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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余府計再生

晨霧把相府的青磚黛瓦泡得發潮,檐角銅鈴裹著水汽,叮鈴響得有氣無力,像困在霧里的嘆聲。楊雪瑩踩著廊下青石板往書房走,藕荷色常服的裙擺掃過階前初綻的蘭草,帶起一縷清苦的香——那香和冷泉宮老槐樹下的氣息有幾分像,讓她下意識攥緊了掌心的桑葚干。

那是昨夜冷泉宮小祿子送來的,果肉皺得像陳年宣紙,卻藏著曬透的甜。可這份甜意壓不住心頭的慌,今日要進宮見皇上,余家與翟翟的陰謀像根浸了毒的銀針刺在心上,連呼吸都帶著細微的疼。

“爹。”推開書房門時,她一眼撞進楊丞相的背影里。父親站在窗前,手里捏著份奏折,指節泛白得幾乎要將宣紙捏碎。案幾上的雨前龍井早涼透了,茶煙散得干干凈凈,旁邊散著幾張暗衛遞來的密報,字跡潦草得像是被火燎過,邊角未干的墨漬暈成一團團黑疙瘩,像極了此刻的局勢。

“雪瑩來了。”楊丞相轉過身,眼底的紅血絲藏在溫和的笑意下,卻瞞不過朝夕相處的女兒。他抬手示意她坐,聲音比尋常低了些,帶著熬夜后的沙啞:“昨夜管家來報,余家派人去了鎮國將軍府,和翟翟的舅舅蘇將軍見了面。”

他把案上的密報推過來,指尖在“偽造書信”“陷害楊家”幾個字上頓了頓,指甲幾乎要掐進紙里:“暗衛偷聽到的片段雖不全,卻能瞧出他們的心思——想借著皇上查余家家事的由頭,造一份你爹勾結外臣的假信,把楊家拖下水,好讓余家脫身。”

楊雪瑩飛快掃過密報,指尖因用力而掐進掌心。袖中揣著的桑葚干滾出來,落在“勾結外臣”四個字上,紅得像滴血,倒給這荒唐的陰謀添了點諷刺的甜。“太過分了!”她猛地拍向案幾,茶盞晃了晃,濺出的涼茶水打濕紙角,暈開一片深色,“他們自己偷稅漏稅、勾連外臣,倒先來構陷我們!爹,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爹知道。”楊丞相嘆了口氣,指尖摩挲著奏折邊緣,那本《論語》的封皮被他摸得發亮,“可現在沒有實據,就算知道他們的算計,也沒法當眾揭穿。況且今日你要進宮,他們說不定早就候在皇上面前,等著惡人先告狀,打你個措手不及。”

楊雪瑩攥緊拳頭,指節泛白。昨夜“醉仙樓”外,余萬金那陰鷙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翟翟說“我倒要看看,沒有我的幫助,你和那個野種能走多遠”時的囂張,像兩團火在她心里燒。“爹,您放心。”她抬起頭,眼底的倔強比晨光還亮,“今日進宮,不管他們說什么,我都不會讓楊家的名聲臟了。就算沒有證據,我也要讓皇上知道,他們的話全是假的!”

楊丞相看著女兒眼底的光,心里又暖又疼。他知道女兒是朵嬌縱卻赤誠的花,養在相府溫室里,沒見過深宮里的陰溝。可皇宮里的水太深,余家與翟翟藏著太多陰招,他怕這朵剛露鋒芒的花,會被暗箭傷了根。

“你要記住,”他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過來,像小時候她受了委屈,他哄她時的暖意,“不管皇上問什么,都要沉住氣,別被他們激怒。真要是應付不來,就提你母親——皇上念著你母親的舊情,或許會多幾分斟酌。”

提到母親,楊雪瑩的眼神暗了暗。她對母親的記憶,只有父親偶爾提起的“溫婉賢淑”,箱底那件繡著蘭草的舊嫁衣(針腳細密得能看出繡娘的用心),還有腕間這只磨得發亮的蘭草銀鐲。母親與皇上的“舊情”,父親從未細說,可她總覺得,那背后藏著什么,像團看不清的霧,風一吹就散,卻總在心頭繞著不散。

“我知道了,爹。”她點點頭,把密報上的內容記在心里,指尖仍無意識地摸著銀鐲,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能稍微壓下點慌,“我們現在要不要派人去查他們偽造書信的地方?”

