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二點。

男生428宿舍，熄燈后的一個小時，靠陽臺的一邊上鋪被子與床墊縫隙間滲露微弱的光芒。

五級能耗空調嗡嗡作響，宿舍鐵門上那塊沾滿灰塵的方形玻璃，驟然被一道蠕動的陰影吞沒大半。一張模糊、看不清沒有五官的臉孔，緊緊抵住了冰涼的玻璃面，窺視著宿舍里的一切。

突然——

“嘎嘰——”

刺耳的摩擦聲驟然撕裂宿舍里的寧靜，生銹的門軸被人從外面強行擰開，發出痛苦的呻吟，幾乎在門響的同一剎那，那縷藏在被窩里的微光“倏”地熄滅，一個腦袋像裝了彈簧似的猛地從被窩里彈出來。

滴答、滴答……耳邊腕表秒針的行走聲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卻蓋不過胸腔里瘋狂擂鼓的心跳聲。

我死死閉緊雙眼，腦海中卻清晰地勾勒出那個身影，他正踮著腳悄無聲息地踱進來，明明沒有發出聲響我卻能夠猜測他的方位，他在床邊停下，用目光監視裝睡者。

不能睜眼！我嘗試放松身體，模仿出熟睡的鼾聲，試圖掩蓋我那不正常的心跳。可下一秒，一道慘白的光束直刺而來！強光蠻橫地穿透薄薄的眼皮，灼燒著眼球。

啊啊啊啊啊……！！！

我拼命把眼皮擠成一道細縫，睫毛都在發抖。他知道！他絕對知道我在裝睡！我也清楚這脆弱的偽裝隨時會崩塌，但我不能醒來！

片刻后，手電光束倏然熄滅。

他放棄了？我似乎能感覺到那沉重的腳步在原地頓了頓，然后緩緩移向門口，又是“嘎嘰”一聲輕響，宿舍重新沉浸假象般的平靜中。

但我沒有急著睜眼，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睡衣，我不知道熬了多久，才敢將眼皮掀開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

嘶……

就在離我枕頭不到半尺的地方，那張布滿褶皺的臉正懸著。

深褐色的老人斑像發霉的斑點嵌在松弛的皮膚上，青紫色的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兩顆圓滾滾、像死魚般突出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焊”在我臉上！

那老陰比果然壞得很！剛才那聲門響根本不是離開的信號，而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根本就沒有離開宿舍，反而是打算利用開門聲營造離去的假象，他根本就沒走，反倒是借著開門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繞到了我床邊，就等著我松懈睜眼的瞬間抓我個措手不及。

“同學，你醒著吧……”溫和得近乎慈祥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像小區里晨練的老爺爺在關切地問話。

“剛才被子里的光，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沒睡覺，在偷玩手機？”

我關閉了自動呼吸，沒有回應他，睡著的人怎么會開口說話？我得繼續裝死。

“同學，把手機交出來吧，下不為例。”

他的聲音又近了些，帶著點哄小孩的耐心。

“我不會告訴班主任，現在先交給我保管，等到你放假就還給你好嘛？”

溫和漸漸滲出焦躁，字句開始模糊粘連。

我睡著了……我要繼續睡著……我在內心里默念。

終于，他的耐心耗盡。

“交出來！你知道你在違反了校規嗎！再不起來等著明天叫家長吧！”

“我知道你沒睡！給我起來——！”

……呼呼……

“給我起來！我數三個數！一…二…三！！！”

…………

“起來——！！！”

那張恐怖的臉無限放大，腐爛般的氣息噴吐在我臉上，混雜著煙草和鐵銹的味道。破鑼般的咆哮震得耳膜生疼，身下銹跡斑斑的鐵床架都被震得“吱呀”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幾位室友睡的像死豬，我死死閉著眼，身體繃得像塊凍硬的鋼板，任憑他在耳邊瘋狂狗叫，那咆哮聲持續了仿佛一個世紀，直到我感覺眼球都在跟著震顫，那張臉才終于不甘地移開。

嘎嘰……門軸又響了一聲。

這次真的走了嗎？

上一次他沒藏在下鋪偷襲，是他的敗筆。但這次，宿管是否已經意識到了那失手的致命空隙？我必須確認他真的離開，否則一旦他還藏在宿舍某個角落，等我掏出手機的那一刻，便定成死局！

