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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螳螂捕蟬 黃雀后

那火起得邪性!

不是尋常走水的蔓延吞吐,而是像地底巖漿猛地破土,轟然炸開,赤紅的火舌瞬間舔舐夜空,將沈記庫房那片天穹燒得扭曲變形!灼熱的氣浪隔著小半條街都撲面而來,夾雜著木材爆裂的噼啪巨響和里面驟然爆發的、非人的凄厲慘嚎!

不是計劃里的無聲倒斃!是烈焰焚身!

京云洲抓著她胳膊的手指猛地收緊,鐵鉗般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圓心痛得悶哼一聲,卻被他臉上那從未有過的、混雜著驚怒和極度錯愕的神情駭住了。他眼底倒映著沖天火光,像有兩簇鬼火在瘋狂燃燒。

“那藥……遇水則凝,遇火……只會失效!”他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嘶啞變形,帶著一種被徹底愚弄、算計了的暴怒,“這不是我們干的!”

有人!有人看穿了他們的計劃,甚至利用了他們的動作,在同一時間,下了更毒更狠的手!一把火,不僅要燒掉沈記的生絲,恐怕還要將里面的人,連同所有可能存在的證據,燒得一干二凈!

“走!”京云洲猛地將她往后一拽,力道大得讓她踉蹌跌倒。他根本不顧她,眼睛赤紅地死死盯著那片火海,像一頭被奪食重傷的困獸,胸膛劇烈起伏,下一瞬就要撲出去撕咬那放火的元兇。

但就在此時,異變再起!

火場外圍,陰影與火光交錯的邊緣,幾條鬼魅般的黑影驟然從不同的方向撲出!不是救火的街坊,也不是沈記的家丁。那些人動作迅捷如豹,配合默契,手中兵刃在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直撲幾個剛從火場里掙扎逃出、身上還帶著火苗的身影!

慘叫聲戛然而止,變成利刃割裂肉體的悶響和垂死的嗬嗬聲。

是滅口!

幾乎同時,另一側街巷里傳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和甲胄摩擦的鏗鏘聲!一隊巡城衛兵終于趕到,卻被這當街殺戮的景象驚得頓住腳步,呵斥聲、拔刀聲亂成一團!

“有歹人行兇!”“攔住他們!”

混亂瞬間升級!那幾條黑影毫不戀戰,一擊得手,立刻后撤,身形如煙,就要融入更深的黑暗里。

京云洲瞳孔驟縮,目光像淬毒的鉤子,猛地鎖定其中一道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疾退而來的黑影!那身影比其他人都要矯健幾分,騰挪間依稀能看到半邊臉頰——一道深刻的刀疤,從眉骨劃到下頜,在跳躍的火光下猙獰如蜈蚣!

刀疤臉!

京云洲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近乎野獸般的咆哮,一直壓抑的暴戾殺氣轟然炸開!他反手從后腰一抹——圓心甚至沒看清他動作——那柄打磨得锃亮的剝皮小刀已然在手!

他身形如炮彈般射出,不是躲避,而是直直撞向那名疾退的刀疤臉刺客!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炸響!京云洲的小刀精準地格開了對方反手劈來的短刃,火星四濺!兩人身影一觸即分,又瞬間再度絞殺在一起,動作快得肉眼難以捕捉,只有兵刃碰撞的銳響和壓抑的喘息在火光噼啪聲中驚心動魄。

圓心癱坐在冰冷的墻角,嚇得魂飛魄散,眼睜睜看著京云洲與那刀疤臉以命相搏。她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不再是那個冷靜算計的獵人,而是徹底撕破偽裝的兇獸,每一招都帶著同歸于盡的狠厲!

那刀疤臉顯然也沒料到會半路殺出個如此悍不畏死的程咬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竟被京云洲完全不要命的打法逼得連連后退,險象環生。

“媽的!哪條道上的!滾開!”刀疤臉驚怒交加,嘶聲低吼。

京云洲根本不答,眼神冷得能凍結血液,刀光如跗骨之蛆,只攻不守,拼著肩頭被對方短刃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也要將小刀送進對方的心窩!

