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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冰窖

眾人散去,藥圃中一片狼藉,只余下阿蘭壓抑不住的嗚咽。她踉蹌著撲到凌軒身旁,少年扭曲的肢體和滿身鮮血刺痛了她的眼。指尖懸在他冰涼的臉頰上方,顫抖著不敢落下。“阿軒…阿軒你醒醒…”破碎的哭腔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細微的腳步聲自身后傳來,紫袍下擺映入余光。鴻虛子去而復返,停在丈許之外,冷眼看著地上這對狼狽的師徒。他緩步上前,衣袂拂過沾染血污的泥土卻不染分毫。

蹲下身時,枯瘦的手指精準扣住凌軒脈門。當探入的內力觸碰到那縷異常蓬勃的生機時,把脈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凝滯了一瞬。

“刺啦——”

衣襟被粗暴扯開,露出少年單薄胸膛上那個詭譎的暗紅色印記。那印記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動,與微弱的心跳共振。鴻虛子的呼吸驟然一窒,瞳孔收縮如針,但旋即又化作深不見底的寒潭。

“嘖。”他發出一聲極輕的咂舌,像是鑒定師發現璞玉中暗藏的裂痕,又像是棋手看見盤面突生的變數。

“師尊!求您救他!”阿蘭的額頭重重磕在泥地里,血水混著雨水蜿蜒而下,“弟子愿付出任何代價!”

鴻虛子的視線從那個印記緩緩移開,落在阿蘭慘白的臉上,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倒是命硬。”

這三個字輕飄飄落下,聽不出是嘲弄還是稱許。

“但宗門規矩,”他話音陡然轉厲,“不是兒戲。”

起身時,雪白的絹帕細細擦拭過每一根手指,仿佛要拭去什么污穢般認真。“后山冰窖,面壁三日。”絹帕飄落泥濘,被他毫不留戀地踐踏而過,“是涅槃重生,還是化作冰雕……”

最后瞥向凌軒的那一眼,冷得像淬毒的冰刃:“且看你們的造化。”

四周尚未散盡的弟子聞言嘩然。

“冰窖三日?這分明是要他們的命!”

“鴻虛師叔這是要清理門戶啊……”

“快走快走,別被牽連了……”

阿蘭癱坐在泥濘中,那句“命硬“像淬火的鋼針扎進心底。她望著鴻虛子決絕離去的背影,突然發狠似的擦干眼淚,撕下衣擺為凌軒草草包扎,而后咬緊牙關將他背起。

單薄的身影在雨中搖晃,每一步都在泥地里留下深陷的腳印。她背著少年,一步一步朝后山那座散發著寒氣的石窟走去,仿佛背著自己一生的重量。

而此刻走在回宮路上的鴻虛子,袖中的手指正無意識摩挲著一枚溫潤玉佩。方才那個血色印記在他腦中反復浮現。

——變數。

他在心底冷冷嗤笑,腳步卻越發急促,紫袍翻卷如云,很快消失在丹霞宮的重重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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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寒冰窖,乃是神霄宗懲戒重犯弟子的絕險之地。其內終年彌漫著能凍裂骨髓的極寒陰氣,更伴有侵蝕心脈的詭異寒毒。莫說重傷之人,便是修為不足的弟子入內,撐不過一日也會經脈凍結、生機流逝,歷來被投入者九死一生。故而眾弟子聞之色變,視其為宗門最殘酷的刑獄之一。

阿蘭聽著身后弟子們驚恐的竊語,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她將凌軒冰冷的身軀又往上托了托,任由少年傷口的血水浸透自己單薄的衣衫。每一步踏出,都在泥濘中留下血淚交錯的足跡,纖細的脊背在雨中繃成一道倔強的弧線。

望著遠處那個如同巨獸獠牙般張開漆黑入口的洞窟,刺骨的寒氣已撲面而來。阿蘭深吸一口凜冽的空氣,將凌軒癱軟的手臂緊緊環在自己頸間,用幾乎破碎的聲音喃喃道:“別怕…我帶你闖這鬼門關…”

甫一踏入冰窖入口,一股仿佛來自九幽的極致寒意便撲面而來,瞬間穿透了阿蘭濕透的衣衫,刺得她皮膚生疼,幾乎無法呼吸。兩名奉命押送的黑衣執法弟子面無表情地守在洞外,其中一人冷聲道:“奉長老令,你二人于此思過三日。時辰未到,洞門不會開啟。”說罷,竟合力推動一旁沉重的玄冰斷龍石!

