的情緒之河。信息量巨大得讓他太陽穴微微發脹，他不得不微微瞇起眼睛，嘗試著不去“聚焦”那些無關緊要的色彩，如同調整一副新眼鏡的焦距。

前排副駕駛的蘇清通過后視鏡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她身上的**冰藍色**依舊穩定，像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外界大多數的情緒侵擾，也讓她本人的心思難以揣測。

“林先生似乎很疲憊?！碧K清的聲音平穩地響起，打破了車內的沉默，卻聽不出多少真正的關切，更像是一種程式化的觀察陳述。

林小磊收回目光，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蘇總監，你看外面的那些人，他們看起來……怎么樣？”

蘇清鏡片后的眼睛眨了一下，**冰藍色**沒有絲毫波動：“忙碌，充實，或者……麻木?，F代社會的大多數人，不都是如此嗎？”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帶著職業性的疏離。

林小磊嘴角極輕微地勾了一下，不再說話。他看到了一個正對著電話低聲下氣道歉的年輕男人，身上翻滾著屈辱的**灰藍**和害怕失去工作的**慘白**；他也看到了一個偷偷抹眼淚卻在對上路人目光時立刻擠出微笑的女人，那**苦澀的靛青**被她強行壓下去，覆上一層薄薄的、虛假的**亮黃**。

看得到，和看不見，果然是兩個世界。

車輛最終駛入市中心一片鬧中取靜的奢華區域，停在一棟設計感極強的摩天大樓地下車庫。專屬電梯直通頂層。

電梯門打開，映入眼簾的并非想象中的奢華辦公室，而是一個極其開闊、仿佛懸于城市之上的空中花園。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將整個城市的繁華盡收眼底。綠植蔥郁，水流潺潺，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清冽的、類似于雪松的冷香。

一個穿著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裝的女人背對著他們，正站在幕墻前，俯瞰著腳下的車水馬龍。她身姿挺拔，僅僅是站在那里，就自帶一股掌控全局的氣場。

“秦總，林先生到了?！碧K清恭敬地開口。

女人緩緩轉過身。

林小磊呼吸下意識一窒。

秦薇看起來比財經雜志上的照片更加年輕，也更具壓迫感。她的容貌并非絕美，但眉眼間的銳利和冷靜卻給人一種強烈的沖擊力。最讓林小磊心驚的是她身上的情緒色彩——一種極其罕見的、近乎純粹的**鉑金色**。

那**鉑金色**并非溫暖，而是帶著金屬般的冷冽和絕對的**掌控力**。它穩定、強大、光芒內斂，卻無時無刻不在向外輻射著一種無形的領域，將她周身那些細微的、可能存在的雜亂情緒（比如助理身上微弱的緊張**淡黃**，蘇清穩定的**冰藍**）都排斥在外，或者干脆吞噬同化。在這片強大的鉑金色光芒下，甚至連林小磊自己體內那股躁動的能量都似乎變得溫順了幾分，本能地感到忌憚。

但林小磊那雙能窺見情緒本質的眼睛，卻敏銳地捕捉到，在這片無懈可擊的、強大的**鉑金色**的最深處，似乎纏繞著一絲極細、幾乎與金色融為一體的**暗銀**。那暗銀透著一股非人的**疲憊**和一種……被巨大責任或目標長久束縛下的、極其隱晦的**倦怠**？

“林小磊?！鼻剞遍_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共振感，清晰地傳入耳中，直接壓下了一切雜音，“你的直播，我看了?！?

她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直接切入主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落在林小磊身上，似乎要將他從皮囊到靈魂都徹底剖析一遍。

林小磊感到一股壓力，但體內那股吸收自楊皓宇的、尚未完全馴服的能量卻隱隱躁動起來，仿佛被這強大的鉑金色所刺激，生出一股不愿被壓制的不馴。他強迫自己站直，迎上對方的目光，沒有說話。

“瘋狂，混亂，不可控?！鼻剞钡卦u價著直播事故，語氣平鋪直敘，聽不出褒貶，“但也……很有趣。”

她向前走了兩步，鉑金色的光芒隨著她的移動而流轉：“告訴我，你當時看到的‘顏色’，是什么樣的？”

這個問題太過直接，直接到超出了林小磊所有的預想。他以為對方會試探、會警告、會利誘，卻沒想到是如此單刀直入的求證。

他沉默了幾秒，體內的能量在經脈中微微竄動。他抬眼，看向秦薇身上那強大的鉑金色，緩緩開口：“比如您……是金色的。很亮，很冷，很有……力量?！?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目光落在她眼底那絲極細微的暗銀上：“但看久了，會覺得有點累?！?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小磊清晰地看到，秦薇身上那穩定無比的鉑金色，幾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就像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雖然瞬間就恢復了原狀，但那瞬間的漣漪確實存在。

