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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漢旗殉忠

  • 漢末:血色山河
  • 沉舟流清
  • 9917字
  • 2025-08-25 23:49:34

黃昏

劉協剛把周平遞來的藥碗湊到嘴邊,指尖還留著醫官掌心的溫意——今早熬藥時,周平特意在碗邊擺了顆蜜餞,是他前日從流民手里換的野蜜,更藏了片曬干的野山楂葉在碗底,說“陛下怕苦,山楂葉能壓一壓藥澀?!?

藥香混著蜜香剛漫到鼻尖,殿外突然傳來“轟隆——咔嚓”的巨響,北門木柵連帶著半截宮墻塌了!碎木片混著雪塊砸在偏殿窗上,窗紙瞬間破了個大洞,緊接著是楊奉士兵撕心裂肺的喊殺:“擋住!別讓行尸進來!”

混著行尸“嗬嗬”的嘶吼,像無數把鈍刀在刮人的耳膜。

藥碗“哐當”砸在青磚上,藥汁濺起的瞬間凍成冰碴,那片山楂葉粘在劉協的指縫里,帶著周平手心的余溫,轉眼就被尸腥氣裹得發僵。

“是楊將軍的人!”周平抓起案邊的藥箱就往廊下沖,藥箱帶起的風掀飛了案上的竹簡——那是昨夜他熬夜抄的驅尸草藥方,墨跡泛著淡藍,末頁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太陽,是小石頭昨天纏著他畫的,說“太陽出來,行尸就跑了”。

他剛到門口又回頭喊,聲音里帶著急慌:“陛下!楊將軍派親兵來報,北門撐不住了,讓您速往庫房密道走!”

劉協扒著破窗往外看,北風裹著雪沫子灌進來,凍得他臉頰發疼,卻死死盯著北門外的雪場:楊奉正提著卷邊的長劍沖進行尸堆,玄色鎧甲早被血浸成了黑紅,肩甲碎了大半,露出的皮肉上還掛著行尸的腐肉——劉協的手指猛地攥緊窗欞,木刺扎進掌心都沒察覺。

他想起昨夜楊奉笑著說“臣皮糙肉厚,這點傷不算啥,等平了亂,臣還想陪陛下吃碗洛陽的羊肉湯”,可此刻那道傷口在風雪里翻著紅肉,連鎧甲碎片都掛在腐肉上,看得他心口發緊。

此刻楊奉手里的劍劈得只剩半截,卻仍嘶吼著指揮士兵:“把硫磺撒在宮墻根!點火!別讓行尸靠近!”

劉協的目光跟著楊奉轉,見他每揮一次劍就踉蹌一下,忍不住往前湊了湊,嘴里喃喃:“慢些……別再傷著了……”

幾個親兵扛著硫磺袋往宮墻根跑,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腳印。

走在最前的是李仲,他去年還是流民,楊奉見他力氣大,招他當親兵,他總說“將軍給俺飯吃,俺就替將軍擋刀?!?

懷里還揣著塊磨得發亮的粗瓷片,是他家鄉唯一的念想,說“等回家,就用這瓷片給俺娘刮藥渣”。

可剛撒了半袋硫磺,三個行尸突然從雪堆后撲出來,李仲想推身邊的小馬,自己卻被行尸按在地上,青黑的牙齒咬進了他的喉嚨!“李仲!”

楊奉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火石擦著了就往硫磺堆里扔,“騰”地燃起一團橙紅的火,逼退了前排的行尸。

他沖過去想拉李仲,卻只摸到一片冰涼——李仲的手還攥著那片粗瓷,指腹在瓷片上磨著,像是還在想給娘刮藥渣的事,眼睛卻死死盯著偏殿的方向,像是在喊“陛下快走”。

楊奉把李仲的尸體輕輕放在雪地里,把那片粗瓷片塞進他的衣襟,回頭掃了眼身后的士兵——只剩五個了,個個帶傷。

劉協隔著破窗看著,喉嚨發緊得發疼,他摸向胸口——那里揣著楊奉昨日送來的硫磺包,還帶著楊奉手心的溫度,此刻卻像塊冰,硌得他心口發慌:楊奉總說“臣的兵夠用”,可現在,連能陪他并肩的人都快沒了。

