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小院很清凈。

文滑花了一下午時間，總算把《文氣導引訣》的基礎線路在腦子里跑順了。

感覺就是引導空氣中那些發光的“文氣”細絲，吸入體內，繞著眉心光核轉圈，最后再散入四肢百骸。

過程很枯燥，效果嘛…好像精神是好點了。

青鋒對慢吞吞的修煉方式極其不屑，自己在院子里咻咻地飛來飛去，切樹葉，劈雨滴，忙得不亦樂乎。

白色光繭則被文滑放在窗邊，吸收著窗外淅瀝的雨氣，以及李清照石碑那邊隱約傳來的哀婉文氣，光芒又凝實了一點點。

傍晚時分，雨停了。

緋衣客沒回來，凌薇也沒出現。

文滑肚子餓得咕咕叫，他翻遍煙雨小院，只找到幾包難吃的壓縮餅干。

看來“包吃住”不包括美食。

“得找點吃的。”

文滑揉著肚子出門。

青鋒立刻跟上，像個忠誠的保鏢，也可能是怕錯過什么熱鬧。

白光繭動了一下，似乎想跟，但又沒力氣，只好繼續待著。

江南詞域的夜晚很不一樣。

燈籠重新亮起，但不是電燈，是散發著柔和文氣光芒的古典燈籠，上面還題著詩詞。

路上人不多，偶爾有穿著復古的人走過，身邊大多跟著些奇奇怪怪的文寵：

有毛筆形狀的，有會滾動的硯臺，還有一團不斷變幻形狀的云霧，上面閃著“行到水窮處”的字樣。

文滑看得眼花繚亂。

他順著香味，找到一條熱鬧點的小街。

兩邊有些小店，賣什么的都有：

文氣充盈的糕點、閃著微光的茶水、甚至還有賣“殘句拓片”的，據說能給文寵加經驗。

文滑咽著口水，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龍城還沒發工資啊！

難道要餓死在詞意盎然的地方？

正發愁，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還夾雜著呵斥聲。

很多人朝著一個方向跑。

“快！去楓橋那邊！”

“聽說打起來了！”

“高天原的人又來找茬！”

高天原？

文滑想起緋衣客的全息投影里，那些霓虹的鬼影，倭人？

他精神一振，看熱鬧是人類天性，尤其是餓著肚子的時候。

他跟著人流跑過去。

目的地是詞域邊緣的一座古石橋。

橋下河水潺潺，橋頭立著一塊飽經風霜的青石碑，上面刻著蒼勁的字跡——《楓橋夜泊》。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詩句周圍彌漫著濃郁的、帶著淡淡愁緒的文氣，讓整座橋和周圍的夜色都顯得朦朧而詩意。

但此刻，這詩意被打破了。

橋頭，七八個穿著黑色勁裝、腰佩長短刀的人圍住了石碑。

為首的是個臉色蒼白的年輕男人，眼神陰鷙，嘴角帶著一絲倨傲的冷笑。

他身邊，懸浮著一個極其猙獰的身影——

那東西約一人高，青面獠牙，頭上長角，肌肉虬結，手里握著一把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扭曲太刀，渾身散發著暴戾、陰冷的氣息。

典型的倭國惡鬼形象的文寵！

“佐藤大人！請住手！這是華夏詩境的重要遺跡！”

一個穿著詞域管理處制服的老者，正焦急地試圖阻攔，但他身邊只有一支發光的毛筆文寵，顯得勢單力薄。

叫佐藤的年輕人嗤笑一聲，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遺跡？能者居之！

這詩碑的文氣，很適合滋養我的‘夜叉’，讓開！”

他手一揮：“夜叉！把碑文的力量抽出來！”

“嗷！”

