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你終于……”
“……看見我了嗎？”
陳望的聲音輕飄飄的，像蛛絲，纏繞在廢棄房間凝滯的空氣里。他站在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瘦削，蒼白，那抹怯生生的笑意掛在嘴角，與他身后墻上那無數血紅的“看我呀”形成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詭異對比。
林溪的槍口瞬間抬起，死死對準他。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她所有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致，指尖扣在冰冷的扳機上，微微顫抖。
“陳望。”她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干澀嘶啞，“站在原地，別動！”
陳望像是沒聽到她的警告，或者說，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房間里的一切——那把空椅子，那把放著鐵皮盒子的椅子，墻上密密麻麻的字，最后，落在林溪那張寫滿驚駭與決絕的臉上。
他的笑意加深了，那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種東西一點點活了過來，是一種冰冷的、扭曲的滿足感。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他輕聲說，像在分享一個秘密，“只看得見他們。秦楓哥哥，蘇澈哥哥……他們哭，他們笑，他們打架……你都在看。”
他慢慢向前走了一步，腳步輕得像貓。
“我呢？”他歪著頭，真誠地好奇，“我就在旁邊啊。我一直都在。”
林溪的槍口隨著他的移動而微調，呼吸急促：“那些案子……都是你做的？”
陳望停下了腳步，視線落在那個銹跡斑斑的機械鸚鵡上，眼神變得有些迷離。
“鸚鵡……”他喃喃道，“它最早學會的，是‘哥哥別哭’。多吵啊。”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回憶起了什么令人不悅的噪音。
“后來，它終于學會了更好聽的歌。”他的嘴角又彎了起來，帶著一種孩童般的炫耀，“我教它的。我教了很多遍呢。”
他抬起眼，看向林溪，那雙空洞的眼睛里驟然閃過一抹極銳利的光。
“可是你們……還是只記得它最早吵人的那句話。還是只記得……那個哭鼻子的哥哥。”
他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委屈，一絲怨憤。
“蘇澈哥哥最聰明了。”陳望忽然又笑了起來，笑聲低低的，帶著氣流摩擦的嘶啞聲，“他什么都算得到。他知道怎么讓你們害怕，怎么讓你們注意他……他甚至知道，我會忍不住。”
“忍不住……”陳望的視線再次投向那只鸚鵡，眼神變得狂熱，“……把他完美的游戲，變得更好玩一點。”
他猛地看向林溪，那抹羞澀徹底消失了，只剩下赤裸裸的、冰涼的瘋狂。
“秦楓哥哥看見我了哦。”他嘻嘻地笑出聲，“在他暈過去之前，他看見我了！他的表情……真好玩！”
林溪感到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上頭頂。蘇澈是操控人心的大師，而眼前這個……是以他人恐懼為食的怪物！
“所以你就模仿他？用糖霜？用童謠？你把秦楓……”林溪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模仿？”陳望像是被侮辱了，猛地收住笑，臉色冷了下去，“才不是模仿！”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那是改進！是升華！蘇澈哥哥只想讓你們害怕，只想揭開過去的爛瘡疤！太無聊了！”
他張開手臂，像是在擁抱這個破敗的房間，擁抱這滿墻的血字。
“我要的更多！”他的眼睛里燃燒著一種病態的火焰，“我要你們所有人都看見！看見我！記住我！承認我才是那個……一直看著你們所有人演戲的人！”
“我才是那個……”他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劇毒的恨意，“……把你們所有骯臟秘密都看在眼里的人！”
他知道了什么？他看見了什么？那個導致三個家庭分崩離析的午后，那個重大的變故……他難道……
就在這時，林溪的耳機里傳來樓下干警極度緊張的低呼：“林顧問！蘇澈……蘇澈那邊出事了！看守所剛才消息，他十分鐘前突然開始劇烈抽搐，口吐白沫，疑似中毒！已經送搶救了！”
林溪的血液瞬間冰涼！
蘇澈中毒？！
她猛地看向陳望。
陳望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表情，混合著驚訝、失望，然后是一種更加濃烈的、扭曲的興奮。
“呀……”他輕輕叫了一聲，歪著頭，像看到玩具突然壞掉的孩子，“他怎么……這么快就倒下了？”
“真掃興。”他撇撇嘴，語氣里滿是遺憾，“我還沒玩夠呢。”
下一秒，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溪身上，那里面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
“不過沒關系……”他甜甜地笑了，露出一點點白色的牙齒，“姐姐你還在這里。”
“現在……”
“……只剩下我們了。”
他的聲音落下的瞬間，整個人像一道鬼影，猛地向后一縮，融入了房間最深的黑暗里！
“站住！”林溪厲喝，槍口追隨著那消失的影子，卻不敢貿然開槍——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
樓下傳來干警沖上樓梯的沉重腳步聲。
手電光柱雜亂地掃入房間，照亮了空蕩蕩的椅子、墻上的血字、那只沉默的鸚鵡。
以及，房間內側一扇原本被破家具擋住的、通向另一戶的破敗小門，正在微微晃動著。
陳望不見了。
像一道真正的影子，融入了這廢墟的脈絡。
林溪沖到那扇小門前，后面是更深的黑暗和錯綜復雜的廢棄房屋結構。他熟悉這里，像熟悉自己的掌紋。
耳機里，搶救蘇澈的混亂聲、干警們搜索的呼喊聲交織在一起。
而那個冰冷的、帶著笑意的聲音，仿佛還黏在她的耳膜上。
“……只剩下我們了。”
月光從沒有玻璃的窗戶照進來，冰冷地灑在那把空椅子上。
像一個永恒等待的舞臺。
而這場血腥的游戲，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