老兵老趙的左腿褲管空蕩蕩的,去年長安亂兵砍斷了他的腿,他拖著木假肢跟到洛陽,木頭上纏著磨破的布條,布條里裹著半塊妻子繡的并蒂蓮碎布,是妻子臨終前塞給他的,他總說“等平了亂,就把這碎布拼回去,掛在咱家堂屋”。

小馬才十九歲,胳膊上纏著今早剛被行尸抓出的傷口,布條里滲著血,懷里揣著封沒寄出去的家書,信紙是他從舊竹簡上撕的,昨晚在篝火旁寫了半宿,最后一句是“娘,開春俺就回去,給您帶洛陽的胡餅,要夾兩層肉的”。

陳武是個沉默的漢子,去年家鄉遭了洪災,爹娘都沒了,他懷里總揣著把舊梳子,是娘生前用的,楊奉收留他時,他只說“俺替將軍殺人,將軍讓俺護誰,俺就護誰,護好了,爹娘在地下也能安心”。

還有十六歲的趙小滿,個子還沒刀高,手里攥著把銹跡斑斑的短刀,是楊奉從兵器庫里找的舊刀,他昨晚偷偷在刀把上刻了個“漢”字,說“等殺盡行尸,就把這刀給陛下看,俺也是護漢的英雄了”,總跟在楊奉身后,像個小尾巴。

此刻沒人往后退,趙小滿攥著短刀站在最前,凍得發紅的臉上滿是倔強:“將軍放心!俺們死也不讓行尸過去!”

楊奉眼眶一熱,伸手拍了拍趙小滿的肩膀,指腹摸到孩子凍得發硬的棉袍——那是去年冬天陛下賞的棉衣,趙小滿舍不得穿,只有守城門時才拿出來,里襯還繡了個小小的“滿”字,是他自己縫的。

“好小子!”楊奉的聲音有些發啞,“等平了亂,俺帶你們去吃洛陽的胡餅,加兩層肉,讓小滿你吃個夠!”

說完他舉起半截劍,劍尖直指漫天尸霧,聲音突然變得格外沉毅,像砸在青銅上的錘:“弟兄們!今日咱們守的不是北門,是大漢的根!是陛下的命!俺楊奉以頸血立誓——生是大漢的兵,死是大漢的魂!若退一步,便讓這行尸啃了俺的骨頭!”

劉協在殿內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他望著楊奉挺直的背影,想起這幾個月來,楊奉帶著殘兵守宮門、找糧草,哪怕自己餓著,也會把熱胡餅遞到他手里,嘴里還說“陛下是大漢的根,不能餓著”。

此刻那句“守大漢的根”撞進心里,他忍不住跟著無聲念:“朕和你一起守……一定守住……”

“愿隨將軍護陛下!”老趙第一個嘶吼起來,木假肢在雪地里砸出沉悶的響,刀把上的紅布條被風扯得筆直。

“守漢土!護漢主!”他的聲音帶著老傷的嘶啞,卻像驚雷一樣炸在雪場上,手還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的并蒂蓮碎布。

小馬按住懷里的家書,指腹蹭過“娘”字,也跟著喊:“守漢土!護漢主!”

陳武沒說話,卻重重舉起手里的刀,刀刃上的血凍成冰,卻亮得刺眼,另一只手緊緊攥著那把舊梳子;

趙小滿踮起腳,把短刀舉過頭頂,少年人的脆亮嗓音裹著雪沫子,喊得比誰都響:“守漢土!護漢主!”