“已經派了。”楊丞相說,“暗衛說他們可能在城外廢棄驛站動手,爹讓侍衛去埋伏了。只是……”他頓了頓,語氣里多了幾分不確定,指節又開始泛白,“余家和翟翟狡猾得很,說不定會臨時變卦。”

楊雪瑩“嗯”了一聲,心里的不安又重了些。她剛要再說什么,就聽見廊外傳來青禾急促的腳步聲,伴著她帶哭腔的喊:“大小姐!不好了!四皇子殿下派人來了,說……說這事關楊家的安危,晚了就來不及了!”

“四皇子?”楊雪瑩心里猛地一緊,幾乎是立刻站起身,裙擺掃過凳腳,帶倒了裝繡線的木盒。蘭草色的線撒了一地,像極了冷泉宮那棵老槐樹下的落葉,“快讓他進來!”

進來的是個面生的小太監,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袍,袖口還打了個補丁(針腳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自己縫的),手里緊緊攥著個油紙包,跑得滿頭大汗,連呼吸都帶著顫,像是剛從冰水里撈出來:“楊大小姐,奴才小祿子,是冷泉宮伺候四皇子殿下的。殿下讓奴才把這個給您,還說……還說今日進宮,您一定要親手交給皇上,千萬不能被旁人看見,哪怕是宮里的侍衛也不行!”

楊雪瑩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里面硬挺的紙頁,心跳得更快了——那紙頁的觸感,和她上次給預知宬送的信紙很像。打開一看,里面的紙頁上,字跡雖算不上工整,卻一筆一畫寫得清晰,連墨色濃淡都看得分明:余家與蘇將軍密謀的每一句(連“要讓楊家永世不得翻身”這種陰毒的話都記了下來),偽造書信的地點和時辰,甚至用什么牌子的墨、什么材質的紙,都記得明明白白。

最讓她心驚的是,地點根本不是城外驛站,而是城內的“悅來客棧”,連二樓最里面那間、窗戶對著后巷的房號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她抬頭看向小祿子,聲音里滿是驚訝,指尖輕輕拂過紙頁,能摸到墨跡未干的粗糙感,甚至能想象出他寫字時,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樣子,“四皇子殿下怎么會知道這些?他……他是不是冒險了?”

小祿子連忙壓低聲音,額角的汗滴落在油紙包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像顆小淚珠:“昨夜殿下聽說余家派人去了鎮國將軍府,就擔心您出事。悄悄去了余府附近的茶館,躲在二樓的隔間里,正好聽見余家管家和蘇將軍說話。那茶館的窗戶漏風,殿下在里面待了半個時辰,回來就咳得厲害,連喝了三碗姜湯都沒好,還讓奴才別告訴您,怕您擔心……”

楊雪瑩握著紙頁的手輕輕顫了顫。她能想象出,昨夜的風有多涼(她早上出門時都覺得冷,更別說深夜了),茶館的隔間有多小,預知宬裹著那件單薄的石青色常服,在暗處坐得筆直,連咳嗽都要捂著嘴,就怕被下面的人聽見。他明明自己都怕冷,冬天冷泉宮連炭火都不夠用,卻還想著冒險為她打探消息,連一句“我冷”都沒說,只讓小祿子帶話“小心”。

“替我謝謝四皇子殿下。”她的聲音比剛才軟了些,指尖輕輕拂過紙頁上的字,像是能摸到他寫字時的認真,“你告訴殿下,我會小心的,一定把東西親手交給皇上。還有……讓他別再受涼了,冷泉宮的炭火要是不夠,就打發人去相府說一聲,我讓人送過去,就說是……就說是我爹讓送的,不會引人注意。”

