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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鱗豈是池中物

  • 濁浪
  • 張不是真人
  • 4743字
  • 2025-08-24 20:00:00

時光在試卷翻飛的沙沙聲、筆尖劃過紙張的微響,以及少年們壓抑而急促的呼吸中,被壓縮得密不透風。

黑板角落那鮮紅的倒計時數(shù)字,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瘋狂撥動,每一天都像是從指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

緊張到令人窒息的高三生活,裹挾著青春的汗水、夢想的微光與對未來的希冀,呼嘯著疾馳而過。

然而,在這高速的漩渦中心,卻在父母無微不至的護航與師長們殷切目光的托舉下,維系著一種奇異的、脆弱的平穩(wěn)。

終于,那個決定無數(shù)人命運軌跡的日子——高考,如約而至。

考場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的冰晶,彌漫著紙張?zhí)赜械奈m味和無聲的硝煙氣息。

每一個角落都浸透著肅穆。

章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指尖冰涼,掌心卻微微汗?jié)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帶著考場特有的清冷,直抵肺腑。

提筆,落墨,筆尖與答題卡接觸的瞬間發(fā)出極輕微的“嚓”聲。

過往十二年寒窗苦讀的點滴積累,以及這一個多月來近乎“開掛”般打磨出的思維銳度,如同決堤的江河,盡數(shù)傾瀉于方寸答卷之上。

時間在專注中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思維高速運轉的嗡鳴。

最后一門結束的鈴聲,如同一柄重錘,猛然敲碎了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沉重封印,悠長的余音在寂靜的走廊里回蕩。

章辰隨著人流走出考場。

初夏午后明亮得近乎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攔地落在他肩頭,帶著一種灼熱又輕盈的不真實感。

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一股巨大的、難以抵擋的疲憊感夾雜著莫名的空落,如同退潮后的沙灘,瞬間席卷了全身的每一寸骨骼。

數(shù)日后,學校統(tǒng)一發(fā)放了標準答案。

傍晚時分,暖黃色的燈光溫柔地籠罩著小小的餐廳,將餐桌暈染成一片溫馨的橘黃。

桌面上此刻卻鋪陳著截然不同的風景——密密麻麻的打印答案冊和各科試卷的復印件堆疊如山,幾乎占據(jù)了每一寸空間。

章辰端坐在正中央。

父母章晉和辰潯如同左右護法般分列兩側,神情專注得如同兩臺精密的校對儀器,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空氣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簌簌聲。

章辰逐題核對著,口中低聲念出選項或答案要點,筆尖在旁邊的草稿紙上飛速跳躍,計算著每一題的得分可能。

章晉目光沉穩(wěn)如磐石,銳利地掃過答案冊上的每一個字句,偶爾用指關節(jié)叩擊一下桌面,低沉出聲確認一個關鍵步驟的給分標準,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辰潯則負責將章辰口述的分數(shù)謄寫到一張專門劃好的統(tǒng)計紙上。她的指尖因為用力捏著筆而微微泛白,每一次落筆都小心翼翼,仿佛在書寫著無價的珍寶,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生怕驚擾了紙上跳動的數(shù)字。

“語文……基礎題扣了……古詩詞鑒賞那道……作文預估……132。”

章辰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數(shù)學……最后大題第三小問步驟分可能有爭議……保守估計……148。”

“英語……作文應該能保……143。”

“理綜……物理實驗題……化學有機推斷……生物遺傳……總分……275。”

……

隨著分數(shù)的逐一報出,餐廳的空氣仿佛徹底凝固了,沉重得能滴下水來。

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發(fā)出的單調(diào)“沙沙”聲,以及計算器按鍵被反復按壓時發(fā)出的輕微“嗒嗒”聲,成為這片寂靜空間里唯一的律動,敲打著每個人的心弦。

最終,當辰潯顫抖著將最后一列數(shù)字填入統(tǒng)計表的末尾,章晉沉穩(wěn)的聲音如同定音錘般落下,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698。”

這個數(shù)字在過分安靜的餐廳里炸開,帶著沉甸甸的回響。

章辰心頭猛地一跳,像是被重錘擊中,一股巨大的、混雜著喜悅和塵埃落定般輕松的熱流,瞬間沖上頭頂,燒得他耳根發(fā)燙。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一個帶著少年意氣的笑容正要綻開——

“太棒了!兒子!”辰潯已經(jīng)激動地一把丟開筆,那支筆在桌上彈跳了幾下。

她猛地抓住章辰的手,掌心溫熱而帶著薄汗,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狂喜,“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媽媽就知道你可以!”

章晉那張素來沉穩(wěn)嚴肅的臉上,此刻也難得地綻開了一個極其舒展、甚至帶著點憨厚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他寬厚的大手重重地拍在章辰的肩膀上,那力道帶著欣慰、肯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好小子!干得漂亮!沒白費你媽天天給你燉湯補腦!走,今晚不在家吃了!下館子!必須好好慶祝慶祝!”

