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晴晉升記名弟子的喜悅,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開圈圈漣漪,但很快便被地火室日復(fù)一日的勞作和新的責(zé)任所覆蓋。她依舊勤奮,甚至比以往更加努力,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這份努力和細微的進步,自然落入了某些人的眼中。
是夜,流云宗宗主清虛子正在洞府內(nèi)靜修,忽感洞外禁制傳來一絲極其細微、卻不容錯辨的波動。他心中一凜,立刻收功,身形一閃便出現(xiàn)在洞府之外。
月光下,凌崖正負(fù)手而立,望著山下坊市的點點燈火。
“前輩?”清虛子連忙上前,恭敬行禮,心中暗自嘀咕,不知這位深夜來訪所為何事。難道宗門大陣又出了什么他未能察覺的紕漏?
凌崖轉(zhuǎn)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卻說出了一句讓清虛子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的話:
“聽聞山下坊市的烤靈菇和炙豚肉滋味不錯。”
“???”清虛子愣在原地,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烤……烤什么?
凌崖瞥了他一眼,語氣依舊平淡:“閉關(guān)久了,想去嘗嘗?!?
清虛子:“……”
他花了足足三息時間才消化這句話的含義。一位修為通天、早已辟谷不知多少年的前輩,深夜來找他,是為了……下山吃燒烤?!
這比他突然說要一巴掌拍平主峰還讓清虛子感到驚悚和……無措。
“呃……是,坊市東南角確有一家‘老王炙肉’,風(fēng)味頗佳,弟子們時常……”清虛子下意識地回答,說到一半才覺不妥,他堂堂一派宗主,跟人討論哪家燒烤好吃?
“帶路?!绷柩卵院喴赓W。
清虛子還能說什么?只能硬著頭皮,收斂起一身元嬰修士的威壓,換了身尋常道袍,陪著這位興致奇特的前輩,如同兩個夜游的普通老者,悄然下了山。
流云宗山下的坊市即便到了夜間也頗為熱鬧,燈火通明,人流如織。各式各樣的攤販吆喝著,食物的香氣混雜著靈草、礦物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充滿了喧囂的煙火氣。
清虛子多少年未曾如此近距離地置身于這般嘈雜的市井之中了,頗有些不自在。反倒是凌崖,神態(tài)自若,仿佛對此情此景十分熟悉,徑直走向那家煙火繚繞的“老王炙肉”攤。
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凌崖甚至不用看菜單,隨口點了幾樣招牌烤串和一壺靈谷釀的濁酒。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發(fā)出的“滋滋”聲,混合著各種香料的味道,格外誘人??竞玫娜獯挽`菇很快端了上來,色澤焦黃,香氣撲鼻。
清虛子看著眼前的烤串,有些遲疑。而凌崖已經(jīng)自然地拿起一串,嘗了一口,微微頷首,似乎頗為滿意。
“前輩,您……”清虛子實在忍不住好奇。
“修為再高,偶爾也會想念這口煙火氣。”凌崖放下竹簽,目光掃過周圍喧鬧的人群,看著那些為幾塊靈石討價還價的低階修士,看著那些完成任務(wù)后在此暢飲談笑的宗門弟子,眼神中有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懷念?!翱此徊讲阶叩锰?,挺好。但天天看著她煉器打坐,也挺無趣?!?
清虛子瞬間明了?!八敝傅氖钦l。前輩這是為那名叫阿晴的雜役弟子進步而高興,但自身卻又不是那等只知枯坐修煉之人,反而有著……近乎凡人的趣味?
他試著拿起一串烤菇,學(xué)著重溫這種早已摒棄的口腹之欲,味道竟意外的不錯。
兩人就這么坐在喧囂的夜市角落,一個吃得坦然,一個陪著拘謹(jǐn)又新奇。
“宗門很好,規(guī)矩也好,清靜也好?!绷柩潞鋈婚_口,聲音淹沒在周圍的嘈雜中,卻清晰地傳入清虛子耳中,“但紅塵萬丈,煙火人間,也別有一番滋味。有時候,下來走走,看看,挺好。”
清虛子聞言,若有所思。他久居高位,俯瞰眾生,似乎確實很久沒有低下頭,細細體會過這最底層的、鮮活生動的脈搏了。
離開時,凌崖順手將幾塊下品靈石放在桌上,分文不差。
回宗的路上,清虛子沉默良久,忽然道:“多謝前輩提點?!?
凌崖負(fù)手走在前面,聞言并未回頭,只是淡淡地道:“只是饞了,順便帶你下來嘗嘗?!?
清虛子看著前方那看似平凡的身影,心中卻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這位前輩,實力深不可測,心思卻難以捉摸,時而如九天神祇冷漠威嚴(yán),時而又似鄰家老翁般沾染塵俗喜好。
但無論如何,清虛子感覺,自己今夜似乎對這修行之路,對這宗門眾生,又多了一分不同的感悟。
而凌崖,或許真的只是單純地,為某個小姑娘的高興而高興,繼而想起了人間煙火的味道,便拉著本地“地位最高”的“地主”,下來吃了一頓燒烤而已。
至于思過崖的禁足?
那是什么?有燒烤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