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送謝禮的事，像陣風(fēng)似的刮遍了沈府。下人們看沈微婉的眼神都變了，連路過西跨院時，腳步都放輕了些。王氏果然沒再提禮部侍郎家的婚事，只是隔三差五遣人來“關(guān)照”——今兒讓她去庫房清點舊衣，明兒讓她給老夫人抄佛經(jīng)，凈是些耗神費力的活計。

沈微婉都應(yīng)了。清點舊衣時，她特意留意了柳姨娘生前的箱子，果然在最底下翻出個紫檀木的小匣子，鎖著的，鑰匙孔是朵小小的玉蘭花形狀。她沒聲張，悄悄把匣子藏進了袖中。

抄佛經(jīng)那日，老夫人院里的管事嬤嬤故意刁難，只給她一盞豆油燈，說是“佛門清凈，不宜用亮燈”。沈微婉就著昏黃的燈光抄，指尖被墨染得發(fā)黑，眼皮沉得像墜了鉛，卻沒停筆。

青禾端來熱茶，低聲氣：“姑娘，何必這么熬著？老夫人瞧都沒瞧過那佛經(jīng)，嫡母就是故意折騰您。”

“折騰也得接?！鄙蛭⑼裾毫苏耗?，筆尖在紙上劃出工整的小楷，“她們?nèi)缃癫桓颐髦ξ遥拖胱屛易约喊静蛔〕鲥e。我若躲了，反倒落了話柄。”她頓了頓，看了眼窗外——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出淡淡的影，“況且，抄經(jīng)時靜，正好能想想事?！?

她在想那紫檀匣子。柳姨娘生前極愛玉蘭，發(fā)間常簪著玉蘭花釵，這匣子的鑰匙孔定是她親手選的?？伤龔奈匆娺^這匣子，更不知道鑰匙在哪。

抄完最后一頁佛經(jīng)時，天已微亮。沈微婉把佛經(jīng)仔細疊好，剛要起身，手腕卻一陣發(fā)虛，眼前發(fā)黑——連日來沒睡好，又守了半宿，竟有些撐不住了。

青禾忙扶住她：“姑娘！您歇會兒！”

“沒事?！鄙蛭⑼駭[擺手，正想強撐著回院，卻見老夫人院里的小丫鬟匆匆跑進來，對著她福了福身：“三姑娘，外面有位小師父找您，說是護國寺來的，給您送東西。”

護國寺？沈微婉愣了愣，跟著小丫鬟走到院外。晨光里，站著個面生的小沙彌，手里捧著個布包，見了她便雙手遞上：“沈姑娘，這是凈慧師太讓我交給您的，說是……一位姓蕭的公子托她轉(zhuǎn)的。”

又是蕭徹。

沈微婉接過布包，觸手溫溫的，打開一看，竟是個小巧的銅制暖手爐，爐身上刻著半朵銀蓮——正是去年上元節(jié)，她落水時瞥見的那袖口紋樣。暖手爐旁，還壓著枚玉蘭花形狀的鑰匙。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

小沙彌又道：“師太還說，公子讓轉(zhuǎn)告姑娘，‘舊物需暖，心亦需暖’。”

“舊物需暖”……是指這暖手爐，還是指那把鑰匙？沈微婉攥緊鑰匙，指尖都在發(fā)燙，對著小沙彌深深福了福身：“替我謝過師太，也謝過……蕭公子。”

回西跨院的路上，青禾看著那暖手爐，眼睛亮得很：“姑娘，七皇子殿下對您可真好！連您手涼都知道！”

沈微婉沒說話，只摩挲著那枚玉蘭花鑰匙。蕭徹不僅知道她有這匣子，還知道鑰匙在哪，甚至特意尋來送她。他定是早就查過柳姨娘，也查過她。他幫她，從來不是“舉手之勞”，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回到院里，她立刻拿出那紫檀匣子，將鑰匙插進去——“咔噠”一聲，鎖開了。

匣子里沒什么貴重東西，只有幾頁泛黃的藥方，一疊舊信，還有塊碎了角的玉佩。沈微婉先拿起藥方，上面是柳姨娘的字跡，大多是調(diào)理身子的方子，可最后一頁卻不一樣——藥方上的藥材她認得，幾味藥單獨看都無毒，混在一起卻有慢性毒的功效，能讓人日漸虛弱，看似生病，實則是被慢慢耗死。

藥方的右下角，寫著個極小的“王”字。

沈微婉的指尖瞬間冰涼。

柳姨娘當(dāng)年就是“體弱多病”去世的，大夫說她是積勞成疾，可這藥方……難道是王氏？

她又拿起那疊舊信，信封上沒有署名，只在信紙上提到“故人所托，需護微婉周全”“那批藥材恐被經(jīng)手人動手腳，需慎”“若我出事，讓微婉去尋城西‘回春堂’的陳掌柜”。

信里沒說“故人”是誰，也沒說“藥材”是什么，但字里行間的急惶，讓沈微婉心口發(fā)緊。她拿起那塊碎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碎口處還留著些暗紅的痕跡，像是……血跡？

“姑娘，怎么了？”青禾見她臉色發(fā)白，忙問道。

沈微婉把東西小心收好，放回匣子里鎖好，才啞著聲道：“我娘的死，可能不是病?！?

青禾驚得捂住嘴：“您是說……是嫡母？”

“還不確定。”沈微婉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但信里提到了‘回春堂’的陳掌柜，我得去見見他。”

可她是沈府的姑娘，出門不易，尤其是王氏現(xiàn)在正盯著她。

正犯難時，院外傳來丫鬟的聲音：“三姑娘，夫人讓您去前院一趟，說是宮里來了位嬤嬤，要見府里的姑娘。”

宮里的嬤嬤？沈微婉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定是七皇子的指婚定了，宮里按例來各家“瞧瞧”姑娘，做做樣子。王氏定是想讓沈清瑤在嬤嬤跟前露臉，才把她也叫上，湊個數(shù)。

但這或許是個機會。

沈微婉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走，去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