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室的冰層在晨光中發出細微的碎裂聲，陳無爭的手指從掌心緩緩松開，血痕干涸成暗褐色。他盯著自己袖口滑落的那枚銅錢陣旗，旗面朝上，背面朝下，像被刻意壓住的秘密。

陸小遙蹲在焦尸旁，指尖陣旗掃過尸體殘軀，紅光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斷裂的經脈圖譜。“這人死前體內有靈流逆沖，不是自然暴斃。”她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陳無爭沒應聲，只將斬天劍氣凝于掌心，順著巖縫一寸寸探入。紫電紋在他眉心跳動，識海殘鏡忽地一震，百劫推演自行開啟——畫面一閃而過：黑影竄入通風口，袖角帶起一縷紫霧，身后拖著半截斷繩，繩頭系著枚青銅鈴鐺。

“后山。”他突然起身，草鞋踩碎地上冰渣，“有人想把毒霧引出去。”

陸小遙立刻收旗躍起，七十二枚微型陣旗在空中劃出弧線，瞬間封住通風口。千機盤懸于頭頂，紅光掃過管道內壁，顯出幾道刮痕。“是人為爬行留下的，指甲都磨斷了。”

陳無爭已沖出地火室，寒風撲面，衣袍獵獵。他順著巖壁焦痕一路疾行，拐過庫房后墻時，斬天劍氣驟然劈出，巖縫應聲裂開。半截帶血的手掌卡在石隙中，五指蜷曲，掌心攥著一塊焦布。

陸小遙跟上來，目光落在那塊布上：“這是外門弟子服……右腰掛環還在，但人呢？”

陳無爭伸手扯下那截袖口，布料一抖，一枚銅錢陣旗掉了出來，正是她昨日塞給他的那一枚。

“王五。”他聲音很平，卻像刀鋒刮過石面，“三年前報失蹤名單的第一個。”

陸小遙瞳孔微縮。她記得那晚陳無爭在丹房顯字時，曾提過這個名字——戌時三刻，地火室見。那是王五最后一次簽到的時間。

陳無爭不再多言，劍氣橫掃，整塊巖壁轟然倒塌。黑影“撲通”摔出，全身焦黑，左臉皮肉盡毀，右耳缺失，只剩半截耳骨掛著血絲。但那枚銅錢陣旗，牢牢系在腰間。

“他死了多久？”

“不超過兩個時辰。”陳無爭蹲下，指尖剛觸到尸體額頭，識海殘鏡猛然震動。百劫推演強行切入——

第一幕：王五跪在丹房暗室，李肅遞來一枚黑丸，他吞下后脖頸爬滿蛛網狀黑紋；

第二幕：三日前深夜，此人抱著半卷古籍鉆進后山密道，身后無人跟隨；

第三幕：此刻七竅流血，殘鏡標注“記憶殘留體”。

畫面戛然而止，陳無爭喉頭一甜，強行咽下。

“別碰！”白元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藥杵落地，丹火騰起，瞬間將尸體裹成火球。陳無爭猛然后退，看著火中浮現出點點金光——那是記憶碎片在燃燒。

火勢漸弱，焦尸胸口突然“啪”地裂開，半卷泛金的古籍掉落出來。紙頁邊緣殘缺，封皮上隱約可見《九轉玄丹訣》四字。

“是后半卷。”陸小遙搶上前，陣旗定住空間，千機盤射出紅光掃描書頁。綠霧立刻升騰，字跡開始模糊。

“蝕靈粉藥液寫的。”她咬牙，“遇空氣就化。”

“用丹火鎖住。”白元禮藥杵點地，金焰纏繞古籍，暫時壓制腐蝕。陳無爭卻已劃破掌心，鮮血滴落殘頁。

血珠滲入紙面，金色文字驟然暴漲，在空中凝成三維書卷。殘鏡瘋狂旋轉，信息如洪流灌入——

【王五，三年前被李肅脅迫吞下蝕靈粉母蟲，成為活體毒源。昨夜攜后半卷《九轉玄丹訣》欲逃，被玄天劍宗代身截殺于后山。】

陳無爭盯著殘頁末尾的劍宗標記，忽然扯開自己衣襟。紫電紋下方，一道細若發絲的黑線悄然蔓延，正緩緩向心臟方向爬行。

“他們在你體內種了母蟲。”白元禮聲音發沉，“玄天劍宗想把你煉成第二個代身。”

