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次踏入紅塵(下)
- 祖奶奶居然是小霸王的前妻
- 竹楠依月
- 5532字
- 2025-08-23 22:20:53
第二日的后山浸在薄光里,楊嬗立于望月崖頂,指尖凝著的霜花正隨《青云心法》的招式流轉。她刻意放緩了靈力運轉的速度,想將“化靈歸墟”式的關竅悟得更透些——指尖劃過虛空時,霜花竟凝成細小的冰棱,懸在崖邊云霧里,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晃動。
而山腳下的祠堂里,葉翼承正舉著把竹掃帚,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供桌下的灰塵。祠堂里供著青云派歷代掌門的牌位,最前排那座紫檀木牌位上“楊曼嫣”三個字,被香火熏得泛著溫潤的光。他掃到牌位前,忍不住停了手,指尖碰了碰牌位邊緣:“祖奶奶,您當年到底惹了多少人啊……”話沒說完,就聽山門外“轟隆”一聲巨響,像是有重物砸在了青石板上,震得祠堂的窗欞都嗡嗡作響。
他心里“咯噔”一下,拎著掃帚就往外沖。剛跑出祠堂,就見青云派的弟子們正圍著山門,一個個都握著劍,臉色緊繃。而山門內的空地上,站著七八個身著玄色勁裝的人,為首的是個絡腮胡大漢,手里握著柄銹跡斑斑的鐵劍,劍刃上還沾著泥土,顯然是剛趕路來的。
“快叫楊曼嫣出來!”大漢嗓門洪亮,一開口就震得人耳朵疼,“那女人不是下界了嗎?正好!當年的仇,今日就了!”
葉翼承把掃帚往旁邊一扔,扒開人群竄了過去。他站在大漢面前,雖比對方矮了半個頭,卻梗著脖子沒露怯:“閣下不請自來,是找我祖奶奶有事?”
大漢低頭瞥了他一眼,嘴角撇出個冷笑:“你一個黃口小兒,也敢來攔我?不怕我一劍劈了你?”
“我雖年紀小,卻是青云派第三代掌門人。”葉翼承挺了挺胸,“前輩闖進我們青云派鬧事,總得說個緣由。有什么仇什么怨,都過了這么多年,何必還揪著不放?”
“過了這么多年?”大漢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猛地提高了聲音,“那你可知道那個女人為什么被稱為‘羅剎女’?心狠手辣,歹毒至極!當年死在她手里的人,能從這里排到青陽碼頭!到頭來倒成了江湖傳奇,憑什么?”
葉翼承皺了皺眉——他雖知道楊嬗當年厲害,卻從未聽過“羅剎女”這名號。但他沒接話,只沉聲道:“不管當年有什么事,我祖奶奶現在正在后山修煉,不可打擾。前輩若是有誠意,便先在山門待著,等她出來再說。”
“等?”大漢嗤笑一聲,揮了揮手里的鐵劍,“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拆了你們這青云派,看她出不出來!”
話音剛落,他身后的幾個玄衣人就動了,舉著劍就往青云派弟子沖去。葉翼承眼疾手快,一把拽過身邊的師弟:“都愣著干什么?抄家伙!”
弟子們紛紛拔劍迎上去,一時間山門內劍影交錯,兵器碰撞的“叮叮當當”聲不絕于耳。那大漢的功法確實厲害,只見他縱身一躍,鐵劍在空中劃了道黑弧,一掌拍在沖在最前面的弟子胸口——那弟子“哇”地吐出一口血,倒飛出去撞在門柱上。
葉翼承看得心頭一緊,咬了咬牙,猛地解下腰間的衡陽劍。劍鞘落地的瞬間,劍身映著晨光,泛出冷冽的青光——這劍是他成年時長老們送的,據說鑄劍時淬過龍血,尋常兵器碰不得。
“你這老東西,下手真狠!”葉翼承握著劍柄,腳尖一點,飛身落在大漢面前,“我好歹也是青陽的小霸王,你居然這么不給小爺面子!”
大漢見他拔劍,眼里閃過一絲輕蔑:“毛都沒長齊,也敢跟我動劍?”
“動沒動過,你試試就知道!”葉翼承手腕一轉,衡陽劍在他手中挽出個劍花,“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我這把龍血劍的厲害!衡陽第一招——衡龍百劍!”
