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燕子京那張寫滿了“快來夸我給你拉業(yè)務了”的臉,顧今云只覺得一陣頭大。
“停。”
他抬手,制止了對方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
“燕小公爺,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
“誤解?沒有啊!”
燕子京一臉真誠,
“你足智多謀,算無遺策,乃我大夏第一神人!”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顧今云無力地否認三連。
他揉了揉太陽穴,決定跟這個紈绔子弟好好“講講道理”。
“首先,我是一個說書先生,我的本職工作是在瓦舍里給街坊鄰里說書,賺點辛苦錢糊口。”
“其次,王員外那個案子純屬巧合,是我瞎貓碰上死耗子,蒙對了而已。”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他湊近燕子京,一字一頓地說,
“我,不,想,出,名!”
“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當個小透明,你明白嗎?”
燕子京眨巴著他那雙清澈又愚蠢的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后說:
“明白了。你這是大隱隱于市,真人不露相!我懂!”
“你放心,這次我絕對保密,就說是我想出來的主意,功勞都算我的!”
顧今云:“……”
確信了,跟一個腦回路清奇的紈绔子弟講邏輯,是自己的錯。
他嘆了口氣,癱回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問:
“說吧,你那個朋友,又是什么麻煩事?”
反正也躲不過去,五十兩銀子呢,不要白不要。
先聽聽,要是太麻煩,就把他忽悠走。
“我那朋友,叫錢多多,”
燕子京說,
“是京城南邊‘聚寶齋’的少東家。”
“他最近看上了一個姑娘,是城東‘翰墨軒’掌柜的千金。”
“可那姑娘是個才女,嫌他一身銅臭,對他愛答不理。”
“錢多多為博美人一笑,花重金買了一副前朝畫圣吳道子的《仕女圖》,準備送過去。”
“結果你猜怎么著?”
“畫是假的?”
顧今云下意識地接了一句。
這種套路,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燕子京猛地一拍大腿:
“你怎么又知道了?!對!畫是假的!”
“錢多多送過去,被那姑娘家里的老師傅一眼就看出來了,當場把他給轟了出來,現(xiàn)在那姑娘更是理都不理他了。”
“他現(xiàn)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哦不,是賠了銀子又折面子,正躲在家里哭呢。”
顧今云聽完,覺得這事兒倒是不難。
不就是個簡單的打假維權加上戀愛咨詢么?
比起破命案,這業(yè)務難度簡直是新手村級別。
“畫在哪買的?”他問。
“西市一個叫‘珍品閣’的鋪子。”
“行,這事我接了。”
顧今云點點頭,“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燕子京拍著胸脯。
“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向任何人透露我會‘斷案’這件事。”
“不然,朋友沒得做。”他嚴肅地看著燕子京。
“好!一言為定!”燕子京信誓旦旦。
我信你個鬼。。。
但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第二天,他沒有急著去找那家“珍品閣”。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他先溜達到“聚寶齋”,遠遠地看了一眼那位為情所困的錢多多。
果然,一臉的愁云慘霧,印堂發(fā)黑。
然后,他又繞到“翰墨軒”,假裝買筆墨,順便觀察了一下那位“才女”。
嗯,清秀佳人,就是看誰都帶著一股子審視勁兒,不太好糊弄。
摸清了情況,顧今云心里有了譜。
這事兒,不能硬來。
傍晚,他揣著燕子京給的“活動經(jīng)費”。
沒有回家,而是走進了瓦舍附近的一家小飯館。
“老板,一碗蛋炒飯,多加個蛋。”
忙了一天,得犒勞一下自己。
飯館里人不多,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蛋炒飯很快就上來了,金黃的蛋花裹著粒粒分明的米飯,蔥花點綴其間,香氣撲鼻。
正準備大快朵頤,對面突然坐下一個人。
顧今云抬起頭,愣了一下。
來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勁裝,身材挺拔,面容冷峻,一雙眼睛像鷹一樣銳利。
最關鍵的是,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讓整個飯館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度。
顧今云認得他。
或者說,是單方面認得。
他叫沈十安,是當今圣上最信任的禁軍統(tǒng)領之一,負責整個皇城的防衛(wèi)。
同時,他也是顧今云書場的常客。
一個很奇怪的常客。
每次來,都固定坐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從不喝彩,也從不打賞。
就那么靜靜地坐著,面無表情地聽完全場,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
顧今云一直以為他是個來監(jiān)視自己的便衣。
所以每次說書都格外注意,不敢講任何涉及朝政的“虎狼之詞”。
“有事?”他一邊扒拉著飯,一邊含糊地問。
跟這種人打交道,得拿出十二分的警惕。
沈十安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人,更像是在審視一柄出鞘的利劍。
良久,他才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王員外家的案子,謝了。”他聲音低沉,言簡意賅。
顧今云差點被一口飯噎住。
“什么意思?那案子不是劉捕頭破的嗎?跟我有什么關系?”他開始裝傻。
“劉正是我的人。”
沈十安淡淡地說,
“你的方法,我聽說了。”
顧今云心里咯噔一下。
好家伙,劉正居然是禁軍的人?
這大夏朝的組織架構夠復雜的。
看來自己這“神探”的名聲,已經(jīng)傳到禁軍系統(tǒng)里了。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他繼續(xù)打哈哈,
“而且都是瞎蒙的,當不得真。”
沈十安不置可否,只是看著他面前那碗快要見底的蛋炒飯。
“你就吃這個?”
他問,語氣里似乎帶著一絲……疑惑?
“不然呢?”
顧今云反問,
“蛋炒飯乃人間美味,既能果腹,又能撫慰人心,怎么,沈統(tǒng)領沒吃過?”
沈十安搖了搖頭。
顧今云看著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突然起了點捉弄的心思。
他招了招手:“老板,再來一碗蛋炒飯,兩個蛋!”
然后他對沈十安說:
“沈統(tǒng)領,這頓我請。就當是……封口費。”
“以后別再跟人說我會破案了,行嗎?”
沈十安看著他,眼神里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
似乎沒料到顧今云會這么說。
片刻后,他收回了桌上的銀子,點了點頭。
“好。”
第二碗蛋炒飯上來了。
顧今云把它推到沈十安面前。
在他的注視下,這位殺伐果斷的禁軍統(tǒng)領,拿起勺子,略顯生澀地舀了一勺飯,放進嘴里。
他咀嚼的動作很慢,眉頭微蹙,像是在分析什么軍國大事。
半晌,他抬起頭看著顧今云,給出了兩個字的評價:
“尚可。”
顧今云笑了。
冰山配蛋炒飯,這畫面還挺有意思的。
這頓飯吃得莫名和諧。
臨走時,沈十安突然說:
“西市‘珍品閣’的老板,是漕幫的人。”
“漕幫背后,是三皇子。”
說完,他便轉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顧今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他……這是在提醒自己?
一個看似簡單的古董詐騙案,背后居然牽扯到了漕幫和皇子?
看著手里的五十兩銀子,突然覺得有點燙手。
燕子京這個坑貨!
這哪里是新手村任務,這分明是地獄難度的副本開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