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課的下課鈴響起，許晏寧輕輕呼出一口氣。周野的月考成績有了明顯進步，這讓她的壓力稍減。她整理筆記時，班主任李老師走進教室，臉上帶著罕見的興奮。

“同學們，學校藝術節下個月就要舉辦了，“李老師拍拍手，“每個班都需要出一個高質量的節目。我們班決定報一個鋼琴獨奏。“

許晏寧的手指猛然收緊，鋼筆在紙上劃出一道墨痕。

“許晏寧同學獲得過省級鋼琴比賽一等獎，就由她代表我們班參賽。“李老師笑著說，“大家鼓掌！“

教室里響起熱烈的掌聲，唯有許晏寧臉色蒼白。林小滿在旁邊小聲說：“太好了晏寧！你終于肯參加這種活動了。“

許晏寧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她感覺教室里的空氣突然變得稀薄，呼吸困難。

放學后，許晏寧獨自來到音樂教室。她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卻遲遲無法落下。當指尖終于觸碰象牙鍵時，一陣輕微的顫抖從指間蔓延至全身。

“你這樣彈琴，像是在受刑。“周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許晏寧猛地合上琴蓋：“你怎么總是陰魂不散？“

周野靠在門框上，手里轉著籃球：“路過聽到琴聲，進來看看。“他走近幾步，“你彈得比上次差遠了。“

“不關你的事。“許晏寧起身要走。

周野攔住她：“你在害怕什么？“

許晏寧瞪著他：“讓開。“

“告訴我原因，我就讓開。“周野紋絲不動，“否則我現在就去告訴李老師，說你彈得爛透了，不適合代表班級參賽。“

許晏寧的眼睛因憤怒而發亮：“你！“

“說吧，“周野放下籃球，聲音意外地柔和，“我看得出來，你不是不想彈，是不敢彈。“

許晏寧沉默良久，終于低聲開口：“小學五年級時，我在全市比賽上...忘譜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整整兩分鐘，我就那樣坐在臺上，一個音都彈不出來。臺下所有人都在笑...“

周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從那以后，我一想到上臺表演就會...這樣。“她伸出手，指尖的顫抖清晰可見。

周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許晏寧嚇了一跳，試圖掙脫，但他握得很穩。

“你看，“周野說，“現在不抖了。“

許晏寧愣住。確實，當他溫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腕時，那惱人的顫抖奇跡般停止了。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周野松開手，“我幫你克服這個，你繼續幫我補課。“

“你能怎么幫？“

周野神秘地笑笑：“明天放學后，帶你去個地方。“

第二天，許晏寧跟著周野穿過大半個城市，來到一棟廢棄的商業大樓前。

“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干什么？“許晏寧猶豫著不敢進去。

周野已經推開生銹的鐵門：“怕了？好學生也會來這種'危險地方'？“

激將法奏效了。許晏寧跟著他爬了七層樓梯，來到一個空曠的觀景臺。這里顯然荒廢已久，地面上積著灰塵，欄桿有些銹蝕，但視野極好——整座城市在腳下鋪展開來，夕陽為一切鍍上金邊。

