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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黑云壓城城欲摧

  • 濁浪
  • 張不是真人
  • 3943字
  • 2025-08-23 20:00:00

“什么洪水?”章晉低沉而平穩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他俯身靠近病床,高大的身影幾乎籠罩了章辰。

眉頭微蹙,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仔細掃過兒子蒼白如紙的臉頰上殘留的驚悸痕跡。

那未干的冷汗在額角發際線處凝成細小的珠光,黏連著幾縷被徹底濡濕的黑發,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

章辰只覺得頭顱沉重異常,仿佛塞滿了吸飽冰水的棉絮,冰冷、滯澀、混沌不清。

每一次細微的轉動都牽扯著神經末梢的鈍痛。

他疲憊地搖了搖頭,動作遲緩得如同生銹的機械。

“做了個噩夢……”聲音嘶啞干澀,像砂紙摩擦過喉嚨,“爸,媽……我怎么在這?”

視線茫然地在狹小的空間里游移:

刺目的白墻晃得眼睛發酸,冰冷的不銹鋼輸液架反射著無機質的光,還有父母臉上那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像沉重的鉛塊壓在他心頭。

辰潯緊握著兒子冰涼得幾乎失去溫度的手,直到此刻,那根緊繃到極限的弦才仿佛“錚”的一聲松了下來,一股遲來的虛脫感順著脊椎蔓延。

她松開手,指尖帶著無法抑制的微顫,迅速而輕柔地掖了掖兒子肩頭滑落的被角,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寶。

劫后余生的余悸讓她的聲音格外柔軟,帶著一種刻意的輕快:“辰辰,你在考場上……突然就暈倒了,是監考老師和同學把你緊急送來的,通知了我們?!?

每一個字都小心翼翼,試圖抹去那份驚心動魄。

章晉直起身,寬闊的肩膀在慘白的燈光下投下一片安穩的陰影。

他接過妻子的話頭,“可把你媽嚇得不輕。萬幸,各項檢查結果都出來了,心肺、腦電圖……一切正常。”

他頓了頓,目光與妻子在空氣中短暫地交匯了一瞬,那眼神中蘊含的復雜信息快如電閃,隨即又穩穩落回兒子迷茫的臉上,“醫生判斷,可能就是最近沖刺太狠了,身體這臺機器高速運轉,營養一時跟不上消耗,虛脫了。別擔心,”

他刻意放緩了語速,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回家讓你媽多給你燉點滋補的,好好調養幾天,保管生龍活虎?!?

章辰無力地靠在冰涼的枕頭上,消毒水的濃烈氣味無孔不入,刺激著鼻腔。

然而,比這氣味更頑固地占據他腦海的,是那場光怪陸離的噩夢:

毀天滅地的神祇之戰、灼熱刺目的神骸碎片、凡人螻蟻般絕望的吶喊……

尤其是最后那一刻——冰冷、渾濁、帶著滅頂之災氣息的滔天洪水,仿佛從宇宙盡頭咆哮而來!

每一個碎片都攜帶著令人靈魂深處為之戰栗的“真實”觸感,揮之不去。

他下意識地抬起沉重的手臂,用指腹用力揉了揉依舊發悶刺痛的太陽穴,喃喃自語,聲音飄忽得像一縷游絲:“哦……我想起來了……當時,最后那道粒子軌跡的大題……我正全神貫注地推演……”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突然……就好像有一股無形的、蠻橫的力量,硬生生把我的思緒從那道題里……‘撕扯’了出來!我拼命想拽回去,卻像陷進了流沙……然后眼前猛地一黑……”

困惑與一絲難以名狀的恐懼在他眼底交織、翻涌,“怎么會這樣?那感覺……太詭異了……”

“好了好了,辰辰,別想了!”辰潯立刻打斷他,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仿佛要用這溫柔的屏障將那些混亂、危險的念頭徹底隔絕在外。

她再次伸出手,用溫熱的指腹極其輕柔地拂去兒子額角又悄然滲出的細密冷汗,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呵護。

“就是累著了,精神繃得太緊,像一根拉到極限的弦,斷了。別給自己壓力,也別去琢磨那個夢?!?

