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生應下換活的事，轉身便抄起墻角那把掃帚往后山趕，不過半炷香的功夫，就望見了后山荒院的輪廓。

那片院落被一圈半塌的灰磚墻圍著，墻頭上爬滿了枯藤。

往里瞧，格局倒清晰——正中間立著一棟主屋，兩側各傍著一間偏房，像三只落了灰的舊匣子。

周圍的樹木長得比屋頂還高，枝椏橫斜著探進院里，把大半個院子都遮得陰沉沉的，連日光都難得漏進幾縷。

李根生推開虛掩的木門，“吱呀”一聲響在寂靜里格外刺耳。

低頭一看，地上積的落葉竟有半尺厚，腳一踩就陷進去，發出沙沙的碎響。

再看那些屋子，門窗上蒙著厚厚的灰塵，蛛網在檐角結了一層又一層，房頂上還破了幾個窟窿像是被雷劈的，抬頭能望見灰蒙蒙的天。

李根生打量了一下，在心里嘟囔著，這里應該很多年沒住人了吧？”

屋子的梁架還結實，竟然沒有歪斜坍塌的跡象，整體結構倒比看著要穩當些！

唉，他嘆了口氣說道，這么好的地方就這么被荒棄了，要是我家能住在這里就好了，倒比那茅草房強多了。

這劉執事讓我們打掃這里，難道是想翻新這里？

唉，還是好好搞衛生吧。

李根生望著腳邊比膝蓋高的落葉，重重嘆了口氣，那股子悔意像潮水似的往上涌。

早知道就不答應陳豆，這滿院枯枝敗葉沒有一整天根本收拾不完”。

他用掃帚尖扒拉了兩下落葉，嘩啦啦的聲響在寂靜的院子里格外清楚，心里頭暗暗叫苦：這根本就是個燙手山芋！

再抬眼看看四周，棵棵樹木長得枝繁葉茂，濃蔭把天遮得嚴嚴實實，連半縷陽光都透不進來，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讓他后頸都有點發緊。

李根生嘆口氣，手里的掃帚掄得有些發沉，心里頭就只剩一個念頭：趕緊掃完，趕緊走！

他從日頭剛冒尖開始忙活，額頭上的汗擦了又冒，浸透了粗布短褂。

直等到西天的太陽快沉到山后頭，滿院的落葉才總算堆成了幾大堆。

他再也撐不住，“咚”地一下癱坐在地上，雙腿像灌了鉛似的，眼睛一閉就只想歇口氣。

就在這時，一陣清風忽然拂過，不涼不燥，就感覺一絲絲涼意往心里鉆。

李根生猛地睜開眼，竟覺出幾分異樣——方才渾身的酸痛像是被這風悄悄揉散了，連沉重的眼皮都輕快了不少，原本像被抽干力氣的身子，莫名就松快了許多。

李根生休息了一會，站起身看著“太陽都快落盡了，心里想著，“剩下這點落葉，明天再來收拾也不遲。”

他剛準備走，后頸忽然掠過一陣刺骨的涼意，那風不像山間的自然風，倒像冰碴子似的往骨頭縫里鉆。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轉頭——只見身后幾步遠的地方，飄著一團半透明的影子，身形隱約是人的模樣，卻透著說不出的虛無，像蒙了層薄紗的霧。

“媽呀！”

李根生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手里的掃帚“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腿一軟，“噗通”坐回滿地落葉里，屁股蹭著地面一個勁往后退，后背撞在梁柱上才停下，眼睛瞪得溜圓，滿是驚恐的神色，聲音都變了調：“鬼、鬼啊！”

他手腳并用地想爬起來往門口跑，那團影子卻慢悠悠飄近了些。

這時他才看清，影子的輪廓竟是個老者的模樣，穿著看不清顏色的道袍，身形雖虛，眉眼間卻透著股平和。

“你是九華門的雜役弟子？”

