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山門夜雨」

劍宗三十六峰在暮雨里沉默，雨絲像細線，串起松濤與鐘聲。石階盡頭，山門大開，燈籠在風中搖晃，映出歸客的影子。沈星河的白衣被血與雨浸透，貼在削瘦肩背上，像一柄未干的劍。她抬手，劍陣感應，萬盞燈火同時亮起，照出一條蜿蜒直抵主峰的銀白大道。

凌澈走在最前，雨珠順著他側臉滾落，沖淡了眉間殘存的猩紅。掌心那道細線仍在，卻不再發燙，像一條沉睡的蛇。謝無咎落后半步，空蕩的袖管被雨浸濕，貼在腰側，冰晶羅盤在指尖旋轉，指針穩穩指向山門深處——那里，有劍爐的火光，也有未熄的爐鼎。

“回來了。”守山長老立于雨幕，聲音蒼老卻溫和，像在迎接久別的孩子。沈星河躬身，斷臂處血滴落在石階，濺成細小的花。長老抬手，一縷溫潤劍意覆在傷口，血止，卻止不住她眼里的疲憊。

劍爐轟鳴，火光映紅雨簾。凌澈立于爐前，掌心細線忽地亮起，像回應爐火?；鹕嗵蝮聞ε?，發出嬰兒般細碎的哭聲，又瞬間被鐵錘擊碎。玄燼的虛影在火光里浮現，銀發被熱浪吹散，聲音低?。骸皠ψ诘幕?，燒得不夠烈。”

凌澈抬手，斷劍灰燼被投入爐膛，火焰驟然暴漲，化作黑紅龍卷，直沖屋脊。雨絲被蒸成白霧，霧中，一柄新劍雛形緩緩成形——無鋒，無鞘，唯有一道細線貫穿劍脊，像未愈的傷。

長老遞來劍柄，木色溫潤，刻著“歸途”二字。凌澈接過，指尖觸到字痕，眼底波瀾微起。沈星河站在爐側，聲音輕得像雨：“劍名由你，債由你償?！?

凌澈垂眸，指腹撫過劍脊細線，聲音低?。骸澳蔷徒小疅o燈’。”

無燈之劍，照不見路，卻劈得開夜。

雨聲漸密，山門燈火一盞盞熄滅。三人立于爐前，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長，像三柄未出鞘的劍，靜靜等待黎明。

歸途無燈，唯劍作炬。

而炬火已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