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前夕的風帶著寒意，卻吹不散天臺的熱鬧。蘇曉冉用彩帶把欄桿纏了一圈，陳宇飛搬來了一箱橘子，江翊手里拎著個鼓鼓囊囊的袋子，林微則捧著一個用牛皮紙包好的盒子。

“交換禮物時間到！”蘇曉冉拍手，“每個人準備一份匿名禮物，然后抽盲盒！”

林微抽到的是一個新的速寫本，第一頁上寫著一行小字：“畫你想畫的世界。”她的心猛地一跳，抬頭看向江翊，他正假裝和陳宇飛搶橘子，眼睛卻時不時往林微身上瞥一眼。

輪到江翊抽禮物，他拆開盒子，里面是一本《顧城詩集》。林微緊張地攥著衣角——那是她挑了很久的禮物，他上次抱怨語文像天書，她想或許詩能讓他覺得文字沒那么難。

“喲，誰送的詩集？”陳宇飛湊過去，“我們江大少爺看得懂嗎？”

江翊把詩集往懷里一抱，瞪了陳宇飛一眼，卻偷偷翻開第一頁。林微在那頁用鉛筆寫了一行小字：“文字和籃球一樣，懂它的人，能看到里面的光。”他的手指在那行字上頓了頓，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蘇曉冉抽到的是一個籃球掛件，她一眼就認出是陳宇飛送的，紅著臉把它塞進書包。陳宇飛則抽到了一盒巧克力，蘇曉冉立刻嚷嚷：“肯定是我送的！快分我一半！”

四個人坐在天臺上，分享著橘子和秘密。蘇曉冉說她喜歡3班籃球隊隊長很久了，江翊驚得下巴快掉到地上。陳宇飛拍著胸脯說：“放心，下次訓練我幫你制造機會！”江翊說起他小時候偷偷把父親的公文包藏起來，就為了讓他多在家待一天。林微則講起她發現舊畫室的經過——那間廢棄的畫室在教學樓頂樓，窗戶對著操場，她常常躲在那里畫畫。

林微翻開手機，母親的未接來電像道冰冷的警戒線，林微的心瞬間被圈進一片空曠的慌張。

林微是后半夜回的家。鑰匙插進鎖孔時，她手頓了頓，以為會撞見母親的怒火，門開了，客廳卻只亮著盞暖黃的小燈，像只安靜的眼睛。

母親坐在沙發上，眼里的紅血絲比江翊的還重。

“……餓不餓？廚房溫著粥。”

林微沒說話，母親已經站起身往廚房走，背影在燈光里顯得有些單薄。林微看著她的背影，突然發現母親的肩膀好像比去年窄了些，頭發里也藏了幾根白絲，是她以前從沒留意過的。

粥是小米粥，熬的稠稠的，上面浮著一層米油。母親坐在對面看著她：“我問過你們班主任，文科班去年的一本率比理科班低三十七個百分點。”

林微舀粥的勺子頓了頓，熱氣模糊了視線。

“微微，媽不是不講理。你畫的那些東西，我可以不撕了，你想畫，周末畫，假期畫，都行。但學文，絕對不行。”

“可我學理科真的很痛苦......”林微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那天撕你本子，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但學理科這件事，沒得商量。”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沓資料，推到林微面前，“馬上要期末考試了，這是我托人找的理科補習班，一對一，你去試聽，要是覺得老師不行，咱們再換。”

林微看著那些印著“物理精講”“數學沖刺”的資料，突然覺得很累。她知道母親的脾氣，像花崗巖一樣，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忽然想起初三那年，自己第一次拿畫參加學校的比賽，得了鼓勵獎，母親當時笑著捏她的臉，說“我們微微畫得真好”。那時候母親還會把她的畫貼在冰箱上，說“我們家有個小畫家”。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拍在玻璃上，像誰在輕輕敲門。林微看著母親眼底的紅血絲，看著她鬢角新添的白發，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一邊罵她走路不小心摔破膝蓋，一邊背著她往醫院跑，背影像座山。

“……那補習班，我去試聽。”她低聲說。

母親沒說話，只是轉身回到廚房忙碌。林微知道，這已經是母親能給出的最大讓步了。和解不是各退一步的圓滿，有時只是在堅硬的現實里，找到一條能讓彼此都不那么痛的路。而她和母親的路，注定要在理科的試卷和速寫之間，小心翼翼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