他大手一揮,帶著一家之主不容置疑的豪氣。

那頓慶祝晚餐,在章辰后來的記憶里,像一塊純度極高的琥珀,封存著純粹而熱烈的家庭歡愉。

餐館里人聲鼎沸,觥籌交錯,暖黃的燈光流淌在每一張笑臉上。

父母臉上的笑容真切而放松,是章辰再未曾見過的舒展。

杯盞交錯間,是對未來清晰可見的美好期許在空氣中流淌、碰撞,仿佛觸手可及。

連平日里最普通的菜肴,也因這巨大的喜悅而變得格外鮮美。

高考后的日子,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按下了慢放鍵,陽光都顯得慵懶悠長。

估完分,如同卸下了壓在心頭數(shù)年的千斤巨石,章辰感覺身體都輕快了幾分。

他很快便和幾個死黨匯合,迫不及待地奔赴一場計劃已久的畢業(yè)旅行。

山風呼嘯著掠過耳畔,海濤拍打著礁石,青春肆無忌憚的笑語暫時沖散了所有關于未來的沉重思考,只剩下純粹的、屬于此刻的飛揚。

旅行歸來,章辰便徹底進入了“真空期”。

他安心窩在家里,享受著這段高考后、志愿填報前的、難得的、無拘無束的慵懶時光。

日子變得簡單而緩慢,仿佛時間也放慢了腳步,在窗外的蟬鳴中緩緩流淌。

這天下午,窗外的蟬鳴聒噪得如同拉響的警報,一波高過一波。

章辰整個人陷在客廳柔軟的沙發(fā)里,像一只慵懶的貓,百無聊賴地按著遙控器。

一部冗長的文藝片剛剛播完片尾字幕,悠揚的配樂還在空氣中殘留。

他漫無目的地切換著頻道,屏幕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最終停在了色調(diào)嚴肅的新聞頻道。

“……本臺最新消息,”新聞主播字正腔圓,表情凝重,“根據(jù)國際權威氣候機構綜合多顆氣象衛(wèi)星及遍布全球的海洋浮標網(wǎng)絡的實時監(jiān)測數(shù)據(jù),首次確認在赤道太平洋關鍵海域出現(xiàn)了持續(xù)性、大范圍的異常升溫信號。目前監(jiān)測到的升溫幅度及影響范圍,均已顯著超過歷史閾值。基于此,該機構于今日凌晨正式發(fā)布厄爾尼諾事件形成預警。”

屏幕上切換出不斷變化的太平洋海溫異常圖,大片大片刺目的赤紅色區(qū)域如同蔓延的炎癥,覆蓋在深藍色的海洋背景上,觸目驚心。

“世界氣象組織隨后跟進,罕見地將其定性為‘20世紀以來觀測到的最強厄爾尼諾事件之一’,并強調(diào)其正處于快速發(fā)展和加強階段……”

主播的聲音帶著一種警示的意味,“專家特別指出,本次超強厄爾尼諾事件對全球氣候模式的擾動效應將極為顯著且深遠,其影響具有明顯的滯后性。對我國而言,多國聯(lián)合氣候模型預測顯示,明年夏季,尤其是長水中下游流域,降水異常偏多的概率極高,相關區(qū)域需高度警惕區(qū)域性甚至流域性洪澇災害發(fā)生的重大風險……”

章辰皺了皺眉,對著屏幕上那刺眼的紅色海域撇了撇嘴,嘟囔道:“搞什么啊……明年夏天發(fā)不發(fā)大水,今年就嚷嚷上了?平時的天氣預報連明天下不下雨都說不準呢……”

他只覺得這新聞離自己悠閑的假期太過遙遠,帶著點杞人憂天的荒謬感。

他隨手換了個臺,屏幕上立刻跳出了喧鬧的綜藝畫面,將剛才那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

傍晚時分,鑰匙插入鎖孔的轉動聲清脆地響起。

幾乎是前后腳,父母同時推門回家。

章辰正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鎮(zhèn)汽水,冰涼的觸感讓他舒服地瞇了瞇眼。

他隨意地一回頭,目光掃過玄關,便敏銳地捕捉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父親章晉的臉色比平時更加沉凝,眉宇間仿佛鎖著一團驅不散的陰云,那沉重的氣息幾乎化為了實質。

他脫下外套的動作顯得有些滯重,仿佛那件普通的夾克有千斤重。

母親辰潯臉上努力維持著慣常的溫和笑意,但那笑容像是畫上去的,僵硬地掛在嘴角。

她眼底深處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憂慮,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漣漪,換鞋時動作都慢了一拍,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股無形的、帶著寒意的低氣壓瞬間籠罩了整個客廳,連空氣都似乎凝滯了幾分。