小祿子應了聲“是”,又深深鞠了一躬,頭都快碰到地面了,才轉身匆匆離開。青布袍的下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風,風里還帶著他身上淡淡的、像冷泉宮泉水似的涼意。

楊丞相看著女兒眼底的暖意(那是連對他這個父親都少有的溫柔),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沒再多說——有些事,年輕人心里清楚就好,他這個做父親的,只能在后面護著,卻不能攔著。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該進宮了。”楊丞相拿起案上的奏折,語氣里多了幾分底氣,指尖也不那么白了,“有了這些,就算他們想潑臟水,也沒那么容易了。”

楊雪瑩點點頭,將油紙包小心地塞進衣襟,貼著心口的位置。那里有她的心跳(跳得比平時快),有桑葚的甜,還有這份沉甸甸的心意,像塊暖玉,讓她覺得,就算前面有再多風浪,也能站穩腳跟。

剛走到相府門口,就見翟翟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一隊侍衛,像道陰云似的擋在門前。他穿著月白錦袍,領口繡著金線纏枝蓮(那金線是西域進貢的,全京城沒幾件),卻掩不住眼底的戾氣,馬鞭在手里轉著圈,發出“咻咻”的響,語氣里滿是嘲諷:“楊丞相,楊大小姐,這么著急,是想往宮里躲嗎?還是說,你們楊家真的做了虧心事,怕被人抓了現行?”

“三皇子殿下說笑了。”楊丞相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像塊浸了水的青石,沉甸甸的壓得住場面,“我們要進宮見皇上,稟報要事。殿下若是無事,還請讓開,免得誤了時辰,皇上怪罪下來,殿下擔待不起。”

“進宮見皇上?”翟翟冷笑一聲,目光像鉤子似的落在楊雪瑩的衣襟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連周圍的空氣都冷了幾分,“楊大小姐懷里藏的是什么?不會是你們楊家勾結外臣的證據,想拿去給皇上‘請罪’吧?還是說,是四皇子那個野種給你的東西?”

提到“野種”兩個字,楊雪瑩心里的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她下意識地按住衣襟,指尖能摸到油紙包的邊緣,聲音里的冷意比晨風還涼:“這是楊家的私事,與殿下無關。殿下要是再不讓開,耽誤了進宮的時辰,皇上問罪下來,殿下覺得,你擔得起嗎?別忘了,貴妃娘娘還在永壽宮禁足,蘇將軍也自身難保,殿下要是再惹事,怕是……”

她故意沒說完,卻比說完更有威懾力。翟翟的臉色沉了下來,馬鞭捏得更緊了,指節泛白,連手背的青筋都露出來了。他知道,要是讓楊雪瑩帶著證據進宮,他和余家的陰謀就全完了——貴妃娘被禁足,蘇舅舅自身難保,他不能再輸了,輸了就什么都沒了。

“我不讓開,你們能怎么樣?”他的聲音里滿是威脅,像條吐著信子的蛇,纏得人喘不過氣,“敢硬闖,我就以‘楊家勾結外臣,意圖謀反’的罪名,把你們拿下!到時候,就算皇上想護著你們,也沒理由!”

周圍的百姓早就圍了過來,里三層外三層,指指點點的聲音像潮水似的涌過來。有說翟翟仗勢欺人的(“三皇子也太過分了,丞相也是他能攔的?”),有替楊家擔心的(“楊大小姐別怕,我們都看著呢!”),還有些看熱鬧的,把相府門口堵得水泄不通,連賣糖葫蘆的都擠了進來。

楊雪瑩看著翟翟這副撕破臉的模樣,心里的怒火反而平了些,只剩下冷笑:“三皇子殿下,你敢嗎?我爹是當朝丞相,掌著朝中大半的文官;我是皇上親封的‘聰慧佳人’,上個月還陪太后賞過花。你要是敢動我們,就是藐視皇上,就是謀逆!到時候,別說貴妃娘娘,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保不住你!”

