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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沉默的共謀者

濱海市的雨,似乎永無止境。

陳默站在市公安局痕跡鑒定科的實驗室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化學試劑氣味。他面前的工作臺上,并排擺放著三份文件:徐陽日記的復印件、從學校檔案室調取的張遠高中時期的作文試卷,以及技術隊剛剛做出的筆跡初步分析報告。

高級工程師趙峰指著放大顯示在屏幕上的字跡對比圖:“陳隊,你看這里。日記的筆跡模仿得非常高明,整體形態、傾斜度甚至筆壓輕重,都極力在模仿徐陽同學的特點。但是...”

趙峰將畫面切換到幾個特定字的比對上:“書寫習慣是有肌肉記憶的。比如這個‘的’字的偏旁,真跡徐陽習慣用一個連貫的弧度完成,而日記中的寫法有一個微小的頓筆。再比如‘我’字的斜鉤,真跡收筆輕盈上揚,日記中則向下按壓。”

他調出張遠的作文試卷:“而這些細微處的習慣,與張遠先生的筆跡特征高度吻合。特別是這個‘寶’字的寫法,三點水旁的第二點,兩人都有獨特的向右上挑起的筆鋒。這是一種相當罕見的書寫習慣。”

陳默凝視著屏幕上的比對結果,感到一陣寒意。日記是偽造的,這一點已經確鑿無疑。但為什么?張遠為什么要偽造徐陽的日記,并在十五年后寄給警方?

“能確定是什么時候偽造的嗎?”陳默問。

趙峰搖搖頭:“紙張和墨跡的老化程度與標注日期相符,說明要么是十五年前寫的,要么是使用了特殊手法做舊。但從筆跡的穩定度和模仿程度看,我更傾向是近期偽造的——一個人的筆跡在十五年里會有自然變化,如果是當年偽造,應該會更接近張遠少年時期的筆跡特征。”

陳默謝過趙峰,拿著報告回到辦公室。他需要重新審視張遠這個人——那個在徐陽日記中被描述為“唯一會偷偷表示善意”的同桌,那個在劉峰霸凌行為中保持沉默的旁觀者。

張遠工作的保險公司位于一棟普通的寫字樓里。陳默和小李出示證件在前臺登記后,被引向一個靠窗的工位。

一個男人正伏案工作,聽到腳步聲抬起了頭。

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三十出頭要更顯老成一些,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但鬢角已依稀可見幾根白發。他戴著一副普通的金屬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不大,目光溫和甚至有些閃爍,總是下意識地避免與人長時間對視。他的面容稱得上清秀,但眉宇間籠罩著一股驅不散的疲憊和謹慎,嘴角習慣性地微微向下抿著,仿佛總在無聲地承受著什么壓力。他穿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衫,袖口熨燙得平整,整個人看起來就像無數個被生活馴化得溫順而沉默的中年上班族中的一個,扔進人海便會立刻消失不見。

“張遠先生?”陳默出示證件,“我們是市局刑警隊的,想請您協助了解一些情況,關于您的高中同學劉峰的案子。”

張遠愣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隨即迅速站起身,臉上擠出一個略顯局促的笑容:“哦,好,好的。兩位警官請這邊來,會議室空著。”他的聲音不高,語速偏快,帶著一種習慣性的謙卑和配合。

在狹小的會議室落座后,陳默沒有寒暄,默默的打開執法記錄儀,然后拿出了那本日記的復印件:“張先生,我們找到了一本徐陽同學的日記,里面多次提到了您。想請您看看,幫忙回憶一下當年的一些情況。”

張遠接過復印件,手指微微顫抖。他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細,仿佛每一個字都需要咀嚼。隨著閱讀,他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呼吸也微微急促起來。當他看到關于“廁所事件”的描述時,甚至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仿佛想躲到鏡片后面。

“這...這確實是徐陽的筆跡...”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可是...有些地方...感覺有點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陳默注視著他,敏銳地捕捉著他的每一個細微反應。

“我說不上來,”張遠痛苦地抓著頭發,“就是一種感覺。徐陽他...他雖然內向,但心思很細膩。他寫東西,喜歡用很多比喻,但這本日記...太直白了,像是在控訴,在列舉罪證。而且...他從來不叫林知瑤‘知瑤’,他一直喊她‘阿瑤’。”

“很有趣的細節。”陳默緩緩道,“因為我們發現,這本日記中所有提到林知瑤的地方,用的都是‘知瑤’這個稱呼。”

張遠的臉色微微發白,但語氣依然平靜:“是嗎?也可能我記錯了吧,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

陳默注視著他,突然轉換話題:“2009年9月1日,徐陽日記里記錄那天劉峰他們在廁所搶走了他的日記本并當眾朗讀。您當時在場嗎?”