士兵的喊聲撞在一起,蓋過了行尸的嘶吼,連北風都似停了一瞬,只余下那聲“守漢土,護漢主”,在北宮的殘垣間回蕩。

劉協扒著窗沿,眼淚終于掉下來,砸在凍硬的窗臺上,碎成小冰?!@是他當皇帝這些年,聽過最有力的聲音,是楊奉用命攢出來的大漢氣骨。

楊奉提著劍率先沖上去,半截劍刺穿一個行尸的胸膛,黑血濺在臉上,他卻渾然不覺,只想著把行尸擋在北門之外,讓偏殿里的陛下能多走一步——他還沒陪陛下喝成那碗羊肉湯。

趙小滿跟著沖上去,短刀砍在行尸的腿上,卻被行尸反手抓住胳膊,青黑的指甲掐進皮肉里,疼得他眼淚都快掉下來,卻死死護著刀把上的“漢”字,怕被行尸刮花。

“小心!”楊奉回身一劍砍斷行尸的脖子,把趙小滿往身后拽,指腹擦過孩子胳膊上的血痕,“你娘還等著看你帶胡餅回去呢,別逞能!”

趙小滿咬著牙點頭,卻趁楊奉不注意,又往行尸堆里沖——他還沒讓陛下看見刀把上的“漢”字,還沒當上真正的英雄。

可剛跑兩步,側面突然沖來兩撥人:一撥是韋端的管家韋三,臉上一道刀疤從眉骨劃到下巴,手里拎著柄染血的長刀,身后跟著十幾個家?。涣硪粨転槭椎氖窃遗灾У脑瑹?,穿著錦緞棉袍,卻握著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身后是郭家的家仆郭安——袁家早想借尸災奪權,郭家則想搶漢室祭器當投名狀,兩家早和韋家串通好,要趁機拿下劉協。

“楊奉!識相的就把劉協交出來!”袁煥晃了晃手里的匕首,錦袍上沾著雪卻毫不在意。

“袁某保你當個汝南小官,總比喂行尸強!”郭安也跟著喊:“韋大人、袁大人都許了好處,你這群殘兵還抵抗什么?”

“呸!一群賣主求榮的東西!”楊奉啐了口血,血沫子落在雪地里,瞬間凍成了小紅點。

他揮劍迎上去,半截劍先與韋三的長刀撞在一起,“當”的一聲脆響,震得他虎口發麻;袁煥趁機從側面撲來,匕首直刺他的腰側,陳武眼疾手快,揮刀擋住,卻被郭安的家丁從背后砍中肩膀!

“將軍小心!”

陳武嘶吼著,用身體擋住撲向楊奉的行尸,青黑的爪子抓爛了他的棉甲,他卻死死抱著行尸的腰,另一只手把舊梳子往懷里塞得更緊,喊著“守漢土!護漢主!”

最后被另一個行尸咬斷了喉嚨,尸體還保持著抱行尸的姿勢,像一尊沒倒的石像——那把舊梳子從他懷里滑出來,齒間還纏著幾根娘的白發,落在雪地上,瞬間被血染紅。

楊奉看著陳武倒下,看著那把舊梳子被血浸成暗紅,眼睛都紅了,卻沒空想悲傷——韋三的刀、袁煥的匕首、郭安的長棍從三面圍來,他只能用半截劍勉強格擋。

劉協在殿內看得心臟驟停,雙手死死扒著窗沿,指縫里的山楂葉被捏得稀爛。

他看見楊奉左擋右閃,肩膀上的舊傷不斷滲血,卻連擦都顧不上,只能嘶啞地喊:“楊將軍!小心左邊!”可風聲太大,楊奉根本聽不見,只能憑著本能躲避。

他余光瞥見小馬被兩個行尸纏住,胳膊上的傷口又滲了血,卻仍攥著短弩不放,懷里的家書露了一角,“娘”字被血浸得模糊。

老趙拖著木假肢,用斷刀撐著身體,擋在小馬身后,刀把上的紅布條被風吹得飄起來,像一面小小的漢旗,每劈一刀,就摸一下懷里的并蒂蓮碎布,喊一聲“漢臣不降”。

“小馬!射袁煥!”楊奉嘶吼著,一劍逼退韋三,卻沒防住身后的行尸——青黑的爪子狠狠摳進他的后心,腐肉碎屑掉在鎧甲上,疼得他眼前發黑,腦子里卻還想著:陛下的羊肉湯,怕是喝不上了。

“楊將軍!身后!”劉協的喊聲沖破喉嚨,眼淚洶涌而出,他想沖出去,卻被窗沿擋住,只能眼睜睜看著行尸的爪子陷進楊奉的后背。

“將軍!”小馬聽見喊聲,趕緊調轉短弩,箭尖對準袁煥的后心,可扣扳機時,胳膊卻被行尸抓了一下,箭射偏了,只擦過袁煥的錦袍。

袁煥嚇得回頭,眼里滿是狠戾:“不知死活的東西!”他摸出腰間的短箭,抬手就射向小馬,楊奉見狀,猛地撲過去擋在小馬身前,短箭“噗”地射進他的胸口!