陳無爭沒說話，只將殘頁翻至最后一頁。那里本應是丹方收尾，卻多出一行血字：“斬天三式，殘卷得傳。”

他忽然笑了：“他們用我的死法做陣眼，反倒給了我活路。”

陸小遙皺眉：“什么意思？”

“斬天三式，第一式是破陣，第二式是斷脈，第三式……是借死重生。”他抬手按住胸口，紫電紋微亮，“他們以為我在重演王五的結局，其實我在重演自己的。”

白元禮盯著那行血字，忽然道：“這字跡不對。不是王五寫的。”

“不是他寫，是誰？”

“是臨摹。”白元禮藥杵輕點地面，“筆鋒轉折處有遲疑，像是照著拓本描的。”

陳無爭眼神一凝。他想起地火室冰層中的焦尸——那具“代身”握著的斷劍上，也刻著同樣八字。兩處字跡，如出一轍。

“有人在復制我的命運。”他低聲說，“不是為了殺我，是為了讓我變成他們想要的樣子。”

陸小遙突然開口：“王五為什么要逃？他手里有后半卷丹訣，完全可以留下來交換庇護。”

“因為他知道前半卷有問題。”陳無爭指尖劃過殘頁邊緣，“李肅給我的那半卷，缺了控火篇最后一句——‘火極反噬，血飼為引’。”

“意思是……煉丹到最后，要用活人精血做引子？”

“不止。”白元禮臉色變了，“這是‘噬靈丹’的煉法，不是回春丹。”

三人沉默。

陳無爭緩緩合上殘頁，識海殘鏡浮現新提示：【道種融合度5%，可短暫壓制母蟲】。他閉眼，運轉《玄丹訣》，紫電紋沿經脈游走，胸口黑線微微退縮。

“他們讓我查蜂巢，讓我進地火室，讓我碰王五的尸體。”他睜開眼，“每一步都在算計里。”

陸小遙忽然道：“那枚陣旗，為什么會在他身上？”

陳無爭低頭看手中銅錢陣旗。旗面朝上，背面朝下。他翻過來——血跡未干，三個小字浮現：補天塔。

“這不是我給他的。”

“但他帶著它死了。”陸小遙聲音發緊，“像是某種回應。”

陳無爭盯著那三個字，識海殘鏡再度震顫。百劫推演自動開啟，畫面閃現：王五在斷崖寫下血字，抬頭望向夜空，嘴角帶笑；下一瞬，黑影從天而降，一劍穿心。

推演終止。

他忽然轉身，劍氣劈向巖壁。石屑紛飛，露出一道隱蔽夾層。里面沒有丹藥，沒有玉簡，只有一疊泛黃的賬頁殘片。

陸小遙接過殘頁，千機盤掃描成分：“和李肅賬本用的同種隱靈墨。”

陳無爭抽出其中一頁，指尖撫過字跡。北原荒丘坐標、每月三更交接、血爪幫信物圖樣……全都對得上。但最后一頁寫著：“代身計劃，第三階段：植入記憶，替換宿主。”

“他們不止想控制我。”他聲音冷得像冰，“他們想讓我以為，我是自愿的。”

白元禮忽然道：“你有沒有想過，李肅為什么偏偏選你？”

“因為我丹田破損，沒人信我。”

“不。”白元禮搖頭，“因為你眉心有紫電紋。”

陳無爭一怔。

“上一任丹房執事死前說過，紫電紋者，能引天雷，破死局。”白元禮盯著他，“李肅讓你去查蜂巢，是想借毒蜂引爆你體內的母蟲，讓蝕靈粉順著雷脈擴散全宗。”

“但他沒算到，我會用寒泉反沖。”

“所以他改了計劃。”陸小遙接道，“讓你在地火室看到代身，刺激你追查王五，再通過殘頁和陣旗，把‘補天塔’這個信息塞進你腦子里。”

“補天塔不是我們建的。”陳無爭冷笑，“是他們想讓我去建。”

山風掠過斷崖，吹起焦尸殘袍。那枚銅錢陣旗在風中晃動，旗面翻轉，血字朝天。

陳無爭伸手握住旗桿，指節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