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賬本
- 二婚廢柴女穿越成皇商
- 野心伽
- 2488字
- 2025-08-26 17:35:28
啞婆枯瘦的手指捻起一小塊深褐色的油脂,極其吝嗇地、幾乎是蹭著燈盞邊緣抹了進去。那奇異的油脂遇熱即化,融入殘油之中,燈焰猛地向上竄了一小截,爆出一團更加凝實、帶著奇異辛香的昏黃光暈,將屋內令人窒息的死寂稍稍逼退了幾分。
但也僅此而已。光芒依舊微弱,堪堪照亮方寸之地,仿佛隨時都會被門外那濃稠的、被“暫封”的黑暗再次吞噬。添一次油,不過是給這絕望的殘局,又續上了一段短暫而昂貴的喘息。
啞婆看著那穩定了些許的燈焰,臉上沒有絲毫輕松,反而像是又被割了一刀,嘴角抽搐著,低聲咒罵:“……老婆子的家底……遲早被你們這群殺才敗光……”
她的抱怨被一陣新的動靜打斷了。
不是來自門外那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也不是來自地下或屋頂。
而是來自……昏迷中的京云洲。
他似乎被腰牌硬物的觸感和添油后略亮的燈光刺激,陷入了更深的、卻更加焦灼的夢魘。身體不再劇烈抽搐,而是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額頭上剛被擦去的冷汗再次密密麻麻地滲出來,混合著血污,蜿蜒而下。
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這一次,囈語不再是破碎的詞語,而是變成了一種極其低弱、卻異常執拗的計算和質問,仿佛正與某個看不見的賬房先生或敵人對質:
“……丙字庫……去歲秋糧……入庫三萬七千石……出庫票楔核驗……僅三萬二千……那五千石……蒸發了不成?!”
“……押運官周炳……河西鎮起運前……家中突添京宅一座……契價……三千兩……他哪來的錢?!”
他的聲音沙啞破裂,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屬于上位皇商的威壓和精準,每一個數字都咬得極其清楚,仿佛刻印在靈魂里。
“……三河口倉……七月廿三……夜火……燒毀‘陳米’八千石……呵……好一場及時火……驗尸格錄呢?!看守十二人……皆稱‘焚斃’……骨殖對否?!為何無人深究?!”
“……還有鹽課……兩淮預支的鹽引……對不上!統統對不上!印鑒是真的……底檔卻是空的!銀子……幾百萬兩的銀子……到底流進了誰的口袋?!”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囈語也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仿佛正徒手撕開一層層華麗的偽裝,露出下面膿血橫流的瘡疤。那股冰冷的憤怒和追查到底的決絕,即使在他昏迷中,也令人心驚膽戰。
趙三河聽得手腳冰涼。這些數字、這些人名、這些被輕描淡寫掩蓋的“夜火”和“蒸發”的糧餉,背后是足以讓千百人頭落地、讓官場地震的驚天黑幕!他一個小小捕快,只是聽到這些,都覺得脖頸發涼!
啞婆渾濁的眼睛里也閃過一絲驚悸。她不怕鬼,卻怕這種活人間的傾軋和算計,尤其是牽扯到如此巨利和殺局的。她下意識地又往燈盞里抹了一丁點油脂,仿佛這點微光能給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而京云洲的囈語,在達到一個憤怒的頂點后,陡然染上了一絲更深沉的、 personal的痛楚和……悔恨?
“……阿沅……我不該……不該讓你去查周炳的妻族……”
“……那封信……是誘餌……他們早知道……”
“……‘貨郎’……看到‘貨郎’……就該警覺的……”
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充滿了無盡的自責和悲慟。
“……還有劉師爺……他提醒過我……賬目太干凈了……本身就是破綻……”
“……滅口……從那時就開始了……我卻……”
囈語聲漸漸低弱下去,被痛苦的喘息取代。但那些零碎的線索——“阿沅”、“信”、“貨郎”、“劉師爺”、“太干凈的賬目”——卻像一把把冰冷的鑰匙,插入了鎖孔,緩緩轉動,即將開啟那扇通往真相核心的、更加血腥的大門。
就在這時!
篤篤篤!篤篤!
一陣與之前那恐怖“叩門”截然不同的、急促而慌亂的敲門聲,猛地從外面傳來!
同時還夾雜著幾個人壓低了嗓音、卻難掩驚惶的呼喊:
“京大師?!京大師您在嗎?”“開門!快開門啊!出大事了!”“是三爺讓我們來的!送……送東西來了!”
是那些打著燈籠、捧著賬本銀票的“相關之人”!他們竟然真的壯著膽子,摸到了這片剛經歷過恐怖洗禮的死地邊緣!
啞婆臉色一獰,剛要發作。
趙三河卻猛地跳了起來,反應極快!京云洲剛才的囈語點醒了他——“貨郎”!周炳!這些人口中的“三爺”是否有關?他們此刻前來,是真心求助?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滅口或試探?!
他一個箭步沖到門邊,卻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隔著門板,壓低了聲音,模仿著一種焦灼而不失威嚴的腔調——這是他平日里跟衙門上官學來的——急聲道:“嚷嚷什么!想死嗎?!大師正在里面處理要事!驚擾了大師,你們有幾個腦袋?!”
門外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鎮住了片刻。
隨即,一個更加焦急、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差爺!差爺恕罪!實在是……實在是那邊催得急!城外……城外三河口倉庫……又……又走水了!而且……而且還在倉庫底下……挖……挖出東西來了!”
另一個聲音補充道,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對!挖出……挖出好多……好多……”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聲音都在發顫,“……好多‘貨郎’的擔子!還有……還有……”
話音未落——
“噗——”
一直昏迷的京云洲,猛地噴出了一口暗紅的淤血!
他整個身體劇烈地一彈,眼睛竟然猛地睜開了一條縫隙,拼盡所有力氣,抬起顫抖的手指,死死指向門口的方向,從齒縫里擠出幾個破碎卻冰冷刺骨的字:
“……‘貨郎’……的……擔子……?”
“……好……好得很……!”
“……讓他們……進……來……”
“……賬本……和……‘挖出來的’……都……拿進來……”
說完,他手臂頹然落下,眼睛再次閉上,似乎這短暫的清醒和極致的情緒波動,臉色瞬間灰敗下去,氣息變得比之前更加微弱!
“恩公!”圓心哭喊著撲上去。
趙三河也駭然變色。
啞婆看著京云洲那副樣子,又看看門外,臉色陰沉得快滴出水來。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盞油燈,一咬牙,又摳下一小塊比之前大不少的油脂,狠狠摁進燈盞!
燈焰猛地高漲,光芒大盛,將屋內照得通明,也映出了門外那幾個模糊顫抖的身影。
“開門!”啞婆嘶啞地命令道,聲音里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狠厲,“讓他們滾進來!老婆子倒要看看,是什么‘擔子’,這么值錢!”
油燈的光芒在油脂的助燃下劇烈搖曳,將每個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張牙舞爪。
門外的“訪客”捧著他們帶來的“賬本”和剛剛挖出的、沾染著泥土和不祥的“證據”,戰戰兢兢地即將踏入這片被死亡和詭譎籠罩的漩渦中心。
而京云洲躺在那里,氣息奄奄,仿佛已經支付了探查這真相的、第一筆沉重的血酬。
屋外被“暫封”的黑暗,似乎也因這新涌入的“變量”,而產生了某種難以預料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