張遠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他低下頭,雙手交握靠近鼻梁:“我...我不記得了。那么久遠的事情...”

“但徐陽在日記里寫得很清楚。”陳默翻到那一頁,“‘劉峰和他的跟班們,還有張遠,都在廁所里’。”

辦公室里一片寂靜,只有中央空調運轉的微弱風聲。張遠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可能...可能在吧。”他終于開口,聲音干澀,“但我沒有參與,我真的沒有參與嘲笑他。我只是...站在那里。”

“就像您一直做的那樣?”陳默的聲音很平靜,卻像一把刀子,“站在那里,看著,沉默著。”

張遠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您不明白!那個時候,如果你不跟著他們一起,下一個被欺負的可能就是你!我只是想自保,有錯嗎?”

陳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拿出了另一份文件:“我們找到了當年徐陽自殺案的一些補充材料。有記錄顯示,在徐陽死后第三天,您去他家探望過他的母親,還帶去了一本相冊?”

張遠的表情凝固了:“相冊?我不記得了...可能吧,那時候大家都是同學,去探望一下也很正常。”

“但根據徐陽母親的回憶筆錄,”陳默看著文件,“您帶去的那本相冊里,有很多徐陽和劉峰他們的合影。她說看到那些照片讓她更加難過,所以很快收起來了。您還記得那本相冊里有什么特殊照片嗎?”

張遠的嘴唇微微顫抖:“不...不記得了。應該就是些普通合影而已。”

陳默點點頭,站起身:“感謝您的配合,張先生。最后一個問題——您知道劉峰保存著一些高中時期的膠卷嗎?”

聽到“膠卷”二字,張遠的瞳孔猛地收縮,盡管他努力控制,但手指的顫抖出賣了他:“膠卷?什么膠卷?我不知道。”

離開保險公司大樓時,雨暫時停了,但天空依然陰沉得可怕。

小李忍不住問:“頭兒,你相信他嗎?”

陳默搖搖頭:“他在隱瞞什么。當我說到膠卷時,他的反應太大了。而且他不只是沉默的旁觀者,他可能知道得比我們想象的要多。”

“那本相冊...”

“是關鍵。”陳默拉開車門,“徐陽母親說相冊讓她難過,可能是因為里面記錄了她兒子被欺凌的瞬間。而張遠為什么要特意送去那樣的相冊?是無意,還是別有用心?”

就在這時,陳默的手機響了。是王曉雨。

“頭兒,有兩個發現。”王曉雨的聲音急促,“第一,我們核對了所有膠卷底片對應的實際照片,發現其中有幾張的取景角度和距離,不像是隨意抓拍,更像是...偷拍。特別是徐陽和林知瑤的那張,是從教室窗戶外面用長焦拍的。”

“第二,”她繼續說道,“我聯系上了一位當年也是美術社的校友。她說林知瑤和徐陽關系很好,經常一起畫畫。但她說還有一個男生也經常去畫室,就是劉峰的同桌——張遠。她說張遠其實畫畫也很好,但他從不讓人知道,總是以找劉峰為借口才去的畫室。”

陳默猛地想起徐陽指甲縫里的顏料殘留,想起張遠聽到“膠卷”時的過度反應。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腦中形成:如果張遠經常去畫室,他完全有機會接觸并使用那些顏料。如果那些膠卷中有一些照片是他拍攝的...

那么他送去給徐陽母親的那本相冊里,到底藏著什么秘密?他在徐陽的死和林知瑤的嫌疑中,又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陳默望向車窗外那座被雨水洗刷的城市,忽然感到這個案子比想象中更加黑暗。不僅僅是霸凌與復仇,還可能包含著更加復雜的情感與背叛。

那個看似最無害的沉默者,或許才是深淵中最致命的回響。

“回局里。”陳默對小李說,“我要重新看一遍詢問張遠的錄像。這次,我會特別注意他每次停頓和回避的瞬間。”

雨水再次開始敲打車窗,仿佛這座城市有太多秘密需要沖刷,卻永遠也洗不干凈。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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