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道路盡頭，如同被夕陽吞噬的最后一道光，留下李曉陽獨自一人站在原地，被巨大的愧疚和茫然所籠罩。傍晚的風吹過，帶著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沉重和冰冷。

他最終還是變相承認了。那個可怕的、不受控制的能力，傷害了他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產生深刻聯系的人。

她會恨他吧？理所當然。

李曉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直到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四合，學院的燈光次第亮起，他才拖著仿佛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挪回七舍。

推開七舍的門，里面比平時安靜許多。工讀生們似乎都感受到了某種低氣壓，各自默默地做著事情，不敢大聲喧嘩。他們的目光時不時地瞟向靠墻的那張床鋪。

小舞已經回來了，她背對著門口，面朝墻壁側躺著，蜷縮成一團，連標志性的蝎子辮都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一動不動。一種無聲的拒絕和疏離感從那個嬌小的背影里彌漫開來，隔絕了外界。

王圣等人看到李曉陽進來，眼神都有些躲閃和古怪。顯然，下午辦公室里的風波和小舞異常的反應，已經讓他們隱約察覺到這兩個新來的之間發生了某種不愉快，而且很可能與李曉陽那奇怪的武魂有關。

唐三正坐在自己的床鋪上擦拭著一件小小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物件（可能是暗器零件），看到李曉陽進來，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他蒼白的臉和失魂落魄的神情，沒有說什么，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繼續專注于手中的事情。他的平靜，反而更襯得李曉陽的心緒紛亂。

李曉陽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床鋪邊坐下，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小舞的方向。那道冰冷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他想道歉，想解釋，卻知道任何言語在此刻都蒼白無力。

夜，再次降臨。

宿舍里的油燈被吹熄，黑暗和寂靜吞噬了一切。但這一次的寂靜，卻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抑。

李曉陽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睜著眼睛，毫無睡意。白天發生的一切在腦海中反復上演：大師銳利的追問、小舞沖進來維護他的身影、她得知真相后那復雜的眼神、以及此刻這冰冷的背影……

他能聽到小舞那邊傳來極其細微的、壓抑著的呼吸聲，她似乎也沒睡著，而且在刻意控制著，不發出任何聲響。這種沉默的對抗，比爭吵更讓人難受。

時間一點點流逝。

深夜時分，那種熟悉的、細微而壓抑的抽氣聲又隱隱約約地傳來了。

李曉陽的心立刻揪緊了。她又開始疼了！是因為情緒波動？還是抽取武器的副作用并未完全消退？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甚至來不及思考后果，那種想要彌補、想要安撫她的強烈沖動再次支配了李曉陽的行動。

他悄悄地坐起身，再次集中起那微薄得可憐的精神力和魂力，引導向掌心的“靈裝”。

這一次，似乎比前兩次更加艱難。他內心的愧疚和焦慮仿佛形成了某種阻礙，魂力的流轉滯澀不堪，“靈裝”的光暈黯淡得幾乎看不見，那股試圖傳遞過去的溫暖波動也細若游絲，斷斷續續。

但他沒有放棄，咬著牙，拼命地壓榨著自己最后的一絲力量，將所有的心念都灌注其中——對不起……別再疼了……好起來……

他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甚至可能再次引起她的反感，但他無法眼睜睜聽著她忍受痛苦而什么都不做。

過程無比煎熬，汗水再次浸濕了他的額發。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那細絲般的溫暖波動，終于再次艱難地渡了過去。

小舞那邊緊繃的、微微顫抖的身體，似乎猛地僵了一下。

那壓抑的抽氣聲戛然而止。

緊接著，李曉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明顯抗拒和煩躁情緒的波動，順著那無形的鏈接猛地反彈了回來！

仿佛在說：走開！不用你假好心！

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反彈讓李曉陽的精神力猛地一顫，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能量傳輸瞬間中斷！“靈裝”光霧徹底熄滅，他眼前一黑，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差點直接暈厥過去，整個人虛弱地癱倒下去，大口地喘息著，充滿了無力感和挫敗感。

她拒絕了……甚至連他這卑微的彌補，她都拒絕接受……

無盡的失落和絕望如同冰水般澆遍全身。

然而，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際——

那原本充滿抗拒的鏈接另一端，在小舞的情緒反彈之后，卻并未立刻徹底切斷。一種極其復雜、矛盾的情緒波動，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蕩開的漣漪，細微卻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那里面……有未能完全散去的痛楚……有被觸碰秘密的惱怒……有一絲殘留的恐懼……但似乎……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不易察覺的……茫然和……一絲心軟？

仿佛她的本能抗拒了那份安撫，但身體切實感受到的、那一閃而逝的溫暖和痛楚的減輕，卻又讓她產生了一絲矛盾的困惑。那種感覺，很熟悉，就像……就像之前路上那次一樣？

鏈接并未持續，那復雜的情緒波動也很快消失，小舞那邊再次恢復了沉默，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李曉陽癱倒在床鋪上，劇烈喘息著，心中卻因為捕捉到了那最后一絲極其微弱的、并非純粹恨意的情緒，而重新燃起了一點點卑微的火星。