老者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絲毫戾氣，卻讓李根生的動作瞬間僵住。

李根生愣在原地，臉上的驚恐還沒褪去，眉頭卻不由自主地皺了皺——他確實是九華門的雜役弟子，可這“鬼東西”怎么會知道？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依舊發顫：“你、你怎么……”

“無需害怕。”老者的影子頓了頓，語氣依舊溫和，“我并無惡意。”

李根生喉結滾了滾，咽下一口發苦的唾沫，聲音還是帶著顫：“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老者的虛影竟笑出了聲，笑聲輕飄飄的卻很爽朗：“哈哈，你這小子，瞧著我的模樣，還看不出來嗎？”

李根生盯著那半透明的身形，手里緊緊握著剛掉落的掃帚，咬著牙道：“你、你是鬼！”

老者緩緩抬起手，虛虛撫了撫下巴那縷同樣透明的胡須，語氣帶著幾分淡然：“我不是鬼，是魂——修行者的殘魂。”

“殘、殘魂？”

李根生結結巴巴地追問，眼里滿是疑惑，“那你咋會待在這兒？

死了的人……不都該消散在天地間嗎？”

老者又是一陣大笑，笑聲里帶著幾分悠遠：“你信這世上有仙人嗎？”

李根生愣了愣，低頭盯著滿手的落葉，琢磨了片刻才抬頭：“我……信也不信。”

“哦？為何？”

老者的虛影微微前傾，似是來了興致。

“世間那么大，”李根生搓了搓指尖的泥土，聲音低了些卻穩了幾分，“肯定有好多我沒見過、不知道的事。

老一輩人都信神仙，逢年過節就去廟里拜，求保佑健康、求多賺些錢。

可我活了這么大，家里本來就吃不飽飯，父母還省吃儉用，把吃的東西去祭拜神仙，只求他保護我們能平安長大不挨餓，可我從來沒真見過神仙顯靈……所以就，信也不信。”

老者聽得這話，虛影晃了晃，又是一陣暢快的大笑，連周圍的空氣都似染上了幾分暖意：“哈哈，你這小子倒實在！

神仙本就是凡人修來的，哪能輕易顯靈給人瞧？

若拜一拜就能得償所愿，那這修行之路，豈不是太便宜了？”

他頓了頓，虛指了指滿院的落葉：“世人只盼神仙庇佑，卻忘了‘求神不如求己’。

我當年若不是咬牙熬過百載苦修，也成不了后來的氣候。

老者的虛影停在半空，語氣少了幾分隨意，多了些鄭重：“如今我留這殘魂在此，倒不是為了顯靈，而是想在此間收一名弟子，把我畢生所學傳下去。”

李根生眼睛倏地睜大，嘴巴微張，連后背的涼意都忘了，手指，指著自己道：“您、您的意思是……您選了我？”

老者虛虛撫了撫胡須，虛影在暮色里晃了晃，點了點頭：“不錯，正是你。”

“可這怎么會？”

李根生眉頭擰成一團，滿是困惑與不敢置信，聲音都拔高了些，“我聽人說，九華門的弟子前前后后也有不少來過后山，為啥偏偏選了我？

我就是個最普通的雜役弟子，資質平平，只能當個雜役……”

“資質平不平，可不是憑身份定的。”

老者打斷他的話，語氣篤定，“你雖只是雜役弟子，但在修仙一道上，其實藏著不錯的資質。”

李根生更懵了，愣愣地追問：“為、為啥這么說？我自己咋一點都沒察覺？”

“就因你能看見我。”老者的聲音沉了沉，“尋常人無修仙天賦，就算站在我跟前，也只會覺得風涼，斷斷看不見我這殘魂形態。

再者，這院子本是一處靈力匯集之地，只是年久荒廢，靈氣才變得稀薄。

你白日里掃完地癱坐閉目時，雖不知情，卻已在無意識間吸收了這天地間的零星靈氣——能自主吸納靈氣，這本身就是天賦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