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捉迷藏(2)
- 有點神秘
- 牛馬漢堡
- 4669字
- 2025-08-22 22:58:43
宿管也遇到了!
“宿管?我是錢坤啊,就是剛剛留宿的八個學生里的那個。”
我壓低嗓音,指節在冰冷的鐵門上輕輕叩了三下,竭力讓語氣顯得平和自然。
“您開開門唄?”
門縫底下那片昏黃的光斑,毫無征兆地暗了一瞬,像被誰踩了一腳。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著,終于,宿管的聲音艱澀地擠了出來,像生銹齒輪刮擦鐵皮般刺耳。
“你…你怎么證明你是錢坤?”
我怎么證明我自己?這問題荒謬又心酸,卻又透著深入骨髓的恐懼與無助。
經歷過走廊那一幕的我,完全能想象他正經歷著什么,我得讓他相信,此刻站在門外的依然是“錢坤”。
“十五分鐘前,”我語速平穩,拋出關鍵細節,“您陪著我和安逸飛去我們宿舍拿泡面,在四樓東側那間428宿舍,我拿的是紅燒牛肉味的。”
話音落下,鐵門“吱呀”一聲,帶著極不情愿的呻吟被拉開一絲縫隙。
宿管那張平日嚴肅刻板的臉,此刻慘白如紙,渾濁的眼睛里密布血絲,驚魂未定。
他仔細打量我,懷疑侵略性的目光掃視我上下,腦內兩個小人在打架,幸好,是善良與希望那一方勝利了。
“同…同學快進來!”
他那帶著冷汗、微微發顫的胖手猛地鉗住我的手腕,一股滑膩冰冷的觸感傳來,感覺有點惡心、想下意識反抗,好在忍住了。
他幾乎是將我拽進那間彌漫著廉價煙草和花露水混合氣味的小房間,又立刻“砰”地撞上鐵門,反復確認鎖死。
明亮的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卻在墻壁上劇烈地晃動,仿佛這屋內的燈光是他的希望。
他后背緊貼著冰冷的儲物柜,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眼神里交織著找到同伴的期望和對我身份懷疑,我似乎只是他絕望中抓到的一根可能是安全的稻草,他想要有人陪伴。
“你…來找我干什么?”他警惕地問,與我刻意保持著幾步距離。
我裝作彎腰揉了揉肚子,眉頭微蹙。
“我肚子有點痛,想找您要點止疼藥,剛才泡面還沒吃完就有點頂不住了。”
燈光斜射,將我的影子清晰地印在地上。
“我…我這兒沒治肚子痛的藥。”
宿管的聲音帶著疲憊的嘶啞,眼神有些復雜。
“這樣啊…”我故意顯露出一絲失望,作勢轉身。
“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果然,背后那聲倉促聲音帶著幾分急迫。
“怎么了?”
我佯裝疑惑地回頭,宿管面色難看吐出幾個字。
“外面有鬼,別出去”
“剛才您說什么…鬼?”我臉上布滿恰到好處的茫然,這是一枚拋給他的接話誘餌。
“我…我看見了!”宿管的聲音陡然拔高,嚇了我一跳,又瞬間噎住,像被扼住了喉嚨。
他慘白的臉色瞬間泛青,僅僅回憶就令他有些崩潰,“穿…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臉…臉…看不清,怎么都看不清!”
他粗重的喘息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我沒有立刻否定“鬼”的存在,似乎被嚇了一跳,順著他的思路提出看似合理的質疑:“會不會…是某個同學從宿舍出來了,您看錯了?”
這讓他更迫切地想說服我,向我傾倒他所見到恐懼。
“不可能!那東西是憑空出來的!”
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我看不清他的臉,但他…他朝我走過來了!”他描述的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安的顫抖。
“后來呢?”
我屏息追問。
“忽…忽然他就沒了!我跑回來,立刻鎖了門!”他指著門鎖。
“您…沒想過逃出去?或者,報警?”我有些好奇。
“鑰匙!鑰匙不見了!”他頹然地低吼,聲音沉悶下去。
我注意到他一開始就避開了“組織學生離開”這個選項,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想過帶著學生逃離。
我沒有戳破宿管小心思,反而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點點緊繃起來,眉頭皺緊,眼神里透出逐漸增長的害怕和動搖,讓他覺得我正被他的恐懼同化。
然后,我像突然出現一個念頭,瞳孔微縮,聲音帶著顫抖:“會不會是…是那個?”
“哪個?”
宿管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聲音急切。
“高一的時候…也就是兩年前,”我緩緩吐字,聲音放得極低,“這棟樓里,是不是有個學生跳下去了?好像…叫劉什么的?”