“你!”翟翟氣得渾身發抖,馬鞭揚了起來,鞭梢都快碰到楊雪瑩的衣襟了,卻終究沒敢落下。他知道,真要是動了手,不管輸贏,他都落不得好——皇上最忌皇子結黨營私,要是讓皇上知道他攔著丞相進宮,說不定會連他一起查,到時候別說爭奪儲位,能不能保住爵位都難說。

最后,他只能狠狠瞪了楊雪瑩一眼,那眼神像要吃人,咬著牙說:“你給我等著!今日之辱,我必定百倍奉還!”

說完,他撥轉馬頭,帶著侍衛匆匆離開。馬蹄揚起的塵土濺在圍觀百姓的衣擺上,引來一陣罵聲,還有人扔了爛菜葉,正好砸在他的馬屁股上,驚得馬嘶鳴一聲,跑得更快了。

百姓們爆發出一陣掌聲,有人高聲喊:“楊大小姐說得好!”“三皇子就是活該!”楊雪瑩松了口氣,后背都被冷汗浸濕了,卻還是挺直了脊背,跟著父親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的瞬間,她仿佛還能看到街角柳樹下,那道石青色的身影——是他嗎?石青色的衣袍,單薄的肩膀,像株在風里站著的野草。是他不放心,特意來送她嗎?

馬車上,楊雪瑩摸著衣襟里的油紙包,心里暖得發疼。她想起預知宬在冷泉宮的樣子,蒼白的臉(連唇色都淡淡的),冰涼的手(上次幫她扶腰時,她摸到過),卻總在她需要的時候,悄悄遞來一份溫暖。

就像上次冷泉遇藍袍,他為她指了避開余萬金的路;就像宮宴上,他默默站在她身后,擋開那些嘲諷的目光;就像這次,他冒著風寒,為她打探來救命的證據。

“爹,”她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猶豫,指尖輕輕摸著心口的油紙包,那里的溫度比別處高些,“您說……四皇子的生母,會不會真的和皇后娘娘有關系?不然為什么皇后娘娘的玉佩、我的銀鐲、四皇子的玉佩,上面都有蘭草紋?”

楊丞相愣了一下,手里的茶盞晃了晃,茶水差點灑出來。他隨即輕輕搖了搖頭,語氣里帶著幾分復雜,像藏了太多話沒說,又像怕說多了惹禍:“雪瑩,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四皇子的身份太敏感,宮女生母的事,是皇上心里的忌諱。你和他走得太近,只會引火燒身。等這事過了,還是少和他來往吧,對你、對楊家都好。”

楊雪瑩沒再說話,只是望著車窗外飛逝的街景。青石板路被晨霧打濕,倒映著兩旁的店鋪幌子,像幅模糊的水墨畫。她知道父親是為她好,可腕間的銀鐲貼著皮膚,衣襟里的油紙包帶著溫度,她怎么能說斷就斷?

就像冷泉宮的老槐樹,就算長在偏僻的角落,沒人澆水,沒人施肥,也會年年開花,年年結果,怎么也砍不斷根。她和預知宬之間的牽絆,或許也像這棵老槐樹,早就扎了根,拔不掉了。

馬車很快到了皇宮門口。剛下馬車,就見皇后的貼身太監匆匆跑過來,臉色發白,像是剛受了驚嚇,連手里的拂塵都歪了:“楊丞相,楊大小姐,皇后娘娘請你們先去長樂宮,說是有急事要見二位,一刻都不能耽誤!”

“皇后娘娘?”楊雪瑩心里咯噔一下,腕間的銀鐲似乎更涼了,貼在皮膚上,像塊冰,“她找我們做什么?皇上不是在書房等著嗎?”

“不清楚。”太監擦了擦汗,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要貼在她耳邊,熱氣都噴在她臉上,“只是娘娘的臉色不太好,像是……像是有氣沒處發,剛才還摔了茶盞,連最喜歡的蘭草紋茶杯都碎了。”

楊雪瑩和楊丞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皇后這時候找他們,是為了余家的事,還是為了預知宬?或是……為了那只蘭草玉佩?她摸了摸衣襟里的油紙包,忽然覺得,今日的皇宮,像個張開的網,等著他們鉆進去,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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