“不要——!”劉協的哭喊撕心裂肺,他猛地推開身邊的周平,就要往殿外沖,卻被周平死死抱住腰。

楊奉悶哼一聲,重重跪在雪地里,膝蓋砸在青磚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他手里的劍“當啷”掉在地上,卻仍抬起頭,望著偏殿的方向,嘴唇動了動,聲音微弱卻堅定:“陛下……臣……沒陪您喝成羊肉湯……”

劉協被周平抱得動彈不得,只能隔著風雪望著楊奉,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死死盯著他的臉:“楊將軍!朕不要羊肉湯!朕要你活著!你起來!”

說完,楊奉的頭輕輕歪在雪地里,玄色鎧甲上的血,在雪光里映出一片暗紅,像極了大漢旗上的顏色——他到死,都沒忘了那碗沒兌現的羊肉湯。

韋三、袁煥、郭安見楊奉死了,笑得更囂張。

袁煥踹了踹楊奉的尸體,說:“這就是護著傀儡的下場!”

劉協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摳進周平的胳膊,血珠滲出來都渾然不覺。

郭安則指著剩下的士兵:“把這幾個雜碎砍了!去偏殿抓劉協,誰先抓到,賞五十兩銀子!”

家丁們像餓狼一樣涌上來,老趙拖著木假肢擋在小馬和趙小滿身前,斷刀橫在胸前,刀刃上的血凍成了冰碴,懷里的并蒂蓮碎布被他攥得發皺:“想過北門?先踏過俺這老骨頭!”

他猛地沖上去,斷刀砍在一個家丁的胳膊上,卻被袁煥從側面捅了一刀,血順著傷口往下流,染紅了懷里的碎布——那片沒拼完的并蒂蓮,再也拼不完整了。

老趙倒下去時,手還死死攥著碎布,紅布條飄在雪地里,像一滴沒干的血,嘴里還在喃喃:“娘子……對不住……沒把碎布拼好……開春了……你自己……添件棉衣……”

小馬想沖上去幫老趙,卻被兩個家丁按住胳膊,按在雪地里。他懷里的家書掉了出來,信紙被雪水浸得發皺,“娘,開春俺就回去”的字跡還清晰可見,卻被家丁的靴子踩得模糊。

“放開俺!俺要給娘帶胡餅!”他嘶吼著,像頭被逼到絕境的小獸,往家丁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卻被郭安狠狠踹在胸口,疼得他蜷縮起來,卻仍伸手去夠地上的家書,指尖剛碰到信紙,就被行尸抓住了腳踝——他再也不能給娘帶夾兩層肉的胡餅了。

“放開他!”趙小滿嘶吼著撲過來,短刀扎進一個家丁的腿里,家丁慘叫著后退,另一個家丁卻抓住趙小滿的頭發,狠狠往雪地里按,孩子的臉蹭著雪,凍得發僵,卻仍死死護著刀把上的“漢”字,嘴里喊著“守漢土!護漢主!”。

他看著老趙的碎布被雪埋了一半,看著小馬的家書被行尸踩爛,眼淚混著雪水往下流,卻突然笑了——今早楊奉說要帶他吃胡餅,說他是英雄,現在他能當英雄了,能護著陛下了。

韋三不耐煩了,一腳踩在趙小滿的手上,短刀“當啷”掉在地上,刀把上的“漢”字被踩得模糊。

“小雜種,還敢嘴硬?”韋三舉起刀,狠狠砍在趙小滿的脖子上!血噴在雪地里,像開了朵紅得發黑的花,趙小滿倒下去時,手還在往刀把的方向夠,嘴里還在念“陛下……看……俺的‘漢’字……”——那道沒刻完的“漢”,成了他永遠沒說出口的英雄夢。

小馬見趙小滿死了,突然爆發力氣推開家丁,撿起地上的短弩,箭尖對準袁煥的后背!