說出來吧……
話音剛落,他的臉瞬間扭曲了,驚恐萬分。
“是劉響!!”他突然尖叫,“劉響回來了!是他的臉!他的臉!!”他歇斯底里地重復著。
我如愿以償地聽到了那個名字。
“鬼是劉響!”我清晰用僅能我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出了那個任務要求鬼的名字。
然而,四周一片死寂,世界并未響起預想中任務完成的提示音。
我難道……錯了?劉響不是鬼?
怎么會?!難道還有…?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分神間。
他!又出現了!
同樣一身洗得發舊的藍白校服,可這一次,他的身體輪廓呈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支離破碎感,皮膚像涂滿了厚厚的白蠟油。
最可怕的是那張臉,宿管剛才喊出的“他的臉”,此刻卻是一片混沌扭曲的亂碼,根本無法辨識出任何五官的痕跡!宿管是怎么認出這團東西這是劉響的?
我心中驚駭欲絕,想再次喊出“鬼是劉響!”,卻發現喉嚨被無形的力量死死扼住!
一股源自骨髓深處的、非人的寒冷瞬間籠罩了我。
我的皮膚肉眼可見地失去血色,死亡的預感如冰冷滑膩的毒蛇纏繞上心臟,勒得我無法呼吸。
視野如同被投入渾濁的沸水,迅速模糊、溶解。
天旋地轉間,我再次站在了那冰冷的天臺邊緣,低頭望去,樓下那個人影不見了……
原來如此,那個人是“我”么……
“啊啊啊啊啊啊——”
我控制身體跳下去,失重墜落直到身體貼緊水泥地板,超越生理極限的劇痛碾碎了我的意識!骨骼在體內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響,內臟仿佛在腹腔中瘋狂地翻滾攪拌。
我沒有死,在體驗劉響生命的末尾。
我痛的流出眼淚!想叫但不發出音,感覺聲帶要和地板融為一體了。
“同學!同學!錢坤!醒醒!!”
啊……有人在叫我
我睜開眼睛。
“嘔——”
晚飯混合著胃液吐了出來。
“宿…宿管…”
我大口喘息著,渾身被冷汗浸透,死死扶住冰冷的床沿才勉強站穩。
“我…我也看到了…”
生理的眩暈感稍稍退去,隨之涌起的卻是更深邃的恐懼和足以淹沒靈魂的絕望。
不想玩了啦!
“你…你也看見了?”宿管的驚駭很快被警惕取代,他眼中殘留的恐懼瞬間燒成了瘋狂的火苗,掃視著四周,似乎透過空氣看到了另一個人。
“滾!快滾出去!這地方是我的!我的!!”
他猛然發力,粗暴地將我推搡出門外!厚重的鐵門在我身后發出了絕望般的“砰然”巨響,冰冷的門板幾乎貼上我的鼻尖。
呵…沒用的,我們根本藏不住。這場“捉迷藏”,我不是抓的那個而是被抓的那個嗎?
從一開始就是我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走廊里昏黃搖曳的燈光現在卻感覺格外刺眼和不適。
我有些虛弱地扶住冰冷的墻壁,拖著兩條挪動朝大宿舍走去。
謎底并非在宿舍房間這種建筑當中,而是藏在人身上。
…………
剛走進大宿舍就能感覺到房間里的氣氛與我離開時候有些不同,安逸飛和其他幾個同學臉上都罩著一層異樣的驚惶。
“飛飛,怎么了?”我的聲音嘶啞無力。
“剛才…有個人跟瘋了似的!”一個同學搶著說,聲音里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栗,“哭喊著說見鬼了!死活不肯待在宿舍,說死也要逃出去,拉都拉不住!跑下樓了!”
一個人發瘋可以解釋為臆癥。可緊接著安逸飛又補充道,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沒過兩分鐘,又有一個人也像是被鬼攆了!鎖在廁所里不肯出來了!說宿舍…宿舍里有東西!這下…這下我們怎么辦?”
“是真的,我和宿管,都看見了。”
我的聲音在凝滯的空氣中響起,聲音很輕卻如同驚雷。
“什么?!”“你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這真的不好笑”安逸飛臉上的血色褪去,聲音艱澀地反駁,嘴角那絲強裝鎮定的笑意比哭還難看。
“是真的,”我用清晰的語調打破了他們的自欺,“兩年前跳樓的那個劉響…他回來了。”
宿舍里瞬間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混合著驚恐與絕望的抽氣聲。
安逸飛的臉徹底黑沉下去,嘴唇微微哆嗦著。
“怎…怎么辦?他會…殺、殺了我們嗎?”另一個同學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我看著他,緩緩搖頭,說出話讓他們心沉入海底。
“現在…也許還沒到那一步。他想讓我們感受的,似乎是他曾經的…痛苦。”
我想起剛才那種粉身碎骨的絕望體驗,下一次,是我的死期嗎?