她身后如同背景板般的蘇清，身上的冰藍色也驟然**凝結**了一瞬，看向林小磊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驚詫。

秦薇的目光更深了，那探究的意味幾乎化為實質。她沒有否認，也沒有追問關于“累”的評論，只是繼續問道：“楊皓宇呢？”

“紫色。很濃，很貪心的紫色?！绷中±诨卮鸬迷絹碓巾槙?，那種被審問的感覺漸漸被一種奇異的“分享”感所取代，盡管對方的目的依舊不明，“還有很多黑色的……算計?！彼沉艘谎叟赃叺奶K清，“蘇總監是很少見的冰藍色，很干凈。”

蘇清臉上的職業性表情幾乎快要維持不住。

秦薇靜靜地看了他足足有十秒鐘，整個空中花園落針可聞，只有遠處隱約的城市背景音。然后，她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仿佛確認了什么至關重要的數據。

“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她忽然轉變了話題，聲音依舊平靜，卻帶上了一絲難以形容的重量，“都戴著厚厚的面具生活，扮演著社會需要的角色，隱藏著自己都可能遺忘的真實情緒。謊言、欲望、嫉妒、恐懼……這些情緒構成了他們，也消耗著他們，更……污染著他們。”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玻璃幕墻外的廣闊都市，那鉑金色的光芒似乎與窗外宏大的城市圖景產生了某種共鳴。

“但總有極少數的人，因為某種極致的刺激——通常是瀕臨毀滅的刺激——會意外地‘睜開眼’，看到這表象之下的真實。”她頓了頓，加了一句，“或者說，看到‘情緒’的本來面貌。”

林小磊的心臟猛地一跳！她知道！她不僅相信他的話，她甚至似乎……了解這種現象？！

“看得到，是一種天賦，也是一種詛咒?！鼻剞鞭D過身，重新面對他，鉑金色的眼眸深邃如淵，“你會被無盡的雜亂情緒信息淹沒，被他人的痛苦、瘋狂和欲望所折磨，直到徹底崩潰——就像那些被關進精神病院的‘先知’一樣?！?

她的話像冰錐，刺中了林小磊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他想起自己醒來時那滿眼的絕望黑霧，想起后臺那令人作嘔的色彩沖擊。

“但是，”秦薇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一種近乎誘惑的力量，“如果你能學會控制它，引導它，甚至……使用它。那它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也是最精準的工具?！?

她向前一步，那鉑金色的光芒幾乎將林小磊籠罩。

“星芒可以給你提供庇護所，專業的指導，讓你不至于被這突如其來的‘天賦’逼瘋。我們可以幫你過濾掉那些無用的信息噪音，教你如何控制這種能力。”

“相應的，”她的目光變得極具穿透力，“我需要你為我工作。用你的這雙‘眼睛’，去看清一些人，一些事。去幫我辨別真偽，評估風險，甚至……在必要的時候，施加影響。”

林小磊感到口干舌燥。巨大的信息量沖擊著他的大腦。庇護？指導？控制？為她工作？看清真相？施加影響？

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卻又與他詭異的現狀嚴絲合縫地對應上了！

“為……為什么是我？”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干澀。

“因為你在絕境中‘睜開’了眼睛，并且，”秦薇的視線落在他剛才微微抬起、似乎無意識對準了旁邊一盆有些蔫頭耷腦的綠植的手上，“你似乎已經本能地開始了……‘吞噬’和‘轉化’?！?

林小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愕然發現那盆綠植周圍原本縈繞的、代表萎靡不振的**枯黃色**氣息，不知何時淡去了不少，葉片似乎都舒展了一些。而他體內那股能量，傳來一絲微弱的、滿足的悸動。

他竟然在無意識中，吸收了植物的負面情緒？！

“楊皓宇的突發狀況，并非單純的急病，對嗎？”秦薇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篤定的意味，“那是他長期壓抑的、扭曲的欲望和突然被戳破偽裝后的極端恐懼混合成的情緒風暴，足以摧毀普通人的神智。而你……吸收了它?！?

這不是疑問句。

林小磊猛地抬頭看她，心臟狂跳。

“不必回答?！鼻剞碧种棺×怂赡艿脑?，“我對過程不感興趣，我只看重結果和能力。你現在就像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或者……一件被埋沒的神兵。選擇權在你?！?