“轟隆隆——”

伴隨著沉悶的巨響,那巨大的、刻滿符文的斷龍石緩緩落下,徹底封死了唯一的出口,也將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線和外界的氣息完全隔絕。冰窖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和徹底的黑暗,只有徹骨的寒冷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兩人徹底吞噬。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普通地窖,而是一片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寒冰洞窟。洞頂倒懸著無數猙獰的冰棱,粗如兒臂,閃爍著幽藍的寒光,仿佛隨時會墜落。四壁并非泥土,而是萬年不化的玄冰,光滑如鏡,卻又堅硬勝鐵,隱隱映出兩人模糊而狼狽的身影。地面也覆蓋著厚厚的冰層,凹凸不平,寒氣源源不斷地從腳下涌入體內。

空氣中彌漫著冰冷的白霧,吸入口鼻便帶來針扎般的刺痛,更深處則是一片化不開的濃稠黑暗,仿佛通往幽冥地府。死一般的寂靜中,只有偶爾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咔嚓”聲,那是冰層在極致低溫下自行開裂的聲響,更添幾分恐怖。

阿蘭被凍得渾身一激靈,牙齒不受控制地開始打顫。洞門被封死的絕望感瞬間襲來,但她立刻強迫自己冷靜。她不敢深入那令人心悸的黑暗,借著冰壁反射的微弱幽藍寒光,艱難地環顧四周。終于在入口附近一側,發現了一處相對凹陷的冰壁角落,那里風力稍小,地面也略微平整一些,沒有那么多尖銳的冰碴。

“阿軒…我們…我們先在這里…”她聲音顫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她小心翼翼地將凌軒從背上放下,讓他靠坐在冰壁凹陷處。觸手所及,冰壁寒冷刺骨,凌軒的身體更是冰涼得嚇人。

看著凌軒毫無血色的臉和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的呼吸,無邊的恐懼攫住了阿蘭的心。她手忙腳亂地開始整理這個臨時的“棲身之所”,用手徒勞地拂去地面的冰霜,又將凌軒身上破損的衣物盡量裹緊。

“不行…不行…太冷了…你會受不住的…”她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哭腔。極寒之下,凌軒的傷口流血似乎減緩了,但這絕非好事,這是生機正在被凍結的征兆!

隨著時間的推移,冰窖內的溫度還在不斷下降。阿蘭只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思維也變得遲鈍麻木,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無數冰針,五臟六腑都仿佛要被凍裂。洞門被封死,意味著不會有任何救援,真正的絕境!

她無數次想要昏睡過去,但每一次合眼,凌軒那微弱的氣息都像一根細針扎醒她。

“不能睡…阿蘭…不能睡…”她拼命掐著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保持清醒,“睡了就真完了…那幫混蛋就得逞了…我們偏要活給他們看!”

她低頭看著懷中仿佛冰雕般的少年,一種巨大的悲慟和絕望涌上心頭,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更加頑強的韌性!

“混蛋…鴻虛子老混蛋…昊淵老匹夫…還有那些走狗…你們都想我們死在這冰棺材里…我偏不許!”她忽然對著漆黑的冰窟低吼起來,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股狠勁,“封門?封門有什么用!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就要帶阿軒撐下去!等我們出去…定要你們百倍償還!”

說著,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她咬緊牙關,用凍得幾乎不聽使喚的手,將自己那件早已被雨血浸透、凍得硬邦邦的外衫用力扯下,只留下相對干爽單薄的里衣。然后,她將凌軒冰冷的身軀緊緊擁入懷中,用自己體溫尚存些許的胸膛和臂彎緊緊貼住他,試圖用這最原始的方式為他渡去一絲微乎其微的熱量。再用所有能找到的破爛衣物將兩人層層裹緊,像是一個用血肉和意志筑成的脆弱繭房。

“冷…好冷…”極致的寒冷讓她意識都有些模糊了,但她依舊死死抱著凌軒,一遍遍在他耳邊囈語,也不知道他能否聽見:“撐住…阿軒…一定要撐住…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不能說話不算數…”

“我們還要去看明天的花呢…你說過…要帶我去看后山最美的夕陽…”

“活下去…我們都要活下去…讓那些等著看我們變成冰雕的家伙…統統失望…”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變成了無意識的呢喃,但摟抱著凌軒的手臂卻沒有絲毫松動,仿佛即便凍成冰雕,也要維持著這最后守護的姿態。在這被徹底封死的絕望冰獄之中,少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體溫和頑強的意志,向這無盡的嚴寒和冷酷的命運,發起了最悲壯而不屈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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