話音落時,他猛地將劍往地上一刺。劍身沒入青石板的瞬間,竟有無數道青色的劍影從劍身迸發出來,像千百條游龍,嘶吼著往大漢撲去。那些劍影帶著凌厲的氣勁,刮得地面的灰塵都漫天飛——這是他從毒經里悟出來的招式,原是用來發射淬毒銀針的,此刻用在衡陽劍上,竟比尋常劍法多了幾分詭譎。
大漢臉色一變,連忙舉劍去擋。可那些劍影太多,他剛擋開身前的,背后的劍影就“嗤”地劃破了他的衣袍,留下道血痕。他踉蹌著后退幾步,難以置信地看著葉翼承:“這……這是什么招式?”
葉翼承握著劍,喘了口氣,嘴角勾出個得意的笑:“小爺的招式,你管不著!要么現在滾,要么就留在這里,讓我這衡陽劍給你醒醒酒!”
就在這時,后山傳來一聲清喝,帶著靈力的震顫:“翼承,住手!”
葉翼承一愣,轉頭望去——只見楊嬗正站在石階頂端,淺藍的衣擺被山風拂著,手里還捏著片剛從松樹上摘下來的葉子。她顯然是被山下的動靜驚到了,眼底帶著幾分慍怒,卻在看到空地上的血跡時,眉尖猛地蹙了起來。
大漢見楊嬗來了,眼睛瞬間紅了,指著她嘶吼道:“楊曼嫣!你終于肯出來了!我今日就是來替我兄長報仇的!”
楊嬗沒看他,只快步走到受傷的弟子身邊,指尖凝起一縷柔和的靈力,輕輕按在他胸口。待弟子臉色稍緩,她才站起身,轉頭看向大漢,眼尾那點似笑非笑的弧度徹底斂了,聲音冷得像崖邊的冰:“我當是誰,原來是沈家的人。當年你兄長勾結魔族,殘害同門,我殺他,是替天行道。你若想來報仇,便先問問我手里的霜花,答不答應。”
說著,她抬手一揮,指尖的霜花瞬間凝成一把冰劍,懸在她身前。冰劍泛著冷光,映得她淺藍的衣擺都染上了層寒氣——那是她修煉“化靈歸墟”式時凝出的靈力,比當年的冰棱更鋒利,也更致命。
大漢看著那把冰劍,臉色白了白,握著鐵劍的手微微發顫。他身后的幾個玄衣人也停了手,顯然是被楊嬗的氣勢震懾住了。
葉翼承見楊嬗來了,心里的底氣更足了,往前湊了湊:“祖奶奶,這老東西剛才還罵您是‘羅剎女’呢!”
楊嬗瞥了他一眼,沒接話,只盯著大漢:“今日我不想殺人。帶著你的人,滾。再敢踏進青云派一步,休怪我不客氣。”
大漢咬了咬牙,看看楊嬗身前的冰劍,又看看葉翼承手里的衡陽劍,終究是沒敢再上前。他狠狠瞪了楊嬗一眼,揮了揮手:“我們走!”
玄衣人紛紛收劍,跟著他灰溜溜地出了山門。
葉翼承看著他們的背影,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怎么樣祖奶奶,我厲害吧?”
楊嬗沒理他,轉頭看向受傷的弟子:“都扶下去療傷,藥圃里有止血草,讓藥童多煮幾服。”
弟子們應聲去了。祠堂前的空地上,只留下滿地狼藉的劍鞘和血跡。
楊嬗走到葉翼承身邊,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在空曠的祠堂前格外刺耳。
葉翼承被打得猛地偏過頭,左邊臉頰瞬間紅了一片。他懵了,眼里的得意僵住,隨即涌上滿滿的震驚,捂著臉頰轉頭看她,嘴唇動了動,半天沒說出話來。
“既然想闖蕩江湖,就給我好好的,別凈出些麻煩!”楊嬗的聲音冷得像崖上的冰,眼神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厲色,“今日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那點花架子能撐多久?到時候連自己的命都沒了,還當什么小霸王!”
她上前一步,指尖幾乎戳到他額頭:“青陽小霸王?我如今在這里,你就當不成!把你那臭脾氣給我收斂收斂,今天這一巴掌算輕的,往后再敢這般沖動,就不保證只是一巴掌了。”
葉翼承被她罵得渾身發顫,方才打架的火氣混著委屈一股腦涌上來。他咬著后槽牙,攥緊了雙拳,指節都泛了白。
楊嬗見他這副犟模樣,沒再多說,轉身便要走。
“仗著自己輩分大就了不起,是不是?”葉翼承猛地開口,聲音里帶著哭腔,卻又梗著脖子不肯服軟,“果然和那人說的一樣,心狠手辣,簡直就是個惡女!小爺的事用不著你管!”
