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骸市贖魂
- 瘋,都瘋,瘋點好啊!
- 浮云海兄
- 2279字
- 2025-08-21 11:33:00
“雪燈盞……”格茸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極致渴望滿足后的輕微顫抖。
他抖著幾乎無法彎曲的僵硬手指,小心地、極其珍重地掐斷那冰冷的菌根。當指尖觸碰到那菌蓋冰殼下的熒藍脈絡時,一股奇特的、仿佛凝結了雪山深寒與純凈月華的涼意順著指尖流入,竟奇跡般地緩解了他臉上的鞭傷和手上的凍裂血口的灼痛。他腰間的淤青似乎也有了一絲涼意的浸潤。
他小心翼翼地將第一朵散發著微弱幽藍熒光的雪燈盞放入懷里貼著心口放置的、早已凍得冰硬的小布袋時——
一種絕對不該出現在這寂靜絕地頂端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
極其細微,卻如同驚雷炸在格茸耳畔。
聲音來自他頭頂的上方。
他猛地抬頭。
被掀開的嶙峋巖石上方,一塊桌案大小、覆蓋著厚厚積雪的黑色巖石,正悄無聲息地向下傾斜了一線角度。
那塊巖石早已被風雪侵蝕松動,只是被下方厚厚的雪層撐住,方才沒有滑落。
而此刻,格茸在下方瘋狂的挖掘積雪冰凌尋找雪燈盞的動作,抽去了它最關鍵的支撐。
那塊巨大的黑色巖石,如同沉睡中被驚醒的史前巨獸,失去了平衡,帶著覆壓在它身上沉重的積雪和無數尖銳的冰凌,發出沉悶而巨大的摩擦聲,猛地朝著下方、朝著正跪在凹槽里如獲至寶的格茸,碾壓了下來。
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的寒氣,瞬間吞沒了那三朵瑩瑩發光的雪燈盞。
“阿媽!”格茸野獸般的嚎叫穿透風雪,他死死地捂住懷中的布袋,朝著側方狼狽地撲出。
巨石帶著無可匹敵的恐怖重量狠狠地砸落在格茸剛才所在的位置,他剛剛小心翼翼挖掘的凹槽瞬間被填平,冰雪和碎石如同爆炸的煙塵般沖天而起,巨大的沖擊波裹挾著碎石和碎冰,如同無數的子彈橫掃四野。
格茸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狠狠地撞在他半邊身體上,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掀飛出去。
“啊!”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烙印在腰間剛剛被隕鐵鋤硌傷的部位,肋骨似乎再次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翻滾中,他的后腦勺狠狠地撞在冰面上,眼前金星亂冒,黑紅交加。
他整個人翻滾著滑下陡坡,懷中緊緊抱著布袋的手肘在堅硬冰冷的冰面上刮擦而過,破爛的襖袖瞬間被撕裂,血肉模糊。
他的意識在劇痛和窒息般的恐懼中沉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落水者抱緊最后一根浮木,用盡一切力量死死捂住懷里那個裝著雪燈盞和他全部希望的布袋。
身體翻滾著,在陡峭的冰坡帶起一溜雪塵,速度越來越快,腰間的牦牛繩在黑暗中驟然繃得筆直。
繃緊的牦牛繩,另一端正系在更高處那塊宛如鷹喙的黑色尖石上,
繩子瞬間承受了格茸身體下滑產生的巨大動能。
“嘎吱——嘭!”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著巖石崩裂和繩索斷裂的悶響。
那塊作為最后支點的鷹喙尖石,在恐怖拉力的作用下,根部本就存在的微小裂隙被瞬間放大,徹底崩碎。
一塊巨大的、尖銳的巖石碎片被硬生生拉扯斷裂了下來。
斷裂處參差不齊,鋒銳無比,在月光下閃爍著一抹死亡般冰冷幽暗的光澤。
這塊足有磨盤大小的尖銳黑石碎片,掙脫了所有束縛,攜帶著格茸下滑的巨大沖力和自身的沉重,如同天罰之錘,緊隨著翻滾滑落、意識模糊的格茸,朝著下方那深邃無光的無盡黑暗深淵——直墜而下。
而昏迷中的格茸懷抱著那冰涼的救命火種布袋,對此一無所知。
劇痛如同附骨之疽,隨著格茸每一次粗重的喘息啃噬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從鬼見愁冰川的死亡懷抱里僥幸掙脫的代價,清晰到殘酷地烙印在他的整個軀體上。
他腰側被落石撞中的地方像是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每一次輕微的咳嗽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銳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左手手肘到小臂外側的皮肉在堅冰的蹂躪下幾乎刮掉了一層,破爛的襖袖勉強掛著,濕冷的布料黏在綻開的傷口上,每一次移動都帶著一種撕扯血肉的鈍痛。
最要命的是右臂,護住懷中雪燈盞布袋的手肘外側,被那塊墜落的巨石碎片狠狠地蹭過,雖然避開了正面撞擊,但劇烈的摩擦依舊撕裂了衣物和皮肉,大片的擦傷火辣辣地灼燒著,混合著滑下陡坡時沾染的雪泥污垢,腫脹得幾乎要抬不起來。
但他還活著。他懷里的布袋還在,三朵瑩白的救命燈盞還在。
格茸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一片狼藉的冰坡邊緣掙扎著爬起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針氈上。
他不敢再看身后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裂縫,不敢回想剛才離死亡有多近。
他的牙齒因為寒冷和劇痛磕碰作響,呼出的白氣短促而急促。
他用那凍得發紫、指節腫脹流血,早已不聽使喚的右手,死死地抱著懷中冰冷沉重的布袋,那是比命更重的東西。
他的左手則艱難地在冰冷濕滑的地面上摸索,找到了那把被甩飛出去的沉重隕鐵菌鋤。
鋤柄冰冷的觸感透過刺骨的寒意傳到掌心,勉強給他一絲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才從鬼門關的邊緣爬回那如同巨大傷疤般的村落邊緣。
格茸像條喪家之犬,拖著殘破不堪的軀體,避開所有可能有人煙的路徑,憑借著模糊的記憶和最后一點力氣,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走向那片位于村落西頭斷崖下、藏匿于嶙峋怪石與經幡陰影里的——黑市。
空氣里飄來混雜的味道:劣質煙草燒灼的嗆人煙氣、凍肉腐敗的腥膻、某種廉價香料粉加熱后混雜的刺鼻甜膩,還有一種更深更沉的味道——那是金錢混合著絕望和貪婪發酵出的、獨屬于地下世界的濁臭。
這里沒有固定的攤位,買賣都在移動中進行。
人影幢幢,穿著骯臟藏袍的男女,裹著蒙面厚頭巾的異鄉客,背著沉重背簍佝僂著腰的苦力……他們在狹窄崎嶇的石縫巷道里快速穿梭、靠墻低語、目光警惕地掃視。
火把的光在冰冷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巨大黑影,也映照著一張張或麻木、或狡詐、或焦慮的臉孔。
交易無聲而迅速。一卷皮子、幾顆風干的蟲草、一小袋可疑的灰色粉末……在不同人的手中交換著皺巴巴的鈔票或更加可疑的金銀小件。
格茸那滿身的血污和狼狽闖入這里,并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這里最不缺的就是傷痕和絕望,只有靠近時,那股濃重的血腥味和泥土味會讓人下意識地皺鼻側身,他只是無數掙扎求生者中最不起眼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