夜叉文寵發出刺耳咆哮，舉起燃燒的太刀，就朝著《楓橋夜泊》的詩碑狠狠劈下！

刀上的幽藍火焰扭曲空氣，帶著吞噬和污染的氣息！

周圍華夏的喚靈師們又驚又怒，但似乎都有些忌憚夜叉的兇戾之氣，一時沒人敢上前。

文滑也看得心頭火起。

太囂張了，跑別人家搶東西？

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個菜鳥，青鋒估計打不過惡鬼夜叉。

就在幽藍太刀即將劈中詩碑的瞬間！

異變陡生！

詩碑似乎被外力激發，猛地一震！

碑文上“月落烏啼霜滿天”幾個字，驟然亮起清冷的輝光！

同時，文滑身邊的青鋒，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刺激了一下，猛地發出一聲高亢的劍鳴！

不再是之前的煩躁不滿，而是一種遇到同源力量的興奮和戰意！

嗡——！

青鋒根本不等文滑命令，劍身青光暴漲，瞬間化作一道流光電射而出！

它不是去硬擋太刀，而是如同受到牽引一般，精準地纏繞上劈下的幽藍刀光！

青色的詩文字符與幽藍的鬼火瘋狂碰撞、絞殺！

滋啦作響！

更奇特的是，青鋒劍身上，竟然也隱約浮現出“月落烏啼霜滿天”的虛影字跡，與詩碑上的光芒交相輝映！

夜叉勢在必得的一刀，竟然被突如其來、帶著月華清輝的青色劍光死死纏住，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像被無形的絲線捆住了手腕！

“納尼？”

佐藤臉上的倨傲瞬間變成錯愕。

“什么東西？”

他猛地扭頭，陰鷙的目光鎖定人群中的文滑：

“是你？華夏的廢物！敢攔我？”

文滑自己也愣住了。

我沒下令啊！是青鋒自己動的，還用了新招式？這算什么？自動護碑？

青鋒傳遞來興奮中夾雜著一點吃力的意念：「…同源…月亮…討厭藍火…捆住它！」

佐藤臉色難看，感覺丟了面子。

他怒吼：“夜叉！撕碎那柄破劍！”

夜叉咆哮，手臂肌肉鼓脹，幽藍火焰大盛，試圖強行掙開青鋒的纏繞，扭曲太刀再次緩緩壓下！

青鋒發出的嗡鳴變得急促，青光閃爍，似乎有些支撐不住。

畢竟它才初生體，對方夜叉看起來就不好惹。

“青鋒！”

文滑急了，顧不上那么多，下意識就想沖上去幫忙。

但他一個剛入門的小菜鳥，能干嘛？

佐藤看著文滑的動作，臉上露出殘忍的譏笑：

“愚蠢！夜叉！先殺那個喚靈師！”

夜叉猩紅的眼睛立刻轉向文滑，另一只鬼爪抬起，帶著凌厲的惡風，直接抓向文滑的面門！

速度快得離譜！

文滑根本來不及躲，死亡的氣息再次籠罩！

周圍響起一片驚呼！

完了，裝逼遭雷劈，就不該來看熱鬧！

千鈞一發之際——

文滑的腦子因為極度恐懼和緊張，反而變得一片空明。

詩碑上“月落烏啼霜滿天”的意境，青鋒劍身上流轉的清冷輝光，還有眼前不斷放大的鬼爪…

種種景象在他腦海中碰撞！

他福至心靈，幾乎是脫口吟誦而出，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嘶啞，卻異常清晰：

“月落…烏啼霜滿天！”

吟出的，不再是簡單的詩句，而是灌注了他此刻全部精神、引動了周圍同源文氣的——真意！

嗡！！！

詩碑光芒大放，橋下的河水無風起浪，泛起月華般的清光！

抓向文滑的鬼爪，好似突然陷入了無形的、冰冷粘稠的“霜霧”之中，速度驟然變慢，表面甚至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夜叉的動作猛地一滯！

同時，得到詩碑力量和文滑吟誦加持的青鋒，劍鳴聲陡然變得清越無比！

纏繞著太刀的青色劍光猛然發力！

咔嚓！

幽藍火焰構成的太刀，竟然被硬生生絞得扭曲變形，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

“八嘎！”