楊嬗腳步一頓,回頭看他,眼尾那點冷意更重了:“好啊,我還不想管呢。”她嗤笑一聲,目光掃過他攥緊的拳頭,“但你能打得過我嗎?你現在的靈力、功力,就算你是懂毒術的才子,能打得過門派里所有弟子嗎?”
她步步緊逼,聲音陡然提高:“你什么都不是!就只有個‘小霸王’的空稱號!闖蕩江湖?真正的闖蕩江湖,可不是你這般憑著一股蠻勁瞎闖!”
葉翼承被她問得一噎,漲紅了臉卻答不上來。
“明天收拾東西。”楊嬗收回目光,語氣不容置疑,“我讓你真正知道,什么叫闖蕩江湖。”
說完,她轉身便往后山走,淺藍的衣擺被風一吹,很快消失在石階盡頭。
葉翼承還站在原地,捂著發燙的臉頰,望著她的背影,眼眶紅得厲害。祠堂前的風吹過,帶著香火的氣息,卻吹不散他心里的委屈和火氣。他猛地將衡陽劍往地上一扔,劍鞘撞在青石板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誰要你教!”他對著石階頂端低吼了一聲,聲音里帶著濃濃的不甘,“小爺自己也能闖!”
只是吼完,他卻蹲下身,看著地上的劍,眼圈終究還是紅了。
夜色漫過青云派的飛檐時,楊嬗坐在西跨院的竹舍里。案上的琉璃燈燃著微弱的光,將她的影子投在窗紙上,淺藍的衣擺垂在青磚地上,像浸了水的云。
她望著窗外的月光——那月光透過竹葉的縫隙漏進來,落在窗臺上那盆茉莉上,花瓣上的晨露還沒干,被月光照得像碎銀。不知看了多久,一滴淚忽然從眼尾滑落,砸在袖口的冰蓮繡紋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我也不想打你呀。”她抬手抹了把臉,聲音輕得像檐下的風,“可我是真的不想看見你受傷……你就不能爭點氣嗎?”
指尖攥著窗沿的木棱,指節泛白。眼前的月光忽然晃了晃,竟晃回了許多年前——那時她剛離開青云派,一身稚氣未脫,卻總愛穿玄色的勁裝,把頭發束得緊緊的,像個潛行的刺客。江湖人都說青云派的女弟子該是溫婉的,她偏不,腰間別著劍,見了不平事就往前沖,沒多久就惹了一堆仇家。
她想起那天夜里,也是這樣的月光,冷得像霜。她被十幾個人堵在破廟里,為首的是個滿臉刀疤的江湖高手,手里握著柄淬了毒的彎刀。那時她剛學會“凝霜”式,靈力還不穩,卻梗著脖子不肯認輸,握著劍就沖了上去。
刀劍碰撞的聲音震得廟頂的灰塵簌簌落,她殺紅了眼,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燒。直到那高手的彎刀劈向她心口時,她猛地側身,指尖的霜花凝成長劍,卻沒控制好力道——劍刃擦著高手的肩飛過去,“嗤”地刺穿了他身后那個男孩的喉嚨。
那男孩看起來才十五六歲,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衫,手里還捏著半塊沒吃完的麥餅。他倒在地上時,眼睛還睜著,望著廟頂漏下的月光,像在看什么稀奇的東西。
她僵在原地,手里的冰劍“哐當”掉在地上。那高手趁機揮刀砍來,她卻沒躲——直到刀風擦著臉頰掠過,她才猛地回過神,轉身沖出了破廟。
后來她才知道,那男孩是高手的徒弟,跟著來只是想給師父送水。而那晚之后,“羅剎女”的名號就傳開了——有人說她心狠手辣,連孩子都殺;有人說她瘋了,見人就砍。沒人知道,那晚她躲在山澗里,洗了一夜的手,卻總覺得洗不掉指尖的血。
也是那晚,她才知道自己心里藏著心魔——一旦動了殺念,靈力就會失控,像脫韁的野馬。后來清嫵神女教她回溯時空的法術時,她曾偷偷試過回去,想救下那個男孩,可法術卻在她靠近時失靈了。清嫵說,有些事是定數,改不了的。
“原來這么多年了……”楊嬗抬手按在胸口,那里還在隱隱發疼,“我還是怕看見人在我面前受傷。”
她想起葉翼承被打時震驚的眼神,想起他攥緊的拳頭,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她怎么會不知道他委屈?可她更怕——怕他像當年的自己一樣,憑著一股蠻勁瞎闖,怕他也失手傷了人,怕他某天站在血泊里,才明白有些代價有多重。