“歡迎來到我的'天空琴房'。“周野張開手臂，風揚起他的頭發和衣角。

他在角落的一堆雜物中翻找，居然真的搬出一臺老舊的電子琴，接上便攜電源：“撿來的，修了一下，居然還能用。“

許晏寧驚訝地看著他：“你在這里...練琴？“

“不止。“周野打開琴蓋，“有時候也來這里畫畫、想事情。“他按下幾個音符，“在這里彈錯音也沒人聽見，更沒人笑話。“

許晏寧輕輕觸摸琴鍵。電子琴的音色不如學校鋼琴純凈，但在這個高度，伴著風聲，卻有一種奇特的自由感。

“試試看。“周野說。

許晏寧猶豫了一下，開始彈奏那首《革命練習曲》。起初她的手指依然僵硬，但周野突然開口：“停！“

他拿出記號筆，在琴鍵上畫了幾個可愛的圖案：“把這個升號想象成一只小貓，降號是小狗。彈到這里時，就想像是小貓在追小狗...“

許晏寧忍不住笑出聲：“這太傻了！“

“但有效，不是嗎？“周野指著她的手——確實不再顫抖了。

那天傍晚，許晏寧在觀景臺上彈了整整一個小時。周野靠在欄桿上畫畫，偶爾抬頭看她一眼。當最后一段旋律消散在風中時，掌聲響起。不是熱烈的鼓掌，而是緩慢而真誠的三下。

“Bravo，“周野微笑著說，“小教授。“

從那天起，每天放學后他們都會去“天空琴房“。周野的教學方法稀奇古怪：有時讓許晏寧背對著琴彈奏，有時突然關掉電源讓她憑記憶繼續，甚至有一次讓她戴著眼罩彈完全曲。

“你在破壞我對音樂的尊重。“許晏寧抗議道，卻發現自己越來越期待這些課程。

周野總是聳肩回應：“完美不是不犯錯，而是錯了也能繼續前進。“

與此同時，許晏寧的輔導也更加用心。她發現周野在空間思維方面天賦異稟，幾何題幾乎看一眼就能解出，但對需要記憶的公式卻毫無耐心。

“你這么討厭記憶，怎么畫建筑圖時連每個柱子的尺寸都記得住？“許晏寧好奇地問。

周野正在給她畫一個新的樂譜標記系統——用建筑符號代替傳統的音樂記號：“因為那是有意義的。每個數字、每條線都在訴說一個故事。“他筆尖一頓，“就像你的每個音符都在講述情感，而不是機械地振動空氣。“

許晏寧默默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夕陽為他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在臉頰投下長長的陰影。她突然意識到，周野可能比她認識的任何人都更理解藝術的核心。

周五中午，許晏寧照例在教室做題。周野拎著一個紙袋走過來，放在她桌上。

“什么？“許晏寧抬頭。

“午餐。“周野拉開旁邊椅子坐下，“看你天天不吃午飯，快成紙片人了。“

許晏寧打開紙袋，里面是一個精致的便當盒，分層裝著米飯、蔬菜和烤雞胸肉，甚至還有一小份水果。

“你做的？“她驚訝地問。

周野耳尖微紅：“買的外賣，我只是...裝了個盒。“

許晏寧嘗了一口，溫度正好，調味清淡卻恰到好處——完全符合她的口味。“謝謝。“她輕聲說，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藝術節前一周，許晏寧終于在觀景臺上完整地彈完了參賽曲目，一個錯誤都沒有。當她彈完最后一個音符時，周野從書包里拿出一卷圖紙。

“送給你的，“他展開圖紙，“'天空琴房'的設計圖。“

紙上是一座玻璃結構建筑的精細設計，仿佛懸浮在空中，內部有一架三角鋼琴。圖紙角落寫著：“給不怕彈錯音的小教授。“

“這是你設計的？“許晏寧驚嘆于圖紙的精細和創意。

“未來的建筑，“周野眼神明亮，“我想設計這樣的地方，讓人們在其中感到自由，不怕犯錯。“

許晏寧小心地卷起圖紙：“我會珍藏它的。“

夕陽西下，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在觀景臺的地面上交織在一起。許晏寧看著周野的側臉，突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期待每天放學后的時光，甚至超過了對保送資格的渴望。

風揚起她的發絲，周野很自然地伸手幫她捋到耳后。指尖擦過耳廓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明天...“許晏寧先回過神，“明天就要在禮堂排練了。“

周野收回手，插進口袋：“你會很好的。“

“如果我又...“

“那就彈錯，“周野轉身面對城市天際線，“讓所有人知道，完美不如真實來得動人。“

許晏寧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明白為什么周野總來這里——在這里，一切都顯得渺小，連恐懼也不例外。

那天晚上，許晏寧在日記本上寫下：“今天發現，天空其實觸手可及，只要你敢登上高處，伸手去夠。“

她合上日記本時，手機亮起，是周野發來的消息：“明天排練，我會在第一排睡覺，所以你不用緊張——沒人會認真聽一個在睡覺的人的評價。“

許晏寧忍不住笑了。她回復：“那你最好別打呼嚕。“

手機很快又亮起：“只為你一個人打呼嚕，小教授。“

許晏寧把手機貼在胸口，感覺到心跳加快。窗外，月亮正好，溫柔地照進兩個少年悄然改變的世界。