她轉向章晉,語氣轉換得極其自然流暢,如同演練過千百遍,“老章,你去醫生辦公室再仔細問問,孩子醒了有沒有什么特別要注意的細節?飲食禁忌什么的都問清楚。我下樓去食堂看看,買點溫軟好消化的粥回來,折騰這么久,辰辰肚子里肯定空落落的?!?

“嗯,好?!闭聲x應得干脆利落,他深深看了兒子一眼,那目光復雜難明,蘊含著千鈞之重卻又被強行壓下,隨即利落地轉身,邁著沉穩而無聲的步伐,迅速離開了病房。

辰潯也站起身,對著章辰努力綻開一個安撫的、帶著母性光輝的笑容,輕輕拍了拍他裹在薄被下的手背:“乖乖躺著,閉上眼睛休息會兒,媽很快回來?!?

說完,她也轉身走向門口,臨出門前還細心地、幾乎無聲地將病房門輕輕帶攏,隔絕了部分走廊的喧囂。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比病房內更加濃烈刺鼻,慘白的頂燈將寥寥無幾的人影拉得細長而扭曲,投在冰冷光滑的地磚上。

門外,章晉并未走向醫生辦公室那排緊閉的房門,辰潯的腳步也未轉向電梯間或樓梯口旁醒目的食堂指示牌。

兩人在空曠得只有回音的走廊盡頭,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無聲地停下腳步。

目光在慘淡的光線下短暫地、銳利地對撞了一瞬,無需任何言語,便達成了絕對的默契。

他們同時轉向側面那扇厚重的、漆成墨綠色的防火門——那扇門,仿佛通往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吱呀——嘎——”

防火門被推開時發出沉重而干澀的摩擦聲,一股帶著塵埃顆粒、陳舊水泥氣息和淡淡霉味的、微涼的穿堂風立刻撲面而來,吹散了走廊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

樓梯間像一個被遺忘的豎井,空曠得只剩下回聲。

頭頂一盞聲控燈因他們的闖入而遲鈍地亮起,投下昏黃、略顯閃爍不穩的光暈,如同風中的殘燭,勉強照亮這一方狹小、逼仄、與世隔絕的角落。

上方和下方的樓梯都迅速隱沒在濃稠如墨的陰影里,只有冰冷生硬的金屬扶手,在昏光下反射著幽微的、了無生氣的寒芒。

辰潯側耳,確認那沉重的防火門在身后“咔噠”一聲嚴絲合縫地關上,徹底隔絕了外面走廊的一切聲響,連那隱約的廣播通知也消失了。

她才轉過身,像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繃緊了另一根更危險的弦。

昏黃閃爍的燈光下,她臉上強裝的鎮定如同脆弱的蛋殼般徹底碎裂剝落,只剩下被壓制的驚濤駭浪般的凝重和一種燒灼般的急切。

她向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同從齒縫間用力擠出來,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

“思緒被強行剝離,導致深度昏迷……遠超普通虛脫!你怎么看?”她的眼睛死死鎖住章晉,瞳孔深處翻涌著強烈的求證。

章晉背脊緊貼著冰冷粗糙、帶著顆粒感的水泥墻壁,雙手深深插在夾克口袋里,眉頭緊鎖,在眉心刻下一個深刻的、刀劈斧鑿般的“川”字。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側過頭,屏息凝神,如獵豹般警覺地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耳邊只有通風管道深處傳來的、極其微弱的、如同嗚咽般的空洞氣流聲,再無其他。

昏黃閃爍的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跳躍的陰影,讓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顯得更加銳利、幽深,仿佛能洞穿黑暗。

沉吟了足有十幾秒,每一秒都如同鉛塊般沉重。

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令人心悸的沉重感,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樓梯間冰冷的墻壁上:

“渿炁太初?!?

這四個字,如同四柄無形的玄冰重錘,帶著萬鈞之力,狠狠砸在辰潯的心口!