佐藤又驚又怒，臉色鐵青。

他完全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華夏小子，居然能和詩碑共鳴到這種程度！

他剛想命令夜叉全力爆發。

“夠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響起。

一道水墨色的音波如同漣漪般蕩開，輕輕拂過場中。

瞬間，夜叉身上的兇戾氣息被壓制下去，青鋒的劍光也平和了些許，冰冷的霜霧很快悄然消散。

凌薇撐著傘，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橋頭。

九霄環佩懸浮在她身前，琴弦微微顫動。

她目光掃過佐藤，冷冷道：

“佐藤，這里不是高天原。

破壞詩境遺跡，攻擊龍城登記喚靈師，你想引發外交事件嗎？”

佐藤臉色變幻不定，眼神陰沉地能滴出水。

他死死瞪了文滑一眼，又忌憚地看了看凌薇，以及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古琴。

“哼！我們走！”

他最終咬牙，狠狠一揮手。

夜叉文寵不甘地咆哮一聲，化作黑煙縮回他腰間一個卷軸里。

佐藤帶著手下，灰頭土臉地快步離開，消失在夜色中。

危機解除。

文滑腿一軟，差點坐地上，趕緊扶住旁邊的欄桿，心跳得像打鼓。

青鋒飛回他身邊，繞著他飛了兩圈，傳遞來「搞定！快夸我！」的得意情緒，但劍光也黯淡了不少，顯然剛才消耗很大。

凌薇走到文滑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恢復平靜的詩碑。

“做得不錯。”

她語氣依舊平淡，但似乎多了一絲認可。

“第一次戰斗，就能引動詩碑真意。

你的‘萬詩之心’，比我想象的更強。”

文滑喘著氣，苦笑：

“運氣好…差點就沒了。”

“不是運氣。”

凌薇搖頭，微笑地說道：

“是天賦，青鋒與詩碑的同源感應，加上你的瞬間共鳴，缺一不可。”

她目光轉向青鋒：

“它剛才用的，不是固有詩技，是臨場領悟的‘意境化用’。

雖然粗糙，但路子是對的，你這文寵，潛力很大。”

就是太能惹事—文滑在心里補充。

周圍看熱鬧的華夏喚靈師們圍了上來，紛紛對文滑豎起大拇指。

“小兄弟厲害啊！”

“懟得好！看那幫小倭寇還敢囂張！”

“劍靈真帥！”

文滑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

管理處的老者過來，連連道謝：

“多謝小友出手保全詩碑，不然被污穢之力侵蝕，修復起來就麻煩了！”

文滑擺擺手：“應該的。”

總不能看著自家東西被搶。

折騰一番，餓得更厲害了。

老者似乎看出他的窘迫，笑呵呵地遞過來一個油紙包：

“還沒吃吧？嘗嘗咱們詞域的‘文糕’，能緩緩恢復文氣。”

文滑接過，打開一看，是幾塊做得非常精致的米糕，散發著淡淡的甜香和文氣波動。

他趕緊拿起一塊塞嘴里，香甜軟糯，入口即化。

一股溫和的文氣流向四肢百骸，舒服極了。

“謝謝！”

他含糊不清地道謝，感覺活過來了。

青鋒湊過來，傳遞出「我也要」的意念。

文滑掰了一小塊遞過去。

青鋒用劍尖戳住，青光一閃，糕點消失…好像真被它“吃”了。

「還行。」它評價道。

文滑哭笑不得。

凌薇在一旁看著，嘴角似乎微微彎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原樣。

“吃完早點回去休息。”

她說，“佐藤吃了虧，不會善罷甘休，最近小心點。”

她說完，撐著傘，轉身離去。

九霄環佩發出幾個輕柔的音符，像是在道別。

文滑看著她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文糕，再看看身邊終于安靜下來的青鋒。

刺激的一晚。

不過，感覺…還不賴。

他啃著文糕，慢慢往回走。

文化戰？這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