“狗奸賊!俺殺了你!替小滿報仇!”他扣動扳機,箭正中袁煥的肩膀,袁煥疼得慘叫一聲,回頭就把匕首扔向小馬,正中小馬的胸口!

小馬重重摔在雪地里,短弩掉在一旁,卻仍伸手去夠地上的家書,指尖終于碰到了那片皺巴巴的紙,嘴角扯出一絲笑——娘,兒不能給你帶胡餅了,你要好好的。

偏殿里的劉協早就扒著破窗看呆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砸在窗臺上,瞬間凍成冰粒。

他想起楊奉、想起李仲、想起陳武,想起那些跟著楊奉護著他的士兵,他們都沒了,都成了雪地里的血痕。

“小馬!”他想沖出去,卻被周平死死拉住:“陛下!不能去!去了就是送死!他們用命換您活,您不能讓他們白死!”

周平的聲音也在抖,他藥箱里的野山楂葉散了出來,混著藥渣落在地上——那是他給陛下準備的,想讓藥不那么苦。

“放開朕!他們是為朕死的!楊將軍也為朕死了!朕連他們的念想都護不?。 眲f掙扎著,指甲摳進周平的胳膊,指縫里還沾著那片帶溫的山楂葉,“李仲的娘還等著瓷片,陳武的爹娘還等著梳子,老趙的娘子還等著碎布……還有楊將軍……他還沒喝上那碗羊肉湯……朕卻只能看著他們死!”周平沒說話,只是拽著他往側門走,手里的草藥方被風吹得飄起來,末頁的小太陽,在尸霧里晃得刺眼。

剛出側門,一道渾身是血的身影突然從宮墻陰影里沖出來,劉協瞳孔驟縮——是董承!他左臂中箭,箭羽還露在外面,箭桿上“王”字烙印格外扎眼,右手攥著柄斷劍,劍上的血順著指縫往下滴,連官服下擺都被血浸得發硬。

“董國丈!”劉協猛地掙脫周平的手,踉蹌著撲過去,指尖剛碰到董承的胳膊,就被那片滾燙的血燙得一縮。

他看見董承懷里鼓著個錦囊,瞬間想起董承上次入宮時說的話:“臣女貴人在許都為陛下求了平安符,待臣尋著機會,必親手交給陛下”——原來他一直帶在身上。

董承看見劉協,眼里瞬間燃起光,卻又迅速沉下去,伸手按住流血的左臂:“陛下!您沒事就好!東門已破,王方帶著人殺過來了!他是董卓舊部,早想抓您去換糧草,咱們得快進庫房!”

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粗啞的喊聲:“董承!你這老匹夫!識相的把劉協交出來!王將軍饒你全尸!”

劉協順著聲音望去,只見王方提著大刀沖來,身后跟著幾十個披甲士兵,刀上還沾著殘兵的血——那是董承從東門帶出來的人,怕是已沒了活口。

董承回頭瞪著王方,斷劍往地上一拄,把懷里的錦囊往劉協手里塞:“陛下,這是貴人給您求的平安符,您拿著!符里塞了艾草,能驅寒。周醫官帶您先走,末將替你們斷后!”

劉協攥著錦囊,能摸到里面艾草的糙感,還帶著董承胸口的體溫,眼淚突然涌上來:“董國丈!你的傷……咱們一起走!貴人還在等你回去!”他想起董承總說“臣要親自把貴人接回陛下身邊”,此刻卻見董承把生路推給他,自己要留在這滿是行尸和亂兵的死路。

董承卻笑著拍開他的手,把隨身的硫磺包也塞給他,指腹擦過劉協凍得發紅的臉頰:“陛下,臣是大漢外戚,護陛下是本分!貴人知道臣護著陛下,會安心的。

“您拿著硫磺,密道里若遇行尸,還能防身?!?