她……或許并沒有完全憎惡他到極點？

還有機會……還有彌補的可能……

這個念頭支撐著他，讓他從幾乎虛脫的狀態中緩緩恢復過來。雖然身體疲憊到了極點，精神卻因為這一點點微弱的希望而不再那么絕望。

他再次看向小舞的方向，黑暗中，那個背影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和緊繃了。

這一夜，依舊無人安眠。但某種堅冰，似乎在無人察覺的暗流之下，被那笨拙而固執的溫暖，融化了一絲微不足道的縫隙。

第二天清晨。

小舞起床后，依舊不看李曉陽，也不跟他說話，自己洗漱完畢就率先沖出了宿舍，跑去食堂。

李曉陽默默跟上。

食堂里，小舞拿著自己的食物，故意找了一個離李曉陽很遠的位置坐下，埋頭猛吃，用行動劃清界限。

李曉陽心里嘆了口氣，只能遠遠地看著她。

然而，細心的他卻發現，小舞今天的臉色，似乎比昨天又好了一點點，雖然依舊不怎么理他，但那雙大眼睛里的神采恢復了不少，吃東西的動作也更有力氣了。

是因為昨夜那短暫起效的安撫？還是她自身的恢復力？

無論如何，這是個好跡象。

上午的理論課，小舞依舊坐在離李曉陽很遠的地方。李曉陽則努力收斂心神，嘗試認真聽講，但目光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飄向她的方向。

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蜂擁而出。

李曉陽正收拾東西，一個有些怯生生的、柔軟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

“請……請問，你是李曉陽同學嗎？”

李曉陽抬起頭，只見一個穿著樸素白色連衣裙、年紀和他相仿、有著一頭柔順藍色短發、氣質溫婉寧靜的女孩，正站在他課桌旁，微微低著頭，小手緊張地捏著衣角。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淺藍色，如同清澈的湖水，此刻正帶著一絲好奇和羞澀看著他。

這個女孩……好像有點眼熟？是工讀生里的嗎？似乎不像。

“我是李曉陽，你是？”李曉陽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我叫林雅，”女孩的聲音更輕了，臉頰微微泛紅，“是隔壁二班的。我……我聽說，你的武魂很特別，是……是一團能發光的光？”

李曉陽心中頓時一緊，警惕起來。怎么又有人來打聽他的武魂？昨天是柳月，今天又來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林雅？他的武魂現在這么出名了嗎？

“是又怎么樣？”他的語氣不由得帶上了一絲冷淡和防備。

似乎被他的冷淡嚇到，叫林雅的女孩身體微微縮了一下，連忙擺手解釋道：“啊，對不起，我沒有惡意的！只是……只是我的武魂是‘瑩燈草’，也是一種光屬性的輔助武魂，但很弱小……所以聽說有類似武魂的同學，就……就想來認識一下，交流一下……”

她的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眼神也清澈真誠，帶著一絲同病相憐的意味，不像柳月那樣充滿刁難和好奇。

李曉陽的警惕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光屬性武魂確實比較少見，同類之間想要交流也說得通。但他現在實在沒心情和人交流武魂心得，尤其是他的武魂還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我的武魂沒什么好交流的，就是個廢武魂而已。”他搖了搖頭，拿起東西就準備離開。

“等等！”林雅似乎有些著急，下意識地上前一步。

就在她靠近的瞬間——

李曉陽掌心的“靈裝”，竟然再次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溫熱感！

并非之前那種指向性的悸動或共鳴，更像是一種……被同屬性、或者同類型能量輕微引動的自然反應？非常非常微弱，一閃即逝。

李曉陽的腳步頓住了，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這個叫林雅的女孩。她的武魂，竟然也能引動“靈裝”？雖然反應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林雅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她見李曉陽停下，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那笑容很干凈，帶著一種天然的親和力：“真的……不能交流一下嗎？我……我可以幫你占圖書館的位置！那里關于武魂的書很多，雖然大多是理論，但說不定能找到一點關于光武魂的記載呢？”

她的提議很真誠，而且圖書館……確實是他現在急需去的地方！他迫切需要了解更多關于武魂的知識，尤其是變異武魂、靈魂相關的理論，希望能找到關于自己這“靈裝”的一絲線索，或者至少學會如何更好地控制和隱藏它！

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清澈、帶著善意和一點點懇求的藍發女孩，又想到圖書館的可能收獲，李曉陽猶豫了一下，心中的堅冰融化了一絲。

“……好吧。”他點了點頭，“下午放學后，圖書館見。”

“真的嗎？太好了！”林雅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盛滿了星星，“那我下午在圖書館門口等你！說定了哦！”

她開心地朝李曉陽揮了揮手，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樣跑開了。

李曉陽看著她的背影，感受著掌心那早已消失的微弱溫熱，心中若有所思。

這個女孩……似乎真的只是單純地對同類武魂感興趣？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教室的另一個角落，唐三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剛剛離開的林雅，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李曉陽，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無人察覺的疑慮。

而遠處，正要跑出教室的小舞，也恰好回頭看到了李曉陽和一個不認識的漂亮女孩說話的一幕，還看到了那個女孩對著李曉陽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的小嘴頓時不高興地撅了起來，哼了一聲，扭頭跑得更快了。

新的漣漪，已經開始悄然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