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色的快靴踩在冰冷的秘匣上，如同踩在染雪的心臟上。她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緩緩抬起頭，對上那雙從蒙面布上方露出的眼睛。那是一雙極其冷漠的眼睛，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體。

跑？不可能。呼救？更是徒勞。

染雪的心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掙脫束縛。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飛快地掃過對方。黑衣，蒙面，與圍攻謝珩的那些人裝束一致，但身形似乎更顯清瘦些。他是早就埋伏在此，專門等待可能帶著東西逃出來的人？

就在這死寂的對峙間，后院遠處隱約傳來一聲短促而壓抑的慘叫，隨即一切打斗聲戛然而止。

謝珩！

染雪的心臟猛地一抽，痛楚和恐懼幾乎讓她窒息。他怎么樣了？那些黑衣人……

踩住秘匣的黑衣人似乎也聽到了那邊的動靜，但他并未回頭，目光依舊牢牢鎖死在染雪身上，或者說，鎖死在她面前的秘匣上。他緩緩彎下腰，伸手要去拾取那關系著無數人生死的鐵盒。

染雪眼睜睜看著那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離秘匣越來越近，腦中一片空白。不能讓他拿走！這是謝珩用命換來的！這是唯一能證明他清白的希望！

可是，她能做什么？

電光火石間，染雪猛地做出了一個近乎本能、也近乎絕望的舉動——她不是去搶秘匣，而是整個人向前一撲，不是撲向黑衣人，而是用身體死死抱住了那只踩在秘匣上的腳！

這個動作突如其來，毫無章法，甚至有些可笑。那黑衣人顯然也沒料到她會如此，動作微微一滯，低頭看著這個螳臂當車、試圖用脆弱身軀阻擋他的女人。

“……休想……”染雪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因恐懼和用力而顫抖，卻帶著一種不肯放棄的執拗。她知道自己力量渺小，或許下一秒就會被輕易甩開甚至殺死，但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黑衣人的眼神似乎波動了一下，那是一種極其細微的訝異，但很快又恢復了冰冷的漠然。他腿部微微用力，試圖掙脫。

就在這時——

“唔！”

一聲極輕微、卻明顯帶著痛苦的悶哼從黑衣人口中傳出。他原本去拾取秘匣的手猛地收回，捂向自己的肋下，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染雪愣住了。

借著慘淡的月光，她清晰地看到，黑衣人按住的肋下衣物，正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黏膩的痕跡！

他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

這個發現像一道閃電劈入染雪的腦海。他不是在從容地等待獵物，他本身也是帶著傷在執行任務！或許正是因此，他的動作才顯得有些遲滯，才會被她這毫無威脅的撲抱暫時阻住！

機會！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染雪幾乎想也沒想，趁著對方因傷痛而分神的這剎那空隙，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推他的小腿，另一只手閃電般地將那個秘匣從靴底抽了出來！

入手冰冷沉重！

“找死！”黑衣人眼中終于掠過一絲真正的怒意，忍痛揮掌便向染雪劈來！掌風凌厲，帶著殺意！

染雪抱著秘匣就地一滾，狼狽不堪地躲開了這致命一擊，冰冷的碎石和枯枝硌得她生疼。她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起身，抱著秘匣再次向更深的黑暗中亡命奔逃！

身后傳來黑衣人壓抑著痛苦的追擊腳步聲，但速度明顯受到了傷勢的影響。

染雪不顧一切地奔跑，心臟快要跳出胸腔，肺部火辣辣地疼。她專門挑那些狹窄、崎嶇、障礙物多的路徑，利用自己對這幾日摸索地形的熟悉，勉強拉開一點距離。

她不能回偏房！那里是小桃和可能已經……的謝珩所在，回去就是自投羅網！她也不能去大門，那里有官兵看守！

百川當鋪！謝珩最后的話在她腦中回蕩——“去百川當鋪！找掌柜！告訴他‘睚眥歸巢’！”

那是唯一的生路！

可是怎么出去？侯府被封得如同鐵桶一般！

就在她慌不擇路，幾乎絕望之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處極其偏僻的院落，這里似乎是昔日堆放雜物的場所，圍墻邊有一個低矮的、被大量枯藤和積雪掩蓋的破口——正是小桃之前偷偷出入的狗洞！

染雪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毫不猶豫地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扒開枯藤積雪，抱著那沉重的秘匣，不顧一切地鉆了出去！

冰冷的墻壁摩擦著她的身體，尖銳的碎石劃破了手掌和衣衫，但她渾然不覺。

就在她半個身子剛剛鉆出墻洞的瞬間，身后追擊的腳步聲已然逼近！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腳踝！

染雪嚇得魂飛魄散，死命蹬踹！

那黑衣人似乎傷勢發作，力道一松。染雪趁機猛地用力，整個人終于完全掙脫而出，重重摔落在侯府外墻下的積雪中！

她來不及喘息，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抱起秘匣，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沿著漆黑無人的小巷，拼命向前跑去！

寒風如同刀子般刮過她的臉頰，懷中的秘匣冰冷而沉重，仿佛抱著一塊寒冰，又像是抱著一團燃燒的火。

她的繡鞋早已跑丟了一只，羅襪被雪水浸透，冰冷的刺痛從腳底傳來。發髻散亂，衣衫被刮破數處，冷風直往里灌。

但她不敢停，不敢回頭。

腦海中不斷閃過謝珩將她推開時的眼神，閃過他渾身是血獨自面對強敵的身影，閃過小桃驚恐擔憂的臉龐……

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瞬間被寒風吹得冰涼。

她不知道謝珩是生是死，不知道小桃是否安全，不知道自己能否逃出生天。

她只知道，她必須跑到朱雀大街，找到那家“百川當鋪”，把這句話帶到——

“睚眥歸巢”。

黑夜茫茫，前路未知。冰冷的秘匣緊貼著她的心口，那里面藏著的，是血淋淋的真相，也是唯一渺茫的希望。

她咬緊牙關，拖著幾乎凍僵的雙腳，一步一步，踉蹌著、卻又無比堅定地，奔向那未知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