兩個殘兵跟著董承轉過身,面對越來越近的王方士兵和行尸,董承舉起斷劍,聲音震得宮墻都似在顫:“弟兄們!今日咱們就用這斷劍,守大漢的最后一程!”

殘兵們跟著嘶吼,與士兵撞在一起,董承的斷劍刺穿一個士兵的喉嚨,卻沒防住王方從側面砍來的大刀——刀刃擦著他的肩甲劈下,血瞬間染紅了官服前襟。

“董國丈!”劉協的喊聲卡在喉嚨里,周平死死拽著他往夾道走,他卻仍回頭望,看見董承踉蹌著轉過身,斷劍又刺進另一個士兵的胸口,左手還死死護著懷里——那里是空的,平安符已經給了他,可董承仍像護著什么珍寶。

王方見狀,獰笑著揮刀再砍:“老匹夫!還敢抵抗?”董承卻突然撲過去,用身體纏住王方,往行尸堆里倒:“想抓陛下?先陪老夫喂行尸!”

行尸的爪子很快抓住了王方的胳膊,王方慘叫著要推開董承,卻被董承死死攥著衣領,斷劍從背后刺穿了兩人的胸膛!

“陛下……臣……護您到最后了……”董承的聲音飄進夾道,劉協猛地停下腳步,眼淚砸在錦囊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回頭望時,只看見董承和王方的身體被行尸圍住,董承的斷劍仍死死插在地上,像一根不肯倒的旗桿,風掀起他的官服,里面空蕩蕩的——那枚本該由他親手交給女兒的平安符,成了他對女兒最后的牽掛。

周平拽著劉協往夾道深處跑,劉協攥著錦囊的手越來越緊,艾草的香氣混著血腥味飄進鼻腔,像董承沒說出口的話。

夾道里的青磚上,董承的血拖出長長的痕,每一步踩上去,都像踩在董承的執念上,硌得他心口發疼——他又欠了一條命,一條為護他而死的忠臣命。

剛轉過夾道拐角,前方突然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混著粗啞的怒罵——是張家的張承!他提著長刀,正對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嘶吼:“楊彪!識相的把鼎耳交出來!張某能保你不死!”

劉協的腳步猛地頓住——那是楊彪!大漢太尉楊彪!他穿著厚重的朝服,朝服下擺被血浸得發黑,手里死死攥著塊青銅鼎耳,鼎耳上還沾著未干的火星,是昨夜他和趙溫一起擦拭時,特意用細布蹭亮的紋路。

“張承!你這亂臣賊子!”楊彪的聲音雖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將鼎耳護在胸口,像護著什么稀世珍寶。

“這鼎耳是先帝祭天用的圣物!是大漢的根!想搶它,先踏過老夫的尸體!”

張承笑得猙獰:“老匹夫!都這時候了還裝忠臣!洛陽都快成尸城了,你護著這破銅片有什么用?不如給張某當投名狀,還能換條活路!”說著揮刀就砍,刀刃直逼楊彪的手腕——他要的是鼎耳,不是楊彪的命。

楊彪側身躲開,鼎耳卻仍攥得緊緊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劉協躲在周平身后,心臟揪得發疼——他記得上月祭天時,楊彪捧著鼎耳跪在雪地里,對他說“陛下,這鼎耳見證了三任漢帝祭天,只要它在,大漢的天就沒塌”;記得昨夜楊彪和趙溫一起擦鼎耳,趙溫笑著說“開春祭天,還得靠太尉您捧著鼎耳引路”,楊彪當時還拍著趙溫的手:“你我都得活著,陪陛下等到開春。”

可現在,張承的刀又劈了過來,楊彪的胳膊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順著手臂往下流,滴在鼎耳上,染紅了那些細密的紋路。

他卻沒退,反而往前邁了一步,將鼎耳往懷里又緊了緊:“老夫今日就算死,也絕不會讓大漢的圣物落在你這奸賊手里!”

