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走廊的墻壁冰冷刺骨，卻無法讓林溪滾燙混亂的思維降溫。蘇澈最后那句話，那個輕點玻璃的動作，像一枚冰釘楔入她的顱骨。

真正‘看不見’的娃娃。

不是秦楓，不是蘇澈自己。是那個藏在記憶迷霧后，哼唱著扭曲童謠、發出低笑的第三個孩子。那個可能讓鸚鵡“忘掉”安慰、只記住死亡旋律的人。

那個……搶戲的“導演”。

她幾乎是跌撞著沖回指揮車，車內燈火通明，各種儀器發出低沉的嗡鳴，卻壓不住她擂鼓般的心跳。

“分析那段音頻！背景里的所有聲音，哼唱、笑聲，做聲紋比對！范圍擴大到三個家庭所有已知的成員，包括遠親、小時候常來的玩伴，一個都不要漏！”她的命令又快又急，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音。

技術員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屏幕數據流瘋狂滾動。

“音頻降噪增強處理……背景雜音剝離……聚焦目標聲紋……”

等待結果的時間像鈍刀割肉。每一秒都漫長無比。車外，廢棄廠區的風穿過破敗的鋼架，發出嗚咽般的怪響。

小吳拿著平板走過來，臉色凝重：“林顧問，秦楓那邊初步醒了，但意識模糊，醫生說受了極大驚嚇，問話很困難。他只反復嘟囔幾個詞……”

“什么詞？”

“糖……好甜……還有……”小吳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小影子’。”

糖。好甜。小影子。

橘子味的糖霜。錄音里那扭曲的、帶著稚嫩惡意的哼唱。

林溪猛地閉眼，破碎的畫面再次沖擊腦海——那個總是躲在秦楓或者別的孩子身后，怯生生、幾乎沒什么存在感的小不點？她甚至記不清他的臉，只有一個模糊的、縮著的輪廓。

像一道真正的影子。

“聲紋初步比對結果出來了！”技術員猛地抬頭，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數據庫里沒有完全匹配的！但是……但是那個哼唱童謠的聲紋特征，與……與蘇澈幼年存檔的少量音頻資料，有部分低頻共振吻合，但音調更高、更銳利，像是……刻意模仿扭曲后的版本？而那個笑聲……”

技術員頓住了，臉色發白。

“說！”

“那個笑聲的聲紋……和……和秦楓幼年一段家庭錄像里的笑聲，高頻特征有接近之處，但更……更尖利，更不穩定。”

像蘇澈，又像秦楓？一個扭曲的、融合了兩者特征的怪物？

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藏在影子里的“娃娃”？

指揮車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這結果比找不到匹配更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這時，林溪口袋里的私人手機再次震動。沒有號碼顯示。

她深吸一口氣，劃開接聽，放到耳邊。

沒有聲音。只有輕微的、規律的呼吸聲。

一下，兩下。

然后，電話被掛斷。

緊接著，一條短信擠了進來，依舊是未知號碼。

【他總想當最聰明的那個。】【現在，他看不見了。】【下一個，該誰了？】

短信下面，自動加載出一張圖片。

圖片似乎是從某個極高處俯拍，模糊不清，但能辨認出是醫院病房的一角。蒼白的床單，一只手無力地垂在床邊，腕上戴著病人手環——上面隱約可見“秦”字。

是秦楓的病房！

圖片的角落，窗玻璃上，反射出一個極其模糊的、舉著手機的影子。瘦小，看不清面容。

林溪的血液瞬間凍結。

“醫院！秦楓有危險！”她對著車內通訊系統嘶聲吼道，“封鎖樓層！快！”

警笛再次凄厲地響起，車隊瘋狂駛向市區醫院。林溪緊緊抓著手機，指節泛白。那條短信里的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

【他總想當最聰明的那個。】——是在說蘇澈？

【現在，他看不見了。】——是指秦楓被送醫昏迷？

【下一個，該誰了？】

下一個是誰？

這個“小影子”，這個藏在過去的幽靈，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在報復蘇澈？還是在清算所有人？

手機又震了一下。

另一條短信。

【回家看看吧，姐姐。】【月亮又圓了。】【像小時候一樣。】

家？哪個家？老廠區那個早已廢棄、只剩殘垣斷壁的“家”？

林溪猛地抬頭，看向車窗外。天際，一輪冷白的、近乎圓滿的月亮，正漠然地俯瞰著這座混亂的城市。

像小時候一樣。

像哪個小時候？是那個有鸚鵡、有童謠、有爭吵和哭泣的小時候？

寒意像藤蔓，從腳底纏繞而上，勒得她呼吸艱難。

她突然意識到，這場瘋狂的游戲，棋盤從來就不只在蘇澈腳下。

另一個玩家，早已落子。

而終點，或許一直都在那個一切開始的地方。

那個月光下，即將再次被鮮血浸染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