她手指下意識地死死攥緊了手中提包的皮質帶子,纖細的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瞬間失去血色,繃得發白,在昏光下如同玉石雕刻。

沒有驚叫,沒有質疑,只有一種深切的、被最壞預感證實的巨大憂慮,如同冰冷滑膩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

“太初……”她低聲重復,聲音里帶著一絲無法完全抑制的冰冷,“陰陽之合,形神相離,天人感應……這是……一品征兆?!?

她抬起眼,看向章晉,那深重的憂慮已化為實質的、山雨欲來的緊迫感,目光灼灼,等待著丈夫最終的判斷。

章晉的眼神變得無比幽深,仿佛在瞬間權衡了無數種可能、無數條路徑以及其背后兇險的代價。

他剛毅的下頜線繃緊如鐵,吐出的字句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殘酷的決斷:“看來,很快就要回去了?!?

這宣告如同冰冷的鐵律,無情地敲定了未來不可逆轉的軌跡。

“你準備好沒有?”他追問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帶著審視和托付,沉沉落在辰潯的臉上。

“準備好了!”辰潯立刻回應,語氣斬釘截鐵,每一個音節都蘊含著破釜沉舟的決心。

但隨即,她的眼神就本能地、充滿憂慮地轉向了上方——病房所在的方向。

“那辰辰那里……”聲音里充滿了母親對孩子即將被卷入未知風暴的本能不舍。

“一切如初!”

章晉斬釘截鐵地打斷,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能鎮壓驚濤駭浪的、磐石般的安撫與絕對掌控力,“在他面前,就按剛才病房里說的劇本走——是累著了,營養跟不上,僅此而已!”

他向前一步,縮短與妻子的距離,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如同烙印,刻入空氣:

“注意補充營養。渿炁覺醒之初,如同宇宙奇點爆發,幼苗破開混沌頑石,對生命根基的消耗是恐怖的,精力會被劇烈地抽空,如同干涸的河床,用以支撐那脫胎換骨的蛻變。普通的食物只是杯水車薪,”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但足以維持他身體最基本的平衡,讓他安心休養。就是對他此刻最大的保護。其他的……等回去,一切自然明了?!?

辰潯重重地點了點頭,章晉沉穩如山岳的指令和清晰如作戰圖的策略,讓她眼中翻涌的憂慮稍稍沉淀,轉化為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執行力。

“我明白?!?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樓梯間微涼的、帶著塵埃與霉味的空氣,連同那沉甸甸如山的責任,一起深深壓入肺腑,“我會安排好每一餐,寸步不離地陪著他,讓他……安心。”

“嗯?!闭聲x再次點頭,動作簡潔有力。“我去處理醫囑和后續所有瑣事,確保萬無一失,不留任何不該有的痕跡。你買好粥就立刻回去。”

“好?!背綕〔辉俣嘌?,干脆利落地轉身。

高跟鞋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臺階上,發出“嗒、嗒、嗒”清脆而急促的回響,如同戰鼓擂動。

她的身影沒有絲毫猶豫,迅速沒入向下延伸的、更深沉更濃稠的陰影之中,仿佛被黑暗吞噬。

章晉沒有立刻離開。

他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佇立在原地。直到頭頂那盞昏黃的聲控燈,因長久的寂靜而“啪”地一聲熄滅。

瞬間,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墨汁般洶涌而至,徹底吞噬了整個樓梯間。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深淵里,感官被無限放大。

只有他指間,一點猩紅的火星驟然亮起,隨即是煙草被點燃時發出的細微“嘶啦”聲。

辛辣而熟悉的煙味迅速在冰冷、帶著霉味和塵埃氣息的空氣中彌漫開來,頑強地宣告著存在。

那一點微弱的紅光,在絕對的黑暗里孤獨地明滅不定,如同風暴中飄搖的燈塔。

每一次明滅,都短暫地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冷硬如巖石的側臉線條,以及那雙深陷在陰影中的眼睛——里面翻涌著深不見底的、幽暗凝重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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