窗外的月光移過竹梢,落在她的發間。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悵惘:“翼承,你要快點長大啊……等你明白了江湖不是只有打打殺殺,就知道我為什么要罰你了。”
竹舍里靜了下來,只有琉璃燈的火苗偶爾“噼啪”響一聲。檐下的貝殼風鈴被風拂著,叮叮當當地響,像在為許多年前那個夜晚,輕輕嘆息。
天剛蒙蒙亮,青云派的石階上就落了層薄露。楊嬗立在山門旁的老松樹下,烏發如瀑,兩側插著的蝴蝶銀飾正隨著晨風輕顫——翅尖綴著的細珠晃出細碎的光,真像有兩只蝶要撲棱棱飛起來。她將身前的細辮往肩后攏了攏,淡藍色的紗裙被風掀起一角,裙上繡的冰紋在晨光里若隱若現,倒比崖邊的云霧還輕軟。
葉翼承背著個鼓鼓的行囊從祠堂后繞出來時,正撞見她抬手理腰帶的動作——銀飾在腰間叮當作響,襯得那截束得緊實的腰肢更顯利落。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高束的發頂,發間的玉簪是臨行前長老塞的,涼絲絲的觸感讓他定了定神,快步走上前:“祖……楊姐,都收拾好了。”
話出口才想起昨晚的囑咐,他頓了頓,把后半句“要不要再檢查”咽了回去,只將衡陽劍往腰側挪了挪——劍鞘撞在皮質護腕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今日穿的玄色長袍下擺繡著暗紋,走動時像有墨色的云在流動,內搭的淺藍色里衣領口露出來一點,倒中和了幾分凌厲。
楊嬗轉頭看他,眼尾的冷意比昨日淡了些,只瞥了眼他還帶著淺紅印子的臉頰:“臉還疼?”
“早不疼了。”葉翼承往后縮了縮脖子,聲音悶了悶,“昨天……是我太沖動了。”他頓了頓,終究還是把那句“抱歉”說了出來,尾音有些發飄,“不該跟您犟。”
楊嬗挑了挑眉,蝴蝶發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振了振:“現在知道認錯了?”見他耳尖泛紅,又緩了語氣,“算你還有點良心。”她轉身往山下走,淡藍的裙擺在石階上掃過,沾了點露水也不在意,“出門在外,別總想著當‘小霸王’。叫我楊姐,既是讓你自在,也是讓旁人看不出破綻——關陽不比青陽,魚龍混雜,少惹麻煩。”
葉翼承連忙跟上,步子邁得又快又急,玄色的袍角掃過石階上的青苔:“知道了楊姐。”他追上前與她并肩,忍不住好奇地問,“咱們去關陽見誰啊?是您舊識?”
“算是吧。”楊嬗望著山下漸寬的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銀飾,“是位藥醫,當年我在關陽養傷時,承她照拂過。”她沒多說,只側頭看了眼葉翼承手里的衡陽劍,“劍收好,別總亮著。到了關陽,先去她那里落腳,順便……讓她給你看看靈力運轉的毛病。”
葉翼承一愣:“我靈力有毛病?”
“不然你以為,昨天那‘衡龍百劍’為什么后勁不足?”楊嬗瞥他一眼,語氣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軟,“你把毒經的招式硬套在劍法上,靈力岔了都沒察覺。那位藥醫不僅懂藥,還會看靈力脈絡,讓她給你調調,總比你自己瞎琢磨強。”
葉翼承摸了摸鼻子,沒再反駁。兩人順著石階往下走,晨光穿過松枝落在他們身上,淡藍與玄黑的衣擺偶爾碰在一起,又被風輕輕分開。山腳下的路漸漸熱鬧起來,遠處已有趕早集的村民挑著擔子走過,楊嬗抬手將被風吹亂的細辮別到耳后,蝴蝶發飾晃了晃,像是真的要迎著晨光飛起來。
“走了。”她輕聲道,率先踏上了通往關陽的路。葉翼承應了一聲,握緊衡陽劍跟上去,玄色的身影在晨光里繃得筆直——只是沒人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松了松拳頭,掌心的汗漬被風一吹,竟也帶了點輕快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