呼……

這一次，腳步聲是真的消失在走廊盡頭了。

我清楚地目送黑影消失在門外，估計規則限制了他停留在宿舍的時間，否則這游戲根本沒法玩。

重新縮進被窩，我顫抖的手摸出手機，點亮屏幕，刷掉某款十周年慶會贈送一千石頭的游戲的體力。

終于完成啦！

「劇本：手機保衛戰

難度：D－

人數：1（單人）

概述：夜深人靜，準備入眠的你想到游戲體力還沒用完，你怎能夠安心入睡？因此，你不得不挑戰人類極限，在可惡的宿管監視下清光你的游戲體力。

任務：在凌晨兩點前清完游戲體力。期間宿管不定時巡邏查寢，小心！宿管會搶走你的手機保管至手機壞了為止，你最好不要讓他找到搶你手機的機會。

完成獎勵：五千圓。

失敗懲罰：手機沒收（永不歸還）。

進度：已完成。」

……

呼——活下來啦！

二十二歲，無業，啃老度日的我，竟然，真的靠自己“掙”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我用力掐了下胳膊，嘶——好痛，這不是夢。

手機屏幕幽幽地亮著。

12:01

以及手機里存錢寶里那刺眼、冰冷、卻又真實得令人心悸的數字。

5202.41

真的憑空多了五千圓！

還就在不久前，我還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百無聊賴地刷小說，剛點開閱讀軟件，一個搖一搖廣告忽然彈了出來，比軟件本身響應還要迅速。

盡管早有防備，我還是被那絲滑的跳轉、后臺自動下載的流氓操作組合拳，瞬間把我打得措手不及，然后，這個把我扔進異世界發布任務的軟件就出現在了手機里。

它的圖標是一個咧開嘴、帶著詭異萌感的白色骷髏頭，刪不掉，半天也找不到關于它的任何文件夾。

可惡！權限比我還高嘛？明明知道不能點開這個可疑的東西，它卻像是能感應到我的思緒，自行啟動了，還真是流氓軟件。

緊接著，意識便如沉入水底般模糊，說白了就是我竟然睡著了。

等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初中宿舍的床上，身上還帶著這部陪了我五年的千元機。要不是手機也一同穿越過來，我還真要以為自己成了重生流主角了。

這軟件像個古怪的老板，發布的任務透露著詭異，別的小說里都是抹殺，它倒好，直接要永久沒收我這部寶貝手機？

嘶……這懲罰，好狠心！但任務成功的報酬竟然有五千圓，那可是老媽在廠里搬鐵一個月的工資。

做任務時我才發現，清體力只要保持節奏不貪，宿管也不會進宿舍，但沒想到后面竟然玩快慢刀，簡直不講武德。

直到宿管那詭異的狀況出現我才后知后覺我原來玩的是恐怖生存啊，那個非人宿管恐怖的壓迫感，現在想起來后背還冒冷汗……幸好頂住了。

我深吸一口氣，再次點開那個名為“睡了么”的軟件，名字透著股無厘頭的惡趣味，圖標還是那個詭異的白骷髏。

指尖落下的瞬間，心臟又提了起來……呼，還好，沒有立刻被傳送走。

軟件界面意外的簡潔，在個人信息頁里，我找到了軟件幫我做的身份。

「姓名：錢坤

編號：1013…(展開)…04

性別：人類男

身份：D級人員

績效：1

倉庫：———」

果然是小說里的套路，連身份編號都安排上了，還是個信息小偷。

?公告

D級人員享有基本人權與福利...【展開】

D級人員須每月完成一次【劇本】，系統會依據【劇本】難度配置梯度獎勵，D級人員完成后會得到相應的獎勵，失敗也會有懲罰。

系統會根據完成情況打分，【劇本】失敗次數多或評分過低，系統將會剝奪D級人員身份并清除記憶。

請勿向其他非人員透露【劇本】相關信息，否則系統將會強制剝奪人員身份?

唔……竟然還有員工福利？

我點開展開，眼睛突然有點發酸，福利多多，數不過來，不過我看到兩條主要的。

人身意外險三千萬，出事直接轉賬給直系親屬？

還有養老保險，退休后每月可領一萬圓，并且逐年增長？

嗚嗚嗚，老板！以后我就是您最忠誠的員工，我要為老板赴湯蹈火！

……

「距離下一場劇本開啟剩余23：55」

……

長夜未央，短暫的喘息后，我已經躺在了出租屋的床上。風扇終于可以退休了，今天三級空調久違地嗡鳴著，沒有舍友，只有我一個人。

我謹慎地檢查了窗戶，關好并拉上窗簾，剛才在初中宿舍經歷的恐怖還歷歷在目，但沒有什么比沒錢更可怕的，冰冷的錢包溫暖我心。

我有些猶豫，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點開那個備注著“老爸”的對話框。

“老爸，我找到工作了，一個月有一萬塊誒，你以后不用再打錢給我了。”

我轉了兩千塊過去，又找到老媽的對話框，也轉了兩千，轉賬成功的提示彈出時，我的手指還在發抖。

緊張過后的疲倦感像潮水般涌來，我沒了看小說的欲望。把臉深深埋進枕頭，鼻尖蹭到剛才被我用來遮擋手機光芒的被子，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將我包圍。

精神被榨干了，但一種沉甸甸的滿足感，一種對未來生活的期冀，像溫暖的泉水般在胸膛里暈開。

我長長地、長長地舒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