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劉捕頭那張充滿求知欲的黑臉,顧今云的大腦飛速運轉。
怎么辦?
直接說“我不知道,我就是瞎編的”,然后被當成妖言惑眾的騙子抓起來?
不行。
他心中暗道,那樣別說躺平了,牢飯都吃不上熱乎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裝下去。
用一個謊言去圓另一個謊言,這是社畜的基本生存技能。
顧今云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緩緩合上卷宗。
“劉捕頭,此案,你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劉正精神一振,立刻躬身請教:“還請顧先生指點迷津!”
“你們把它當成了一樁‘案’,對嗎?”
顧今云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這是他前世開會時跟老板學的,能有效營造出一種“掌控全場”的氛圍。
“難道不是嗎?”旁邊一個年輕的捕快忍不住插嘴。
顧今云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是,但又不是。”
“此案的關鍵,不在于‘紙花’,而在于‘人’。”
“鬼神之說,乃無稽之談。所謂顯靈,不過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劉捕頭,你們可曾想過,在這王員外府上,誰是‘鬧鬼’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
劉正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受益者?王員外被嚇得臥病在床,幾個膽小的姨太太也病倒了,下人們人心惶惶……似乎無人受益。”
“不。”
顧今云搖搖頭,拋出了他的核心理論,
“這世上,有一種‘受益’,不為財,不為權,只為一種東西——情緒價值。”
“情緒……價值?”
劉正和周圍的捕快們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一臉茫然。
看到他們這副表情,顧今云心里就有底了。
很好,繼續降維打擊。
“簡單來說,就是通過制造事端,來獲得他人的關注、同情,或者讓某個人產生恐懼、愧疚,從而在心理上控制對方。”
他循循善誘,
“劉捕頭,你們應該去查的,不是指紋,不是腳印,而是這府里每一個人的‘關系網’和‘心理狀態’。”
“查一查,那位含冤而死的姨太太,生前與誰交好,又與誰結怨?”
“查一查,王員外最近是否做了什么虧心事,以至于內心有愧,容易被暗示?”
“最關鍵的是,去查一查,自從‘鬧鬼’開始,府里誰的地位、誰的待遇,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整個偏堂鴉雀無聲。
劉正看顧今云的眼神,已經從“審視”和“請教”,變成了“震驚”和“崇拜”。
他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原來案子還能這么查?”他喃喃自語。
顧今云心里暗笑。
他根本不知道兇手是誰,他只是把現代刑偵劇中警察問詢的基本流程,用一種高大上的方式復述了一遍而已。
這不叫破案,這叫提供“辦案思路咨詢服務”。
“顧先生一席話,真乃醍醐灌頂!”
劉正猛地一拍大腿,對顧今云行了個大禮,
“我這就帶人去查!”
說完,他風風火火地帶著人走了,臨走前還特意吩咐那個年輕捕快:
“小張,你留在這里,好生招待顧先生!先生有任何需求,務必滿足!”
那個叫小張的捕快,此刻看顧今云的眼神已經和燕子京差不多了,亮晶晶的,充滿了星星。
“顧先生,您渴嗎?餓嗎?要不要小的給您捏捏肩?”
顧今云:“……”
很好,又收獲了一枚“野生粉絲”。
不過他可沒心情在這里享受“捏肩服務”。
萬一他們查不出來,回來找自己,那可就露餡了。
得趕緊溜。
“不必了,”
他站起身,一臉淡泊名利地說道,
“在下不過是紙上談兵,真正辛苦的還是劉捕頭他們。此間事了,我也該回去了。”
小張捕快一臉崇敬:“先生真乃高風亮節!”
顧今云擺擺手,深藏功與名,腳底抹油般地溜出了大理寺。
一路上,他心驚膽戰,生怕劉捕頭突然從哪個角落里沖出來,說他的方法不管用。
還好,一路平安地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
接下來的兩天,顧今云連瓦舍都沒敢去,天天在家裝病。
怕的不是別的,就怕劉捕頭真的破了案,然后敲鑼打鼓地來感謝自己。
一個說書的被官府捧成神探,這算怎么回事?
這嚴重違背了他的“躺平”大計!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
第三天一大早,他家的破木門就被人擂得“咚咚”響。
顧今云透過門縫一看,好家伙,劉正帶著小張,身后還跟著兩個伙計,抬著一個蓋著紅布的大箱子。
完了,終究是沒躲過去。
他硬著頭皮打開門。
劉正一看到他,黑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上前一步就握住了他的手。
“顧先生!神了!真是神了!”
顧今云干笑兩聲:“劉捕頭何出此言吶?”
“我們按照您的指點,去查了王府的人際關系!”
劉正激動得滿臉放光,
“結果發現,鬧鬼之后,唯一‘受益’的,是王員外身邊一個最不受寵的七姨太!平日里跟透明人一樣。”
“哦?怎么說?”顧今云心里好奇,嘴上還得端著。
“那七姨太,原本是含冤而死那位姨太太的貼身丫鬟,兩人情同姐妹。”
“我們一查,發現她最近經常去給臥病的王員外送安神湯,王員外對她也日漸依賴。”
“最關鍵的是,我們在她房間的床底下,找到了制作紙花的宣紙和剪刀!”
小張捕快在旁邊補充道:
“我們把證據一擺,她立馬就全招了!”
“她根本不是想害人,就是恨王員外薄情,想用這種方式讓他日夜不得安寧,為她死去的小姐叫屈!”
顧今云聽完,心里也是一陣唏噓。
果然,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
不過,他更震驚的是……自己他媽居然蒙對了?!
“顧先生,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劉正從身后的大箱子里,捧出文銀百兩、錦緞兩匹,
“這是大理寺和王員外的一點心意,還請先生務必收下!”
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顧今云的眼睛都直了。
理智在他腦中尖叫著不能收,收了就等于跟官府扯上了關系,后患無窮。
但他的手,它有自己的想法。
那只手顫抖著,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
“咳,”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維持著高人風范,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收下銀子,送走劉正,顧今云癱在自己的硬板床上,久久不能平靜。
看著房梁,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他只是想說個書,賺點小錢,實現財務自由,然后當個快樂的咸魚。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了“神探”了呢?
這職業規劃,偏得有點離譜啊!
正當他思考人生的時候,門又被擂響了。
這次是燕子京,他一進門就咋咋呼呼地嚷道:
“顧今云!你牛啊!我聽說了,你動動嘴皮子,就把大理寺兩個月沒破的案子給破了!”
他一臉崇拜地看著顧今云,然后話鋒一轉,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說:
“正好,我這有個朋友,最近也遇上點麻煩事,你給出個主意唄?”
“事成之后,這個數!”
他又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顧今云看著他,再看看手里還沒捂熱乎的銀子。
突然覺得,自己的“躺平”之路,可能……有點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