刀疤臉駭然失色,猛地一個狼狽的鐵板橋后仰,刀尖擦著他咽喉皮膚掠過,帶出一溜血珠。他趁勢一腳狠狠踹在京云洲腹部,借力向后翻滾,同時吹出一聲尖銳急促的唿哨!

另外兩個原本已經快要撤入黑暗的黑影聞聲立刻折返,撲向京云洲!

京云洲腹背受敵,卻渾然不懼,小刀舞成一團銀光,竟是以一敵三,死死纏住他們,不讓他們脫身!他肩頭的傷口鮮血淋漓,動作卻越發狂猛,像一頭瀕死反擊的頭狼。

“走啊!”他猛地扭頭,朝著圓心藏身的方向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眼睛紅得滴血,“去找文七!告訴他——‘貨沉了,看戲的砸了場子’!”

就這一分神的剎那,刀疤臉的短刃再次詭異地探入,直刺他肋下!

圓心心臟驟停,幾乎要尖叫出聲!

千鈞一發之際,京云洲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避開要害,短刃深深扎進他側腹偏上的位置!他悶哼一聲,動作卻毫不停滯,反手一刀狠狠削向刀疤臉的手腕!

刀疤臉急忙撤刀后退。

京云洲踉蹌一步,捂住鮮血汩汩涌出的側腹,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但眼神里的兇戾和決絕卻燃燒到極致。他不再看圓心,猛地轉身,朝著與那雜貨鋪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沖去,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深色的血腳印!

那三名刺客顯然將他當成了首要目標,毫不遲疑地緊追而去!幾聲短促的唿哨響起,更遠處的黑暗中,似乎又有新的黑影在匯聚!

廝殺聲、腳步聲迅速遠去,被更大的救火喧囂和官兵的呼喝吞沒。

圓心獨自縮在冰冷的墻角,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冰冷的恐懼和一種尖銳的、撕扯般的擔憂幾乎要將她撕裂。他受傷了!流了那么多血!他被那么多人追殺!

去找文七?對!去找文七!

她猛地爬起來,雙腿發軟,幾乎又要栽倒。她死死咬著牙,憑著腦子里最后一點清明,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記憶里那間掛著褪色葫蘆的雜貨鋪發足狂奔。

夜風刮過耳邊,像冤魂的哭嚎。街道上混亂不堪,救火的人流、看熱鬧的百姓、奔跑的官兵沖撞在一起。圓心像一葉無助的小舟,在人潮里拼命掙扎,腦子里反復回蕩著京云洲那句嘶吼——“貨沉了,看戲的砸了場子”!

他終于承認了!承認他自己就是那個“看戲”的,而現在,有更兇殘的看客,砸了所有人的場子!

她終于連滾爬爬地沖到了那條熟悉的小巷口,一眼就看到那串在夜風里晃晃悠悠的褪色葫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撲過去,猛地撞開那扇虛掩的破木門!

“文先生!文……”她的喊聲卡在喉嚨里。

雜貨鋪內,油燈不知被誰點亮了,昏黃的光線下,景象卻讓她血液瞬間凍結——

老掌柜歪倒在柜臺后面,眼睛瞪得老大,喉嚨處一道極細的血線,正汩汩往外冒著血泡,身體還在無意識地抽搐。

而柜臺前,背對著她,站著一個她絕沒想到會出現在這里的人——

是那個在鎮口老槐樹下擺攤、說話云山霧罩的古怪老乞丐!

他此刻竟換了一身干凈些的灰色布袍,亂糟糟的白發也似乎梳理過,正慢條斯理地拿起柜臺上那塊刻著詭異符號的木牌,用袖子仔細擦拭著,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聽到撞門聲,他緩緩轉過身。

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了白日的渾濁和嬉笑,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和一絲……玩味的憐憫。那雙清澈得過分的眼睛,落在圓心慘白驚駭的臉上,微微彎了一下。

“嘖,女娃娃,”他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詭異穿透力,“戲才剛開鑼,怎么就跑得這么狼狽?”

他晃了晃手里那塊木牌,嘴角咧開一個沒什么笑意的弧度。

“你找的那個‘文七’,”他慢悠悠地說,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圓心冰冷的心臟上,“他自身難保嘍。”

“這條線,從現在起,”

“歸老頭子我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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