章辰心頭莫名一緊,下意識地以為父母之間鬧了什么不愉快的小矛盾。

他可不想在高考后難得的輕松假期里成為點燃火藥桶的引線,于是晚飯時格外安靜,埋頭扒拉著碗里的飯菜,味同嚼蠟。

匆匆吃完最后一口,他便立刻放下碗筷,含糊地說了句“今天玩累了,早點睡”,便像只受驚的兔子,迅速溜回了自己房間,反手輕輕但堅決地關上了房門,將那令人不安的低氣壓隔絕在外。

廚房里很快響起了熟悉的水流聲和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那是家最尋常的背景音。

辰潯站在水槽前,水流嘩嘩地沖擊著碗碟上的油污,濺起細密雪白的泡沫。

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手中那只沾著醬汁的白瓷盤上。

她的指尖用力地擦拭著盤壁,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甚至透出一點青色。

章晉站在她身旁,默不作聲地拿起一只她剛洗好的碗,用一塊干燥的軟布,一圈圈、一絲不茍地擦拭著碗壁上的每一滴水珠。

他的動作依舊沉穩(wěn),但緊繃的下頜線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卻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嘩嘩的水流聲成了最好的掩護。

辰潯終于抬起眼,目光穿過氤氳升騰的水汽,看向身旁的丈夫。

她的嘴唇翕動,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凝重:

“我這邊……剛接到‘家里’傳來的確切消息。新聞里說的那個國際機構發(fā)布的厄爾尼諾預警……只是個幌子,用來解釋異常海溫的公開說法。真正的原因……”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帶著一種近乎敬畏的顫抖,“是家里……在深層洋流和信風的核心環(huán)流交匯處,捕捉到了極其微弱……但絕對無法忽視的神息波動。”

章晉擦拭碗壁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連呼吸的頻率都未變,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驟然變得更加銳利,如同寒潭深處投入了巨石,幽暗的光芒一閃而逝。

他沉默了幾秒,才同樣以幾乎耳語的音量回應,聲音低沉而肯定,帶著金屬般的質感:

“嗯。我這邊的情報指向同一個源頭。這波動……不像是偶然逸散的殘余。它的韻律……更像是一種深沉的、被壓抑封印了太久太久之后……正在進行的、緩慢而有力的蘇醒征兆。”

他手中的碗被擦得光可鑒人,映著頭頂?shù)臒艄猓缓蟊凰€(wěn)穩(wěn)地放入碗柜,動作精準得沒有一絲多余。

“如果……如果家里和我們當初的安排沒有出現(xiàn)大的偏差……”

辰潯的聲音里那絲顫抖再也無法掩飾,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充滿憂慮地投向章辰緊閉的房門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層木板,看到里面一無所知的兒子。

(愁容徹底爬滿了她姣好的臉龐,“那……我們很快就要被召回去了。辰辰他……他怎么辦?他什么都不知道……”

“這不是我們十八年前就計劃好的嗎?”

章晉打斷她,語氣罕見地帶上了一絲質疑的銳利,但目光依舊沉穩(wěn)地落在下一只待擦的碗上,仿佛那碗承載著千鈞重擔,“你……動搖了?”

“我的初心,永不改變!”

辰潯立刻反駁,聲音雖輕卻斬釘截鐵,帶著破釜沉舟般的決絕,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堅定,“只是……只是不知道辰辰,一下子能不能承受得住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過了整整十八年最普通、最安穩(wěn)的生活,突然告訴他,他的父母不是普通人,他的血脈……他生活的這個世界之外還有……”

后面的話,她哽在喉頭,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

“作為張陳,他必須承受!”

章晉的聲音陡然變得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源自血脈深處的威嚴,如同磐石落地,瞬間壓下了辰潯所有的猶豫和柔軟,“這是他的血脈賦予他的宿命,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這由不得他選擇,也由不得我們心軟!”

他頓了頓,語氣稍稍緩和,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安撫和強大的自信,“放心。這十八年,我們并非虛度光陰。家里,我們的支持者早已根深蒂固,經(jīng)營的力量遠非當年可比。以你我二人如今在族中的地位和掌控的資源,整個東曦共和的未來,還有誰的地位能超越他?他將獲得的權柄、力量與榮耀,必將遠超今日他需要承受的這點‘代價’。”

水流依舊嘩嘩作響,沖刷著水槽里最后一點白色的泡沫,打著旋兒流向下水道。

兩人在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常背景音中,又低語了許久,聲音細碎得如同夜風吹過窗欞,每一個音節(jié)都關乎著即將掀起的驚濤駭浪和未來命運的驚天逆轉。

一墻之隔。

房間里一片寧靜祥和。

厚重的窗簾縫隙透進城市夜晚稀疏的霓虹微光,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朦朧的光帶。

一無所知的章辰,深陷在松軟溫暖的被褥里,呼吸均勻綿長,睡得無比深沉而安然。

窗外偶爾有夜歸的車燈快速掠過,那短暫而刺目的光影,在他年輕、平靜、毫無防備的睡顏上明滅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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