周平想沖上去幫忙,卻被劉協死死拉住——他們只有兩個人,手里只有一把斷劍,沖上去就是送死。

劉協的指甲摳進周平的胳膊,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只能看著楊彪獨自對抗張承和他的家?。簵畋氲某婚L刀劃破,露出里面的舊傷;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卻仍死死護著鼎耳,每一次格擋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

張承不耐煩了,揮手讓家丁圍住楊彪:“給我上!把鼎耳搶過來!死活不論!”三個家丁立刻撲上去,長刀從三面刺向楊彪!楊彪察覺時已來不及轉身,只能猛地將鼎耳往身后的墻角扔——那里有個暗格,是他早準備好的藏物處,卻沒等鼎耳落地,就被張承抓住了手腕!

“想藏?晚了!”張承獰笑著,另一只手去奪鼎耳。

楊彪突然爆發力氣,反手抓住張承的胳膊,往旁邊的硫磺堆里拽——那是之前士兵撒漏的硫磺,還留著火星!“張承!你想搶大漢圣物?跟老夫一起燒成灰!”

“瘋子!你這瘋子!”張承嚇得拼命掙扎,卻被楊彪死死抱著腰。硫磺堆里的火星被兩人的動作碰燃,“騰”地燃起橙紅的火舌,瞬間裹住了他們的衣角。

楊彪的朝服很快被點燃,火舌舔舐著他的皮膚,疼得他渾身發抖,卻仍沒松手,反而抱得更緊:“這鼎耳……是大漢的根……你搶不走……永遠搶不走……”

劉協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涌而出,想沖過去卻被周平死死抱?。骸氨菹?!不能去!楊太尉是故意的!他要護著鼎耳!”

火越燒越旺,張承的慘叫聲漸漸弱了下去,楊彪的身影也被火光吞沒。

劉協望著那片跳動的火焰,耳邊仿佛還響著楊彪昨夜的話:“陛下保重,漢室根基未倒,只要您在,大漢就還在。”

他的手死死攥著董承的平安符,符上的“安”字被眼淚浸得模糊——又一個忠臣,為了護他、護大漢,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火焰漸漸小了下去,只余下一堆焦黑的灰燼。

周平拽著劉協剛要走,就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踉蹌著從灰燼旁跑過來——是趙溫!他懷里抱著那塊青銅鼎耳,鼎耳上沾著火星的焦痕,是楊彪用命護住的圣物。

“陛下!您可來了!”趙溫看見劉協,聲音發顫,胸口的傷還在滲血,“楊太尉……楊彪他……為了護鼎耳,跟張承那廝同歸于盡了!張承想把鼎耳當投名狀,楊太尉抱著他,一起跳進了硫磺火里……”

劉協看著趙溫手里的鼎耳,看著上面未散的焦痕,眼淚又掉了下來——那焦痕是楊彪的血、楊彪的骨,是他護漢室的決絕。

他想起楊彪曾說“鼎耳在,漢室在”,此刻鼎耳在趙溫手里,在他眼前,可那個捧著鼎耳祭天的太尉,卻永遠留在了那片硫磺火里。

“趙司徒……”劉協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伸手想碰鼎耳,指尖卻在半空停住——他怕碰到那片焦痕,怕碰碎楊彪用命換來的念想,“楊太尉他……最后說什么了?”

趙溫的眼淚也掉了下來,聲音帶著哭腔:“楊太尉跳進火里前,喊的是‘陛下保重!漢室未亡!’……他到死,都在護著您,護著大漢啊!”

劉協的胸口像被巨石砸中,疼得喘不過氣。

他望著那片還在冒煙的灰燼,又看了看趙溫手里的鼎耳,突然挺直脊背——楊彪、董承、韓融、楊奉……他們都在護著他,護著大漢,他不能哭,不能怕,得活著,替他們活著。

可沒等他緩過神,就聽見韋三、袁煥、郭安,還有張家家奴張忠的聲音從夾道那頭傳來——張承死了,張忠帶著家丁來搶鼎耳,要替主子完成“投名狀”。

趙溫把鼎耳塞給劉協,又推開庫房的門:“陛下快進密道!庫房第三塊磚是機關!老夫來擋著他們!”他撿起地上的長戟,剛站到庫房門口,就看見韋三、袁煥、郭安、張忠帶著家丁和行尸沖過來。

張忠眼尖,看見劉協手里的鼎耳,喊得格外囂張:“那鼎耳是俺家主子的!把鼎耳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趙溫深吸一口氣,舉起長戟,聲音雖啞卻堅定:“老夫趙溫,大漢司徒!今日便在此,守大漢的祭器,守陛下的生路!”