她走到一張看起來極簡卻價值不菲的辦公桌前，拿起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

“簽了它，你會得到你需要的一切，并踏入一個你從未想象過的真實世界。拒絕，”她放下文件，目光平靜無波，“你可以離開，繼續回去面對你原來的爛攤子，賭你自己能活多久，或者……什么時候被有關機構‘請’去配合研究。”

兩份選擇，兩條路，清晰而冷酷地擺在面前。

林小磊看著那份合同，又看向窗外那片被無數復雜情緒色彩所籠罩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趙胖的漆黑算計，楊皓宇的深紫貪婪，周煒的幽綠嫉妒，還有他自己身上那仍在翻滾卻已不再絕對統治的墨黑絕望……以及心底那點微弱卻頑固的乳白色光芒。

他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雪松味的空氣涌入肺腑，卻仿佛點燃了體內那股躁動的能量。

他沒有再多猶豫，走上前，拿起筆。

在落筆簽下自己名字的前一秒，他抬頭看向秦薇，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秦總，您……也能看到嗎？”

秦薇身上那強大的鉑金色光芒微微流轉，她露出一抹極淡的、難以捉摸的笑容。

“我看到的，是更宏觀的‘顏色’。”她回答得意味深長，“比如，你現在身上那正在試圖吞噬絕望的‘瘋狂’，和那一點……很有趣的‘白’?！?

林小磊心中巨震，不再多言，筆尖用力地劃下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鼻剞笔掌鸷贤f給蘇清，“帶他去‘塔’里，給他做初步的評估和隔離。在他能基本控制信息流入之前，不要讓他接觸外界?！?

“是，秦總?！碧K清點頭，身上的冰藍色恢復穩定，看向林小磊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件歸屬明確的物品，“林先生，請跟我來。”

林小磊跟著蘇清走向另一部需要權限才能啟動的隱秘電梯。電梯急速下降，失重感傳來，仿佛正墜入一個未知的深淵。

當電梯門再次打開時，眼前是一條純白色的、充滿未來科技感的走廊，安靜得可怕，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能讓人情緒平和的、淡淡的特殊頻率音波。

這里是“塔”？星芒紀元隱藏在地下的真正核心？

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門。蘇清進行了一系列復雜的生物識別驗證，門悄無聲息地滑開。

里面是一個純白的房間，除了一張簡單的床和一套桌椅，別無他物。墻壁似乎是某種特殊的柔性材料，散發著柔和的、能安撫情緒的白光。

“未來一段時間，這里是你的房間?！碧K清公事公辦地介紹，“會有專人給你送餐。側面的門后是洗漱間。桌上的平板電腦里有你需要學習的初步資料，關于如何冥想、聚焦、建立精神屏障來控制你的‘視覺’。有什么需求，可以通過平板內的通訊系統提出。非必要，不要離開這個房間?！?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那冰藍色的理性再次將她完全包裹。

林小磊走進房間，合金門在他身后無聲地關閉，將他與外界徹底隔離。

他站在原地，環顧著這個純白、寂靜、幾乎沒有任何情緒色彩的空間。與外面那五彩斑斕卻又骯臟喧囂的世界相比，這里純凈得令人窒息，也孤獨得令人恐懼。

他走到房間中央，緩緩閉上眼睛。

這一次，當他不再被動地接受外界色彩轟炸，而是嘗試著按照某種本能去內視時，他“看”到了自己體內的景象——

那吸收自楊皓宇的、狂暴的暗紅近黑能量，正在他的經脈中緩緩流動，像一條被束縛的兇戾河流。而原本纏繞他靈魂的墨黑色絕望霧氣，正被這條河流不斷沖刷、撕扯、啃噬。兩者激烈地搏斗、融合，過程帶來陣陣隱痛，卻也產生出一種奇異的新生力量。

而在心臟的最深處，那點乳白色的光芒，如同風中之燭，雖微弱，卻頑強地吸收著搏斗中逸散出的最精純的能量，一絲絲地壯大著自己。

瘋狂與絕望正在他體內廝殺，而一絲懵懂的希望，悄然萌發。

他忽然想起秦薇那句關于“炸彈”和“神兵”的話。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

現在，他成了被關進籠子的怪物，還是……被精心打磨的武器？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從他在合同上簽下名字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經徹底翻過了絕望的那一頁，踏入了這條無法回頭的、遍布著真實色彩與未知危險的征途。

他深吸一口純白房間里的冰冷空氣，第一次主動地、嘗試著去引導體內那條狂暴的能量之河。

第一步，活下去。

第二步，掌控它。

然后……也許就能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以及……秦薇那鉑金色光芒下，隱藏的究竟是什么樣的“宏觀顏色”。

路還很長。

而網絡之上，關于#林小磊真瘋還是神明？#的爭論，正以燎原之勢，席卷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