“那…那離開這棟樓!離開宿舍是不是就能躲開他?”一個同學仿佛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急切地喊出來。
“行不通。”
我澆滅了這虛幻的希望。
“宿管試過了。大樓門反鎖著,鑰匙…不見了。”
“那就硬撞開它!”安逸飛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絕望的狠勁。
看著他眼中燃燒的那點微弱的求生火焰,到嘴邊的勸阻被我咽了回去,也許…讓他們親眼看到就會明白了。
來到宿舍廁所門前。
“陳楷?”
我敲了敲門,聲音盡量平緩。
“我們相信你。出來吧,我們一起撞開大門離開這鬼地方。”
鎖舌彈開的聲音,門縫緩緩擴大,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正是陳楷,他的眼神空洞呆滯,在看清我之后,眼里才露出一絲殷切。
“快!快走!”他像受驚的兔子般竄了出來。
匯合了留校的七人(除巴儀偉外),我們的隊伍重新成型。
走廊的燈光仿佛預兆希望在漸漸消散,變得越來越暗,奇怪的是,這愈發濃重的黑暗反而給了我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越靠近一樓的宿舍樓大門,那沉重的撞擊聲就越發清晰,一下,又一下,沉悶得如同心跳的鼓點。
走到通往大門的轉角,眼前景象印證了我的猜測,巴儀偉,在用他略顯單薄的身軀,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那扇生了厚厚鐵銹的大門!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身體止不住后退幾步,但那堵鐵門卻紋絲不動,沉默地似乎在嘲笑著眾人。
我們一言不發地加入進去。
“砰!砰!砰!”
七八具年輕男生的軀體,用盡全身力氣沖擊著那扇冰冷的鐵門,肩膀痛到麻木,手臂撞出烏青,吶喊聲在空蕩的樓道里回蕩、嘶吼。
汗水和無法言說的恐懼交織滑落,沒有任何作用。
那扇門,紋絲不動。一種比恐懼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絕望。
那種無論你如何掙扎、嘶吼、付出多少努力,結局都早已注定、一切都只是徒勞的無力感滲透進了每一個人的心。
又出現了!
尖銳得足以刺穿鼓膜的慘叫撕裂了黑暗的靜默!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五個人!
緊接著是巴儀偉!他忽然停止了撞擊,那張因無盡絕望而扭曲的臉龐上,突然綻開一個極端詭異、非人的狂笑!
嘴角咧到耳根,卻仿佛在承受著世間最深的痛楚,雙眼空洞地流出兩行黑色的淚水。
“嘿嘿嘿…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逃出去了!!”
他癲狂的笑聲回蕩在樓梯間,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解脫。
在所有人尚未反應過來的驚愕目光中,他猛然轉身,如同一道旋風般朝著樓梯,向著那更黑暗、更高的樓層瘋魔般沖去!
我們都被他嚇了一跳,還沒琢磨出他所說的生路是什么。
幾秒后。
“啪!”
一聲沉重而黏稠的聲響,自樓外傳來。
那一瞬間,無需親眼所見,那清晰的、熟悉的撞擊聲已讓我們全部僵在原地,心如死灰。
宿舍大門外,巴儀偉趴在地上,他終于逃出去了……
“……不要!!!!!”有人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在崩潰。
“媽媽!!我要回家!!!”絕望的哭嚎響成一片。
大門外,那個趴在地上、永遠靜止的輪廓……有點熟悉……
那個身影,是我曾在天臺的幻象低頭俯視的“我”!
巨大的電流瞬間貫通了所有混沌的思緒!被刻意忽略、被恐懼壓制的線索此刻猛地串聯起來!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怪不得我喊出“劉響”的名字毫無反應!
那個站在天臺上的“我”,樓底躺在地板上的“我”,還有此刻門外逃出去的“我”,他們不是別人,就是我啊!
巨大的轟鳴在腦中炸響,撕開了劉響的偽裝,我猛地抬起頭,目光掃過那些陷入在恐慌中的同學。
“我說,各位,”我的聲音異常清晰,帶著奇怪的平靜。
“現在…有誰親眼見過那個‘劉響’的舉個手……我知道出去的方法了。”
話音落下,短暫的死寂后,一只手,兩只手…陸陸續續地,顫抖著舉了起來。不算我還剩六個人,有四個人舉起來手,包括安逸飛在內。
“好……”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如炬地掃過他們的臉龐,“我知道了。現在,我這就帶你們所有的人……離開這里。”
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我找到所有的‘鬼’了。”我的聲音在空寂壓抑的走廊里清晰地回蕩開來,“他們是劉響、方東華、安逸飛、陳楷、巴儀偉……還有我——錢坤!”
當最后一個音節,我的名字從我口中脫出……
世界,如同脆弱的琉璃被重錘擊中,在我眼前、耳邊、靈魂深處,轟然……開始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