行尸撲過來時,趙溫揮戟刺穿一個行尸的胸膛,卻被韋三從側面砍中腰腹!血瞬間染紅了他的官服,他卻仍死死握著長戟,把庫房門擋得嚴嚴實實,另一只手還往劉協的方向推了推,像是在催陛下快走。

袁煥想從旁邊繞過去,趙溫突然撲過去,用身體纏住他,往行尸堆里倒:“奸賊!想搶漢室祭器?跟老夫一起喂行尸!”

張忠見狀,揮刀就往趙溫后背砍,刀刃砍進肉里,趙溫卻笑得更狠:“老夫死了,也能盯著你們這些亂臣賊子!”

行尸的爪子很快抓住了袁煥的肩膀,青黑的牙齒咬進他的脖子,袁煥的慘叫聲在夾道里回蕩,趙溫卻閉上了眼睛——他守住了鼎耳,守住了楊彪的托付,也守住了陛下的生路。

周平趕緊拉著劉協進庫房,按趙溫說的,撬開第三塊磚,露出往下的石階。

“陛下快下去!”周平把劉協往石階下推,自己卻轉身要往庫房門口走,“臣去看看趙司徒……”

“周醫官!跟我們一起走!”劉協抓住周平的手,周平搖了搖頭,把草藥方和韓融的木盒塞給劉協:“陛下,臣得擋住后面的人?!?

“這方子您拿著,這墨錠您收好——韓大人盼著您用它寫勸農詔呢。記住,好好活,替董國丈、韓大人、趙司徒、楊將軍、楊太尉他們,看看大漢的春天,看看百姓能吃飽飯的樣子。”

他剛轉身,就看見張忠帶著幾個家丁沖進來,周平抓起地上的斷劍,迎了上去。

劉協攥著鼎耳、平安符和木盒,一步三回頭地往石階下跑,身后傳來周平的嘶吼、家丁的慘叫、行尸的嘶吼,還有周平最后一聲喊:“陛下!用韓大人的墨,寫一篇好詔!”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終于透出微光——是密道的出口!出口外是一片荒林,雪地里還留著幾串腳印,像是楊奉之前安排的斥候。

劉協剛踏出密道,就聽見林子里傳來馬蹄聲,為首的斥候看見劉協手里的鼎耳,趕緊翻身下馬,跪在雪地里:“陛下!末將是楊將軍的人!楊將軍說,若北門守不住,就讓末將帶您去許都!”

劉協回頭望了眼密道入口,那里已經恢復了平靜,可他知道,楊奉、董承、老趙、李仲、陳武、趙小滿、韓融、趙溫、周平、楊彪……還有無數護著他的人,都永遠留在了那座被尸霧籠罩的北宮里。

他攤開手,掌心里躺著平安符、青銅鼎耳和裝著墨錠的木盒——那是董承對女兒的牽掛,是楊彪和趙溫對漢室的守護,是韓融對百姓的期盼,每一樣都帶著血溫,在雪地里泛著冷光。

“陛下,該走了!”斥候催促道。

劉協點了點頭,翻身上馬,手里攥著那幾樣念想。馬蹄踏在雪地上,發出“咯吱”的聲響,像在為那些逝去的人送行。

他回頭望著洛陽北宮的方向,那里的尸霧還沒散,卻仿佛有一面無形的漢旗,在尸霧之上飄揚——那是用無數漢臣的血、無數平凡的念想,撐起來的漢旗。

“董國丈,韓大人,趙司徒,楊將軍,周醫官,楊太尉……”劉協的聲音在寒風里發抖,卻格外堅定,“朕會帶著你們的念想活下去,會用韓大人的墨寫勸農詔,會護好這鼎耳,會讓百姓吃飽飯……朕一定守住這大漢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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