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笑面虎
- 三生爐火照丹心
- 滿飛丞
- 3102字
- 2025-08-25 05:27:53
殿外熾烈的陽光晃得人眼花,卻絲毫驅不散趙寒臉上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怨毒和冰寒。他被跟班攙扶著,每一步都牽扯著內腑和手腕的劇痛,但更痛的是那份被當眾羞辱、甚至被師尊拋棄的徹骨恥辱。
楚清璃快步跟了出來,揮退了那幾個戰戰兢兢的跟班,示意他們先退遠些等候。她走到趙寒面前,看著他狼狽不堪、咬牙切齒的模樣,臉上那在殿內偽裝出的憤慨迅速褪去,換上了一副恰到好處的關切與無奈。
“趙師兄,”她聲音放柔,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你…你也太不小心了。怎會弄到如此地步?”她取出自己的絲帕,作勢要替他擦拭臉上的污跡和血漬,動作輕柔。
趙寒猛地偏頭躲開,聲音因憤怒和疼痛而嘶啞:“小心?那個小雜種邪門得很!他的力氣根本不像個廢人!還有那身法…”他說到一半,看到楚清璃微微蹙起的眉頭,想起殿內她的眼色,強行把后面的咒罵咽了回去,只是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眼神像要吃人。
楚清璃收回手,輕輕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委屈,也定然是那凌軒用了什么見不得光的手段。但方才師叔祖正在氣頭上,你那般辯解,只會火上澆油啊。”她語氣誠懇,仿佛全然為他著想。
“難道我就這么白挨打了?!師父還要我去刑堂領三十鞭!”趙寒低吼道,聲音里充滿了不甘和絕望,“我的手…我的經脈…”他感覺右臂依舊如同廢掉一般,內息紊亂不堪。
“師兄莫急,”楚清璃靠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只有兩人能聽見,“師叔祖罰你,是做給旁人看的,更是氣你折了他的顏面。但這口氣,豈能真就這么咽下去?”
她美眸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幽光,繼續道:“戒律堂的鞭子,我會去打點,盡量讓你少受些苦楚,傷藥也會讓人給你備最好的。當務之急,是先養好傷。”
聽到楚清璃會幫他打點戒律堂,趙寒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絲,但眼中的恨意絲毫未減:“那…那個小畜生呢?就讓他逍遙法外?”
“逍遙法外?”楚清璃輕輕重復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的弧度,“他一個低賤藥童,傷了內門師兄,以下犯上,這本就是大罪。更何況…”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意味深長:“他可是丹霞宮的人。鴻虛師叔…最重規矩了。更何況,他打傷你,用的可不是丹霞宮正路子功夫,這來歷…可就值得深究了。”
趙寒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楚清璃的暗示。對啊,凌軒那詭異的身法和指力,根本不像神霄宗的功法!這完全可以大作文章!他眼中瞬間爆發出狠厲的光芒:“師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師兄你先安心養傷。”楚清璃打斷他,語氣恢復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有些事,急不得。等風頭稍過,查清了他的底細,自然有的是法子…讓他付出代價。到時候,今日之辱,必讓他百倍償還。”
她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充滿誘惑,精準地撫平了趙寒躁動的殺意,轉而化為一種更陰沉的等待和期待。
“好…好!我都聽師妹的!”趙寒咬著牙,重重點頭,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楚清璃滿意地微微頷首:“快去吧,先去處理傷勢。記住,暫且忍耐。”她示意遠處的跟班過來攙扶。
看著趙寒一瘸一拐卻帶著滿腔算計離開的背影,楚清璃臉上的溫柔關切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冰冷的審視和一絲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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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微熹,藥圃里彌漫著清苦的草木氣息。這片土地緊鄰著陰郁壓抑的丹霞宮,仿佛是其延伸出的、用于汲取養分的觸角。
楚清璃一襲水碧色綾羅長裙,身姿裊娜地出現在藥圃入口,仿佛一道格格不入的亮色,驟然劃破了此間的沉悶與勞碌。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歉然與一絲不安,蓮步輕移,走向正在小心翼翼為一株蝕心藤松土的阿蘭和在一旁默默劈砍柴火的凌軒。
凌軒手起斧落,柴木應聲而裂,斷面平整,帶著一股與他清瘦身形不符的利落勁兒。
“阿蘭師妹,凌軒師弟。”她柔聲開口,聲音如出谷黃鶯,帶著令人舒適的溫婉。
阿蘭聞聲抬頭,看到是楚清璃,嚇得手里的藥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泥土沾臟了裙角也顧不上,臉色瞬間白了,下意識地就想要躬身行禮,聲音都帶了顫:“楚、楚師姐…您怎么來了…”
凌軒的動作頓了頓,將斧頭穩穩楔在木墩上,轉過身,沉默地看過來,目光平靜地落在楚清璃身上。
楚清璃快走兩步,卻并未真正碰到阿蘭,只是虛虛一扶,語氣帶著親昵的嗔怪:“哎呀,都說啦不必多禮。瞧你,嚇得臉都白了,我就這么嚇人嗎?”她輕笑一聲,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阿蘭沾了泥污的粗布裙擺和那雙因長期勞作略顯粗糙的手,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鄙夷。
“我今日來,是特地來向二位賠不是的。”她秀眉微蹙,流露出真誠的懊惱,“都是為了昨日趙寒師兄那個莽撞鬼惹出的禍事。我聽聞后,心里真是過意不去,一夜都沒睡好呢。”她這話說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備受煎熬。
阿蘭更加手足無措,幾乎語無倫次:“不、不…楚師姐,您千萬別這么說!折煞我們了…都是我們不好,是我們沒規矩,沖撞了趙師兄,我們該罰…”她習慣性地將過錯全攬到自己身上,頭垂得更低。
“快別這么說!”楚清璃打斷她,語氣依舊溫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居高臨下,“錯就是錯,對就是對。趙師兄他仗著修為高,欺負人在先,我都聽說了,簡直豈有此理!”她說著,還輕輕跺了跺腳,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仿佛完全站在他們這邊。
隨即,她目光轉向凌軒時,瞬間變得柔和甚至帶上一絲欽佩,變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真沒想到,凌軒師弟看著文弱,關鍵時刻竟這般厲害!趙師兄那可是世俗三段,修習驚雷劍法多年,竟在師弟手下吃了虧。回去后疼得嗷嗷叫,師尊氣得當場就罰了他三十鞭子,關禁閉思過呢!”她一邊說,一邊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凌軒,仿佛在等待他的反應。
凌軒卻只是微微頷首,語氣平淡:“趙師兄修為高深,劍法凌厲,昨日是我僥幸,多謝師姐告知他已受罰。”
楚清璃笑容不變,心里卻暗罵這小子滑頭。她又將話題引回阿蘭身上,語氣“關切”卻字字帶刺:“阿蘭師妹也是,瞧這可憐見的,肯定嚇壞了吧?聽說你昨日差點被趙師兄的劍鋒掃到?唉,女兒家的,容顏最是重要,若是破了相,日后可怎么…”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留下令人不安的想象空間,看著阿蘭瞬間變得更加蒼白的臉色,才滿意地接上:“…不過幸好沒事。以后啊,遇到這種事躲遠些,你這細皮嫩肉的,哪里經得起折騰?安心侍弄這些花草就好,打打殺殺的事,本就不該是我們女兒家摻和的。”
這話明著是關心,實則是譏諷阿蘭身份低微、只配與泥土草木為伍,并且暗示她容貌是唯一的價值,還順帶貶低了她的勇氣。說完,不等阿蘭回應,她又立刻變臉,笑吟吟地對凌軒追問,語氣充滿了好奇與“崇拜”:“凌軒師弟真是太謙虛了。你那最后一下,身法快得像一陣風,指力也精準得很呢,不知是哪位高人私下指點?這等好本事,埋沒在這藥圃里太可惜了,說不定我能向父親舉薦…”這對比鮮明的態度,將她的偽善和勢利體現得淋漓盡致。
凌軒抬起眼,目光清亮,甚至帶著點“困惑”:“師姐說笑了。哪有什么身法指力?昨日趙師兄劍法威力太大,帶起的風吹得我站不穩,胡亂揮舞胳膊躲避,不小心手指戳到了他手腕上。可能是碰巧打中了麻筋吧?”
楚清璃臉上的笑容差點僵住,勉強維持著嘴角的弧度:“原、原來是這樣…那師弟還真是…福大命大。”她感覺胸口憋悶,知道自己再問下去也套不出什么了。
她終于想起另一件“正事”,捋了捋絲毫未亂的鬢角,笑道:“好了,誤會說開便好。看到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我還要去丹霞宮拜見鴻虛師叔,稟明昨日之事,順便向他求取一枚丹藥,就不多打擾你們干活了。”
說完,她優雅轉身,裙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仿佛多一刻都不愿在這低賤的藥圃停留。只是轉身的剎那,臉上那完美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寒的陰沉和不耐煩。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阿蘭腿一軟,靠在旁邊的藥架上,重重松了口氣,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凌軒默默遞過一碗清水,目光卻依舊平靜地望著丹霞宮的方向,眼神深處,沒有絲毫波動。
藥圃里恢復了寂靜,只剩下草木的苦澀清香,以及那無聲無息卻已悄然彌漫開的、更加冰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